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丞怒骂张不周,紧接着说道:“本官作为剑南道御史,誓死以报皇恩浩荡。死都不怕,我会怕那些人吗?”
见他如此生气,张不周连忙致歉:“小子一时失言,高大人还请息怒。”
高丞平复心情,说道:“蜀州城中的人口买卖猖獗,众人却都视而不见,究其原因,恐怕这蜀州城中的高官,都脱不了干系。察觉此事后,我早已向皇上上书,得到的却是静候的答复。”
张不周了然。高丞对人市一事,早就清楚,只是因为皇帝不允许他轻举妄动,一直隐忍不发。
高丞道:“今日杨长史来求援,本官也是顺水推舟,趁机入局。我原本以为你是与黄世仁有嫌隙,调用军队只是为了与其斗气,没想到你是为了人市之事。不过这样也好,本官终于可以动手了。”
张不周道:“小子替门外的两千多人谢过高大人。”
高丞摇摇头道:“不要谢我,此事拖了这么久,本官早已良心不安。要谢,就让他们谢你吧,在这件事情上,你要记首功。”
张不周忙不迭道:“小子不敢居功,只求大人看在小子一片好心的份上,饶过小子伪造密信的罪过。”
高丞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道:“什么伪造的密信,你不是奉了节度使的命令名为捉拿奸细,实则调查人口买卖一案的吗?”
张不周一脸困惑。
高丞站起身来,示意手下过来带张不周回牢房,最后轻轻地对他说了一句:“张不周,你还不明白吗?此时此刻,你是最适合揭开这个盖子的人了。”
国公府里,谷雨拿着一本《烈女传》专心地看着,尽管知道她不喜欢看书时被打扰,白露还是忍不住说道:“你倒是沉得住气。公子都被抓进御史衙门了,不想想办法吗?”
谷雨看完这一页,用一片树叶做的标签夹在书中间,看向白露道:“我能有什么办法,劝也劝了,说也说了,公爷不在,三爷也不在,到底他是公子,想要做的事是我一个侍女拦得住的吗?要是寻常人,谁敢去拿他。既然是被高丞带进御史府衙的大牢,我们去求谁,高丞吗,你看他会不会见你。”
白露道:“我们可以去找那个人帮忙”,话音刚落,谷雨目光如电,紧紧盯着白露道:“想活着就管好你的嘴。”
不敢直视谷雨的眼睛,白露转过头去望向窗外,满脸愁容。哎,庭院深深深几许,公子身在大牢里。
重新被送回牢房之后,张不周想着高丞说的最后一句话,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自己是最合适的人,但是总有种不太妙的预感。想不通的问题抛在一边,张不周总算是得到了国公府公子该有的待遇,几个士卒抬进来一桌酒菜,虽然不是大鱼大肉,但是已经足够被一同关起来的人牙子们嫉恨得了,纷纷抱怨御史大人徇私舞弊,行事不公。张不周认得士卒是刘璋的手下,打了个商量,将陆升几人也放了出来一起吃饭。
陆升向来是看起来大大咧咧实际上心思缜密的人,看着眼前这个待遇,对高丞名声略有了解的他知道,这不会是高丞违背原则的开小灶,肯定是刚才公子和高御史谈话中达成了一些事情。他嘿嘿一笑,嘴里嚼着个鸡腿含糊不清地道:“公子,咱们是不是快出去了”。
陆斗性子沉稳,重视规矩,这一点和谷雨很像,他打了弟弟一拳:“还好意思问,明明咱们几个是负责保护公子的,现在连公子都被人抓进大牢,等国公爷回来还不扒了咱们的皮。”
一天折腾下来,张不周饿坏了,也不管不顾地大口吃着饭菜,吃相比一向最能吃的李大嗣还不如。程耳一如既往地没人跟他说话就保持沉默。打了个饱嗝,张不周道:“能不能出去,要看高大人审案子的速度了”。
六位校尉各自领着五十士卒,将两千多流民分开围起来。事情到了现在,刘璋也是迷糊到不行。明明只是想在公子面前卖个好,在国公府赚个人情,进城抓个奸细的事儿,怎么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几个人无精打采的凑在一起,蜀州七月的夜晚,蚊子猖獗,不得不升起火堆来驱蚊。时至二更,安排好值夜的人,剩下的都睡了过去。
