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那点湮灭成灰的念想

“蒋旺家财万贯,有妻有子,怎么看都不可能会把家财传给弟弟,蒋兴也是做买卖出身的,倘若这遗嘱真是假的,那蒋兴难道就不怕干了这事别人迟早查到他头上?”

“属下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属下又去蒋家看了看那蒋旺的妻子,发现那妇人竟然是个极勾人的小娘们儿。”

陆瞻看了眼他,把卷宗给了小太监景旺,然后边走边道:“看人不能看表象,先去查查这蒋兴和蒋旺的妻子最近三个月接触的人群。”

宋湘带给他的最大教训之一,就是凡事都不能先入为主。

杨鑫称着是,下去了。

“王妃多半还要去妙心法师处吃茶,重华你回头……”

陆瞻边与重华说话边进了东佛堂,一进门便看到蒲团一个纤秀背影,话头便戛然而止。

他四周张望了两眼,也不见尼姑们在。便轻咳了一声。那身影微顿,然后侧转了身子,看到陆瞻之后,她目光微讶,然后也立刻放下笔站起来屈膝行礼。

陆瞻望着她,略微皱了皱眉。

眼前这姑娘不是晋王妃一再提及过的沈钰又会是谁?早就该猜到晋王妃既然约的是沈夫人,那么沈钰定然也会来了。而让他来见沈钰很显然就是王妃让他来佛堂的目的。

他收整神色,颌首道:“沈姑娘。”

沈钰微红脸抬头:“世子。”

重华看了眼他俩,立刻退下去了。

陆瞻看不到人在,只好道:“我奉家母之命过来选几卷佛经,既然你在忙,那我回头再来好了。”

“世子且慢。”沈钰抱着几卷佛经站起来:“先前已经有女师父让我挑了几卷在此,说是王妃回头要用的,不知这几卷经挑得可合适?”

陆瞻看了眼她,把佛经接过来,倒确实都是晋王妃素日常抄的几卷经。

“有劳了。”他颌颌首,递了给景旺。然后转身出去。

门口却有英娘站在那儿,向他屈膝:“王妃现正陪沈夫人叙话中,请世子先陪沈姑娘在此先坐坐。”

陆瞻停在门槛下,回头看了眼室内,走到一旁皱眉道:“英姑姑,我要是没记错,早前我已经跟母妃说过暂时不急着成亲,母妃向来是个一言九鼎的人,也明明答应过我,不知道为何偏又要让我来上这么一出?”

英娘微笑:“世子竟然看出来了。”

陆瞻凝眉别开目光。

英娘道:“王妃并未让世子立刻成亲,只是让世子先与沈姑娘见个面。前番靖安王在沈家的事世子想必也听说了,无论如何,让靖安王拔了头筹,终归于我们不利。

“世子也已经到了适婚之龄,且如今也已经在观政,何不就接触看看呢?这于世子又不会有什么损失。”

损失倒是不会有,只是陆瞻并不愿意。

英娘望着他:“早些成婚生子,对晋王府也有利。世子从前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如今为何执意抗婚?”

陆瞻也说不上来是怎么,可能是因为这种被默默安排的不悦。又或者是觉得他还欠宋湘良多的原因在。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与宋湘在一起七年,转头就在此为下段婚姻筹谋计划,让他心里烦闷。

英娘又道:“不过是说几句话,呆一会儿,不接触看看,怎么知道合不合适?你总是要成亲的呀。”

陆瞻仍是没打算妥协。

“世子去吧,沈姑娘已经等着了,不要失了风度。先去见见,实在不济,姑姑回头在王妃面前也有话说。”

英娘轻拍了拍他手臂,然后便退了出去,只留下栖梧宫两名太监站在院门口。

重华瞧见陆瞻仍立在廊下,就走过去唤他:“世子?”

陆瞻瞪了眼他,走回门口。

门下他抬头看了眼,只见沈钰还站在那里。

便跨了进门,在稍远的蒲团上坐了下来。说完信手拿起一本佛经低头翻着。

“沈姑娘请自便。我在这儿坐坐就成。”

沈钰依言落坐,提笔的瞬间看了他一眼,才又低头。

沈家这样的人家,养出来的姑娘仪态没得说,何况又是百里挑一的沈钰。

但陆瞻并非宫里选秀的嬷嬷,他是来相看,既是相看,看的当然是有没有能触动他的那个点。

但前世的宋湘够娴静了,在王府七年,仪态也养得够好了,这位沈姑娘,比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

他就没来由地想起第一次见宋湘时的情景。

那年他是回到宋家之后才醒来的,当时大夫和侍卫们都还没来,她母亲拿了伤药先给他做简单处理。

他在疼痛中醒来,她坐在床下给他擦脸,铁牛也在旁边数落着什么。

她穿着这一世他最初见到她时的那身衣裳,朴素简单,头上也没有什么装饰,但就越发突显出她精美夺目的五官来。

她生得美,他从来就没有否认过。

他也只是个未经人事的少年而已,如何会不被近在咫尺的这样的容颜吸引?

陆瞻记得他当时有一点害羞,把她的手给拨开了。她也没有说什么,就那样出了门。

后来重华他们到了,他就再也没有见她到床前来过。除了偶尔几次端药进来。

再后来赐婚圣旨下来,他的这点念想就像被套上了枷锁,再也没有放出来过了,在那七年的困禁里,只怕也早已留在角落里烟灭成灰。

但她那日在客栈里低头捋袖子的样子,却跟她低头给他擦脸的样子别无二致。

陆瞻心底有一抹锐疼。他忽然想,倘若没有那道圣旨,而只是眼前这样的“相看”,后来的他和她会不会不一样?

“世子……”

被一直当成视线投射对象的沈钰低声开口。

陆瞻回神,眼前的宋湘换成了陌生的沈钰。

他放了佛经,扭头看着门外。

沈钰能让晋王妃看中眼,前世又会嫁入杨家,各方面自然是好的。

但她再好,她也只是作为一个交换利益的工具存在,她也是可怜的。

而他带了一世的记忆回来,他的心已经割了一半留在前世,这一世他怕是也配不上全心全意想嫁个良人从一而终的女子了。

既如此,又何必再浪费人家姑娘的心思?

他放下佛经,站起来:“姑娘自便,我到门外站站。”

说完他颌颌首,抬脚跨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