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人皆未料到,赫连桓竟然会对老帝皇施以毒手。
这一箭毫不留情,杀伤力巨大,箭矢贯穿老皇帝的后脑,由前额透出。
老皇帝当场毙命。
时间仿佛静止了,只剩下冷风凄切,回荡在空寂的御花园。
半晌过去,赫连爵突然如狮吼般对赫连桓咆哮。
“赫连桓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一声吼,彻底将沉寂打破,唤醒了众人从无尽的惊愕中回归现实,目光齐刷刷聚焦在赫连桓身上。
太子殿下已深谙胜局,登基在即,老皇帝无奈退位。
然二皇子却仍杀意盎然,究竟何故?
难道他以为杀了皇帝便可扭转乾坤吗?
此理显然行不通,连众臣都心知肚明,二殿下绝顶聪明,又怎会思虑不及。
他为什么要做出弑父这样倒行逆施之举?
总不能是为了激怒太子殿下吧!
二殿下的心深邃如海,无人能窥其全貌。
赫连桓松弛了紧握箭矢的手,静静地伫立,如默然的石头,承受着周围无声的压力。
见他默不作声,赫连爵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难受。
“为何沉默不语,为何在父皇已无力回天之时,还要狠心将他置于死地?”
“......”
“亲手诛杀自己的父亲,你可曾还有半点人性?”
赫连爵一直深知赫连桓心机城府深沉,手段狠决,却从未想过他会疯狂至弑父的地步。
赫连爵很少像此刻这般激动,激动到身体都有些发抖。
“弑父是要被世人戳脊梁骨,是要遗臭万年的,你知不知道。”
始终未曾作答的赫连桓,唇角轻扬,勾勒出一抹讥诮的弧度。
他语带嘲讽,道:“赫连爵,你也未免太过天真了,我方才是在帮你。”
他字音落下,静谧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矛盾的气氛一触即发。
“帮我?”赫连爵一声冷笑,犹如冰冷的利刃划破寂静的夜空,他心中之怒火熊熊燃烧,愈发炽热。
“你杀父皇,这算是帮我?分明是在害我!”他厉声喝道,声音如雷震耳。
“来人,将赫连桓拿下。”赫连爵一声令下,铁骑与步兵如潮水般迅速围了上来,将赫连桓及其随从紧紧困住。
在军队的铁壁铜墙之下,赫连桓显得如此孤立无援,他深知抵抗只是无谓的挣扎,于是,他选择静静地束手就擒。
两个士兵冷酷地将刀架在赫连桓的脖子上,将其强制压到赫连爵的面前。
他们的目光在虚空中交汇,冷漠与沉稳对峙。
赫连桓情绪稳定,不见一丝慌乱,这副模样在赫连爵看来便是死不悔改。
赫连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息内心的翻涌,强迫自己恢复冷静。
“只要你跪下向父皇忏悔,我可以饶你不死。”
他的妥协却让赫连桓讽刺地笑出声来。
赫连爵皱眉:“你笑什么?”
赫连桓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仿佛在看一个头脑简单的傻子。
严格算起来也没错,在场的所有人与赫连桓比起来都不算是聪明人。
“赫连爵,我承认你很孝顺,但你的孝顺是愚孝,你真就看不出来我为什么要杀了父皇?”
“......”赫连爵一时间哑口无言,因为他真的看不出来。
不仅仅是他,在场的大多数人都不理解赫连桓杀皇帝的目的是什么。
顾望舒的视线一直跟随着赫连桓,尽管此刻他被人刀压脖颈,却无法掩盖他那一身如松般的高洁气度。
眼前的赫连桓与前世的赫连桓重叠。
她忽然忆起前世的赫连桓并不是像现在这般孤立无援,那个时候的他,身后有军队保驾护航。
顾望舒恍然大悟,原来在前世,那枚虎符竟是落到了赫连桓手上。
他先是杀了大皇子赫连政,随后杀了温贵妃,最后提着染血的剑,如同修罗一般站在老皇帝面前。
任由老皇帝如何求饶,他都没有手下留情,一剑砍下老皇帝的人头。
那个时候他冷漠的看着老皇帝死尸说道:
“父皇,你不死怎么对得起被你残害的忠臣良将,儿臣只是一剑了结了你的性命,对于你造下的杀孽来说已经足够仁慈。”
在前世的风云变幻中他曾如此言说,今生老皇帝再次魂归九泉,难道也是由于那未曾改变的因由?
然而,边塞十万英勇的将士并未冻骨,朝堂之上的重臣也依然如故,赫连桓应该没有理由杀老皇帝才对。
到底是为什么?顾望舒百思不得其解。
但直觉告诉她,赫连桓的杀戮并非单纯为了自己的利益,因为他的格局比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大得多。
顾望舒开始重新审视这个男人,抛去那固有的偏见,他的每一次行动,每一次决定,都似乎有着他独特的而深远的含义。
顾望舒觉得他所做的一切都站在“顾全大局”的角度。
“你到底认不认错?”赫连爵逼视着赫连桓。
然而,赫连桓的声音却如同飘浮在风中的落叶,轻飘飘地回道:
“我没有错,为何要认错。”
他的态度淡如云静如风,让赫连爵觉得他就是一个冥顽不灵不思悔改的白眼狼。
父精母血,是他们生命的源流,无论父亲犯了多大的错,都轮不到儿子来杀他。
赫连桓一定是疯了。
赫连爵在气恼之下,举剑指向赫连桓。
顾望舒见此情状,心中猛然一紧,身体先于思考,跨步挡在了赫连桓面前。
赫连爵手中剑距离顾望舒鼻尖只有一拳之隔。
众人心跳加速,喉头紧绷,惊呼声此起彼伏,谁都没想到她会突然出面保护赫连桓。
顾乘风和陆玉生等人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中满是忧虑与惊惧。
“小舒......”
顾望舒在这一瞬间回过神来,视线扫过眼前锋利无比的剑,心脏扑通扑通乱跳,犹如鼓点般清晰。
顾望舒紧握拳头,咬紧牙关,与赫连爵对视。
赫连爵脸上的惊讶之色转瞬即逝,他微微皱起眉头,目光在顾望舒身上扫视。
他并未想过要杀赫连桓,就如同他不会杀自己的父皇一样,违背人伦道德的事他绝不会做。
见顾望舒护着赫连桓,她的眼神里竟还流露出一丝丝担忧,赫连爵心中更不是滋味。
“顾望舒,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顾望舒沉默,她内心如同被夜色包裹的迷雾,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心底深处似乎是不希望赫连桓被赫连爵杀了。
她和赫连桓又不熟,为什么要有这样的想法?
是因为那一次折扇的帮助?亦或者是因为赫连桓杀了老皇帝替她出了心中那口恶气?
不管是因为什么,她不想看着他死在赫连爵剑下是真的。
“难道你觉得他弑父是正确的?”赫连爵盯着她质问。
“对!皇帝死得活该,二殿下没有做错。”她语调冷冽,如冰川之巅的寒风,刺骨而凛冽。
赫连爵用极其陌生的眼神看着她,不敢相信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出自顾望舒之口。
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顾望舒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她端庄、冷静、聪慧,身上散发出内宅女子的优雅,却可以将朝廷局势分析得清清楚楚,比之男子不遑多让。
赫连爵一直对顾望舒抱着极高的评价,他相信她的理智与品格,是那种可以在任何困难面前都保持清醒的人。
可她偏偏做出了出格的事情,还要护着赫连桓。
“顾望舒,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
顾望舒第一次与太子针锋相对。
“皇帝犯下的罪行还需要我当着重臣的面一一细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