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爵背对着赫连桓,却依旧可以感觉到他锋芒鄙陋的探究目光。
这个目光宛如野兽盯上了猎物,他知道,赫连桓对他起了疑心。
相比于大皇兄的暴躁,他这个二皇兄可真是不好糊弄。
他都这么声情并茂地表演了,从周围官员鄙夷的目光就能看出,他表演得多么成功,懦弱的样子多么让人看不起。
可赫连桓一点都不受其他人情绪影响,足可见他这个人的心思多么深沉。
不论赫连桓信不信,戏还是要继续演下去。
他一甩袖袍,倔强地赶往养居殿,口中还念念有词:
“我一定会让父皇收回成命的。”
嘴上这样说,但他的心里却惦记着顾乘风没有说出口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看来,只能等夜深了,他再找机会去将军府一问究竟。
众官员逐渐散去,金銮殿周围归于平静。
顾乘风回到将军府,换下官服后径直前往慈静堂。
他回来的第一时间,秋池立刻通知了顾望舒。
等他到来,顾望舒早已端坐在顾老夫人身边,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把老夫人逗得甚是开心。
“你这丫头最近往你祖母这里跑得倒是勤快。”
顾乘风看似是在调侃,实则是试探。
现在是巳时过半。(上午十点左右)
以往的这个时候,小舒很少留在慈静堂。
若是请安,巳时过半着实太晚,若不是为了请安,总不能为了蹭饭。
他不得不怀疑,小舒就是为了在此等他。
面对顾乘风的试探,顾望舒乐见其成,这就说明距离她的目标越来越近了。
顾望舒言笑晏晏。
“我来祖母这一直很勤快呀。”
“是吗?”顾乘风不相信。
“当然喽,二伯不信的话可以问祖母,祖母您说是不是?”顾望舒晃着顾老夫人胳膊撒娇。
“是是是,我们小舒最孝顺了。”
看着祖孙二人有说有笑,顾乘风也笑了,推着轮椅靠近。
顾望舒非常有眼力见地给他倒了一杯热茶,随后又乖乖坐到了顾老夫人身边。
顾乘风给顾老夫人问过安后也不兜圈子,直接将朝堂上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说话的同时,还时不时观察顾望舒神色。
当他说到二皇子殿下提出“议罪银”解决了国库空虚时,顾望舒的神色明显有了变化。
她稍稍吃惊了一下,吃惊中还带着疑惑,顾乘风看得真切,心下了然。
果然,他猜对了,小舒就是故意为之。
可到底是为什么?
他是她的二伯,她大可当着他的面说出计策,却选择用暗示的方式。
顾乘风隐隐有了猜测,却又不太确定。
顾望舒很快从吃惊中回过味来,唇边不自觉出现了一抹极其浅淡的笑。
昨日她还在想,如果老皇帝任命太子殿下去推行议罪银,她要如何帮助太子改变在百姓心中不好的名声。
现在,她所有的担忧都不复存在了。
能造成这么大反转,顾望舒可以非常确定,东宫定是存在二皇子派去的细作,不然二皇子不可能得知“议罪银”。
以太子殿下心思之缜密,二皇子能知晓议罪银,足以说明太子是有意为之。
二皇子向老皇帝献计,最终去推行的人选竟然是大皇子。
看来二皇子是揽了出谋划策的功劳,将这得罪百姓的黑锅甩到了大皇子头上。
短短一天真可谓一波三折。
仔细想来,一切都合乎情理。
身在皇家,又岂是寻常人,没有三分心计,早就被层出不求的阴谋诡计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像赫连瑾那种不等成年便丢了性命的皇子大有人在,能活着长大成人的,有几个是善类,都是级的人物。
顾乘风见顾望舒愣愣地出神,心下好笑。
他这侄女,以前一直乖巧活泼,看起来没心没肺的,谁又能想到竟是藏了拙。
现如今边关和朝廷时局动荡,她终于是藏不下去了。
顾乘风不急不躁,慢慢品茶。
顾老夫人松了一口气道:
“太好了,不仅周侍郎家公子得以出狱,连国库空虚都一并解决了,有了银子,想要获得冬衣就容易多了。”
顾乘风摇头叹息:
“母亲,冬衣没有那么容易解决,您觉得温贵妃会眼睁睁看着我们制出冬衣运往边关吗?”
顾老夫人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她居然把温贵妃这个毒妇忘了。
“难道她还能再次让皇上改变主意不成?”
“难说!”
温贵妃能被纳兰国送到赫连和亲,首先就说明这个女人不是善类,必定经过了层层筛选,各方面都无人能及。
不然,温贵妃又怎么把皇帝迷得团团转,她说东便是东,说西便是西,皇帝俨然成了她的傀儡。
她若是知道他们要用羽绒制作成冬衣,定会极尽所能破坏,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我们面临的困境是如何在不惊动温贵妃的条件下制成冬衣,并安全送达边关。”
就“不惊动温贵妃”这一条,没有非凡手段是做不到的。
顾老夫人恨得咬牙切齿。
“十万件冬衣,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做成岂是易事,就算做成了,车马浩浩荡荡运往边关也会被发现。”
想到身在边关受苦的丈夫和孙子,顾老夫人气得手抖。
“毒妇!昏君!”
要不是温贵妃,她的滢滢又何至于染上风寒患上腿疾,更不会跟小舒的关系出现裂痕。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顾乘风看向顾望舒。
办法他没有,但他觉得小舒一定有。
顾望舒唇瓣蠕动了几下,似乎要说些什么,可却什么都没说。
她告诉自己再等等,再过不久她就能见到她想见的人了。
只要见到他,她将会不顾一切,毫无保留地将计策和盘托出。
赫连国急需一个明君。
龙椅上的人一日不变,顾家一日不得安生,她想出再多计策都将成为空谈。
政权更替绝非易事,她必须亲身参与,确保万无一失。
见顾望舒迟迟不肯开口,顾乘风内心急切,但却并未表露出来。
三个人各怀心思地坐了一会儿,顾乘风准备告退。
他这一招以退为进,成功让顾望舒坐不住了。
见他离开,顾望舒速速站起,刚要追上去,却被老夫人叫住。
“小舒,滢滢病得很严重,去看看她吧。”
顾望舒已经看过孟滢,只是没人知道罢了。
她从怀里掏出图纸递给老夫人。
“这个对她或许有用。”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慈静堂,带着秋池绕道跑到顾乘风前面。
“秋池,我跟你说的话还记得吗?”
“记得。”秋池重重点头,经历了上一次的假山事件,她对此已经熟门熟路。
两个人向上次那样躲在假山后等待顾乘风到来。
远远地,顾乘风就发现了被风吹出的一节熟悉的雪青色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