伏宫里,天子遇刺的消息不胫而走,尚在宫中未出宫去的宾客们闹哄哄地议论着又无比惊慌,生怕被当做刺客,场面十分混乱。脑子还清醒的,都焦急的打算离开王宫。
宫中守卫已一队队开始四?处搜寻刺客。
伍崟今晚并不在宫中,宦人到他府上时见人正躺在美人的温柔乡,醉得?神志不清。
未去赴宫宴,原是在府中玩得?更乐呵。
宦人上前喊了几声,传达伏昌瑾的召令,但显然此时人已没了思考能力,根本不理会?他在说什么。
只好回宫复命。
夏诸听闻伏昌瑾被射伤之事联想到了此时不知在何处的伏缉熙。燕攸宁同样也怀疑是伏缉熙。
这?月夜里,射瞎人一只眼,她觉是伏缉熙能做到的事。
“我们尽快离宫吧。”夏诸道。
因?着?燕攸宁身份特殊,若被拦住盘问到时可能就麻烦了。
燕攸宁有些担心?伏缉熙,可此时人不知在何处,她也只能先出宫,一面又问夏诸。
“他是伏国人,曾在丰京,你知晓他的身份吗?”
夏诸未想她会?问,他并不想骗她,可伏缉熙身份特殊他亦不想落井下石,将人逼至死路。
他回到伏国至丰京又入仕,自然也就听闻了伏宫里的那些事。
伏嵇崩逝,太子令仪意外溺亡,建春侯伏昌瑾经广益侯伏子慕与朝中部分士卿大夫的拥立即位。
晋安侯伏兰泽因?怀疑太子令仪的死与建春侯有关遭到已经即位为王的伏昌瑾降罪,处刑。
伏兰泽因?此流亡于外,不知所踪。
伏嵇的宠姬姣榆久为伏昌瑾的生母以姜嫉恨不喜,在伏嵇亡故后便被下令绞死,伏缉熙为姣榆所?生,也被扣上罪名流放蜀地。
今在伏都城,他只有暂待在公主身边才是安全的。若告诉了公主他的身份,无法预料会?有什么结果。
虽不知他是否是逃了。
“你可是觉他逃走了。”夏诸引开了话题。
燕攸宁沉默不答。
夏诸侧头看她,其神色间淡漠到有些冷,遂不再追问,看着?至眼前停住的马车,“先出宫吧。”
燕攸宁行至马车前,抬脚正要上去,身后传来一声,“等等!”
她回头,在她身侧的夏诸也回过头。
是伏缉熙。
几人皆未多言,乘车驾马趁着?宫门尚未被守卫遮拦驶出宫去。
回到府邸已是接近月上中天,沐浴梳洗后各自回房。
屋中亮着?灯火,燕攸宁坐床沿看着?跟她进屋的伏缉熙。
“公主生气了吗?”他站在门前问。
“我以为阿玉要趁这?个机会逃走呢,为何又回来了?”
伏缉熙知道他忽然不声不响的消失要令她生气,即使他根本没有离开。
“因?为不想离开公主。”
他独自留于丰京并不安全且毫无用处,他得?离开丰京,去寻到晋安侯。
他似乎越来越会?说谎了。看着?燕攸宁,忽得侧开了视线。
燕攸宁看着?他,生气的情绪缓和。总归人是回来了,她未去多怀疑他的话。
次日清晨,夏诸便命人来叫醒了二人让尽快出城。
晃荡颠簸的马车中,伏缉熙看着?窗外出神。
出了丰京,他就可寻着?机会离开了。
回忆起从被当做犯人买下至今,好似一场荒唐的梦。那些身为侍人男姬的纠缠旖旎,在离开后会如春梦了无痕迹吧。
他仿佛变了许多,重回丰京,一切却又都如从前。他还是他,他得?去找二王兄。
伏昌瑾享乐无度,沉迷女色,心?狠手辣,残害手足。怎能为一国之君。
以姜因?妒而害死他母亲,也不会?算了。
燕攸宁看向了他,他心?事重重已非一两日。入丰京后更甚。昨夜虽不知他是去了哪儿,但她始终怀疑那个射伤伏王的人是他。
伸手捏住他的脸挪向自己,“除我之外,阿玉别的都不该想。”
他耳尖又因?她这话红了些,垂下眼睫。
燕攸宁的指腹磨蹭在他柔软漂亮如桃瓣的唇上,视线也落其上。
只是思绪,有些放空。
终究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不过如今会?伪装了。会?撒谎了,也会?讨好了。
学坏了。
抬眸,视线落他垂着?的眼睫上,揉了揉他的脸颊凑近他,“我不会?一直喜欢阿玉的。”
伏缉熙垂着?的睫羽抬起撞进了她墨色幽深的眼里。
又侧开视线。
他为何要在意这些。本就是主与仆的关系。只要他离开,他们就再无关系了。
他如何能忍受做男姬,那是对他的折辱。
视线又移了回来看着?她明明是温柔的模样,眼底却只有淡漠,心?中浮出些说不明的情绪。
对她近在咫尺的朱唇亲了上去。
为不引人注目,他们离开的马车很小,车厢内的空间,只他倾身压着?她,她便抵在了车厢壁上。
双手环住他脖颈,使吻更加深入纠葛。
燕攸宁看他垂着?眼,睫毛轻轻颤动遮挡了眸中的一切,这?亲吻里却隐隐透出一丝依恋。
看不明白他了。
马车在日出前出了丰京。
伏宫中,伏昌瑾昨夜已包扎好伤口,此时左眼蒙着?素纱,坐于寝室外殿接见了部分朝臣议事。
伍崟也在殿中,这?会?儿已是醒酒站在伏昌瑾身前不远的空处请罪。伏昌瑾脸上阴戾。
“寡人昨夜遇刺,伍将军不在,今日寡人瞎了一只眼,伍将军倒是在了?来看寡人的笑话吧。”
“刺客都跑了!嘶……”他激愤地站起,面目狰狞牵动了伤口,神色越发可怖。忽而到一旁剑架上抽出剑,殿中众人只来得及惊呼一声,“王上!”
伍崟已被割断了颈动脉,血液喷涌,双眼瞪圆着?倒地。
“王上。”广益侯伏子慕叹气一声,“事已至此。”
伏昌瑾解气地将手中的剑丢给一侧宦官,宦官惊慌地接住。
他回案后坐下,目光扫过殿中前来不多的大夫,那些人都惊恐地后退。
“夏诸呢?”他忽然问。
“王上,夏大人今日称病告假了。”一人斗胆上前回答。
“召夏诸来见寡人。”
到底是个伤员,伏昌瑾发泄后萎靡了许多,撑着?头话声都疲软下来。伏子慕闻夏诸,忽得便想到昨夜那两人。
很是有些可疑。
夏诸一脸病容地被召至伏昌瑾的寝殿里。这?会?儿,议事的大夫已都离去,仅他与伏昌瑾。
殿中伍崟的尸体与血迹已清理干净,熏香的气味掩盖了血的腥气。
伏昌瑾见他真是病了,“夏爱卿这是怎么了,昨晚上不还好好的。”
“昨夜里吹了风,又听闻王上遇刺夜里难眠,一早才觉病了。”夏诸道。
伏昌瑾因此信任了他,“听闻昨日晚宴夏爱卿有带着两人入宫,有一女子貌色惊为天人?怎不引见于寡人。”
夏诸垂着?的眸光微一颤动,“王上昨夜有美人作陪,况且臣那好友性子不好,冷漠又暴力。”
“暴力?暴力也好啊。可还在夏爱卿府上呢?”
“今日一早便离开了,约莫早已出城。”
伏昌瑾显得失望,“已经离开了啊,那夏爱卿回去好好休息吧。”
夏诸告退,踏出大殿又见从一旁走出的伏子慕。
他笑,“夏大人。”
“广益侯,有何事么?”夏诸记得?他昨夜见过伏缉熙、燕攸宁。
“夏大人昨夜宴上两名好友,是何方人士?”他问。
“伏国普通的百姓罢了。广益侯怎也有兴趣,莫不是也觉我好友貌色倾城,欲收为姬妾?”
伏子慕笑着?摇头,“那倒不是,只是瞧着不像普通人罢了。还有些熟悉呢。夏大人既有意隐瞒我也问不出什么了。”
“不过,夏大人着?实机警,一早便送人离开的丰京。”
夏诸看着?他,也笑,“广益侯昨日宴上不是提醒过我么,我不过是听从了。说来还得?多谢广益侯。”
伏子慕敛眸,笑着?不再多说地离开。
夏诸心中长叹,本以为不过一场随意享乐的宴席,却是生出这些事端来。
本想留公主于府上几日,也不得?成了。
燕攸宁并未急着回燕国,出丰京后放慢了行程,于途中茶楼酒肆里听着一些民间有志之士议论诸国形势。
而这?些人口中提到最多的除去伏国便是燕国。以及两国之间可能会交战的事。
丰京城中尚无燕国派使臣往于越等国结盟的消息流传,但远离丰京的城县里便有一些消息传于这些人之间。
多是从各国通商的商人口中得?知。
燕攸宁如今不在燕国,也不知结盟之事谈得?如何了。
一直到快要进入燕境这?日,燕攸宁坐于酒肆大堂,闻得一处角落里几人谈论关于燕国结盟的事。
“听闻,燕王寿于今日在桧城与桂国、于越、句吴等南方诸小国会盟。以对抗伏国出兵。”
“丰京中的消息也太慢了,他们已成功联合才出兵,如此还有多大胜算呢?”
燕攸宁放下手中盛酒的陶碗,看向对面坐着?的燕壹、燕贰,“我们往桧城去吧。今日虽到不了,也能在几日后于途中与他们会和。”
燕壹、燕贰点头。
几人遂起身,燕攸宁丢了一溢黄金于桌面,抓起身侧伏缉熙的手离开酒肆。
从丰京到此因?行路较慢已过去十几日。但因?着?两人总是过于亲密,燕壹、燕贰又时刻守着?燕攸宁,伏缉熙未寻到什么机会离开。
他虽并不很急切,但仅限于未至下隽之前。
站在酒肆前,燕攸宁仰头看着?一望无云的天空,天气寒冷以至于连此时晴空都不见几只飞鸟。
“还有几日又至岁首了。”她叹道。伏缉熙看着?她。
“做好的狐皮马甲都未带出来。”她又回头看伏缉熙,“阿玉长高了啊,不知可是要小了。”
伏缉熙侧开视线,不与她如炬的目光相交。燕攸宁淡淡含笑,不知他躲什么。
拉着?他上马车。
坐马车上,伏缉熙低着头沉默着?与燕攸宁对坐。
他到此时都还未离开,是想要找一个不会?让她太生气的机会吧。尽管,他往后可能根本不会?再见她了。
“阿玉这?一路都像丢了魂似的,是什么心?事还未想明白呢?回了一趟丰京,是勾起往事无法忘怀了吗?”
她将他的头抬了起来,一直被他握着的手手心?里带着暖意覆在他脸颊上。
“公主。”
他唤了一声又垂眼,好似有些委屈。燕攸宁不明白,又没训斥他委屈什么?
便凑过去在他唇上轻轻吻着,“想起以前不好的事了?”
伏缉熙不知要如何回答她,随意“嗯”了声。
她浅叹出一口气,“那带阿玉散散心吧。”
马车进入燕境,往曾经苍梧的地域去,本是打算寻到燕寿的队伍,如今算是放弃了。带着伏缉熙再次放慢行程,单纯散心。
怀县这日,燕攸宁收到了燕檀的帛书,许是她一路在厩置中留宿,燕檀知晓了。
让她尽快回下隽。两国开战在即。
燕檀、燕寿已完成会?盟返回下隽,中途时得到消息,伏国已向燕国出兵。
很快两军会?于边境交战,同盟的诸国也已传去消息。
伏缉熙是在这日离开的,燕攸宁闻他不喜案上的酒,于是放他去寻厩置中的小吏要一盅他自己喜爱的酒。
这?日正是岁首日。
燕攸宁发现伏缉熙许久不回便让燕壹去找人却无果而回。燕壹、燕贰两人当即要去寻人。
“不必了,明日一早返程回下隽吧。”
坐在案后,燕攸宁与往常并无不同地悠然小酌,淡漠的,丝毫不见生气。
此时窗外夜色已晚,月在云层后时隐时现,天地笼罩于暗色。风声并不大,却阵阵寒意透骨,从窗棂渗入室内,又被室内的炭火消散。
燕壹、燕贰不是很明白她此时的意思,以往她都是会去寻人的,遂齐齐站着?未动。
听她向他们解释道:
“追逐的游戏也玩够了,喜爱的时候自是千金不换,如今也值了三十金。燕国正是多事之秋,不必为一买来的逃奴浪费时间。”
“诺。”
“诺。”
两人一同应下,退出屋去。
燕攸宁闲适地自斟自饮,想着或许还是该带着琇莹出来。不过回下隽也要不了几日。
听话,还是琇莹忠心?又听话。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这个小笨蛋,他根本就不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