御史府衙位于阳关大街的中段,背靠着的就是前朝遗留下来的那座皇家园林:保俶园。三更鼓刚敲过,一群穿着夜行衣的身影出现在保俶园中。领头的黑衣人做了几个手势,手下分为三组,翻过院墙,接近御史府衙。
一队黑衣人轻轻接近聚拢的人群,手中都拎着两个黑色的水囊。尽管非常当心,却还是被巡夜的士兵发现了。士兵们大喊着敌袭,迅速整队,黑衣人见状匆忙将手中水囊扔向人群,有士兵凌空将其用刀划破,溅出来的不是水,是带着浓烈气味的黑色粘稠液体。
“不好,是火油”,士兵心里刚刚划过这个念头,只见黑衣人纷纷掏出臂弩,弩箭的箭头上点着火。
“嗖、嗖...”的弩箭声在深夜听来如此骇人,更骇人的是,遍地的火油沾火就着,火势迅速燃起,趁着士卒们奔走救火,黑衣人趁乱逃走。
高丞在熟睡中被吵醒,得知有人夜袭,匆匆敲响院中鼓,着急人手灭火。趁着府衙人手被调动的时候,另外两队黑衣人朝着大牢摸去。
大牢之中,熟睡的陆升被人摇晃醒,正要发火,那人竟一把捂住他的嘴,随后耳边一个声音轻轻地说:“是我,外边出乱子了”。陆升听出是程耳的声音,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跟着程耳一起,如法炮制将其余几人都叫醒。大牢是厚土筑墙,又没有田井和窗户,隔音效果好得很,距离扣押人群的地方又很远,张不周仔细听了半天,除了不远处人牙子牢房里传出来的呼噜声,什么都没听见。他怀疑的望向四人,轻声道:“我怎么什么都听不见,是不是搞错了”。
陆升轻笑道:“公子有所不知,程耳兄弟原本可不叫这个名字,后来是在斥候队里因为听力出众,远超常人,老公爷亲赐的名字。要是说听声音这件事,程耳兄弟绝不会失误”。张不周趁着微弱的烛光望向程耳,没想到沉迷寡言的他还有这手本事。只见程耳耳朵微微一动,神色一变道:“有人来了,用弩箭放倒了门外的守卫,来者不善”。
牢房里很晦暗,张不周眯着眼假寐,余光看着几个黑衣人蹑手蹑脚进了牢房。为首的黑衣人做了个手势,众人分散开,挨个检查牢门。看到张不周五个人睡在一个牢房里时,愣了一下,随后往牢房里释放了一阵烟雾。
众人眼看着烟雾飘来,心知不妙,悄悄屏住了呼吸。
黑衣人们在各个牢房内如法炮制,最后屏息听了一会,没有发现可疑的声音。黑衣首领打开一件牢房,拖出一个在睡梦中被迷得晕死过去得人牙。响亮的几个耳光后,人牙子悠悠转醒,看到面前得黑衣人,吓了一跳。
黑衣首领抓住人牙的衣领问道:“高丞有没有审问你们”。
人牙听他说话,明显是认识他的声音,止住慌张说道:“还没有,带回来以后就一直关在这里,晚饭都没给吃,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就是抓几个奸细吗?”
黑衣首领道:“蠢货,那群“肉鸡”是从哪里来的,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怎么可能有奸细。是奔着“肉鸡”们来的。”
人牙道:“什么人这么大胆,是那个什么张公子吗?他哪来的胆量。”
黑衣首领道:“到底是谁在背后出手还不知道,但是如果上了大堂,你知道该怎么说?”
人牙回道:“这个当然,什么都不说”
黑衣首领面罩下浮起一丝冷笑,将人牙的衣领松开,端起臂弩对着他说到:“我很想相信你说的话。可惜我觉得,只有死人才会什么都不说。”
守在张不周门口的黑衣人听着那边的审问,没注意到身后牢房中的动静。一只手悄悄搭上他的肩膀,瞬间汗毛立起,向前半步甩开肩上的手迅速转身端起臂弩,只是还没来得及射出那支箭,一把小刀划过他的喉咙,黑衣人扔掉臂弩,双手捂住血流不止的喉咙,无力地跪倒在地。这边的动静惊动了其他黑衣人,迅速包围过来。凭借轻巧身法摸掉牢门口黑衣人的程耳迅速让出身位,体格最为强壮的李大嗣将那具尸体捞在手里,挡在身前向着前方突围。张不周等人迅速爬起,借着前方掩护冲出牢里。
大牢内本就光线晦暗,慌忙间黑衣人根本无法精确瞄准。再加上没想到居然有人没被迷倒,还能冲出牢门,一时间有些慌乱,丢下臂弩抽出腰间弯刀冲杀过来。原本还担心被弩箭误伤的几人这下子更是不慌,李大嗣将手中的尸体甩起来,舞的像高速旋转的风扇叶,挡住了面前来的刀劈。陆升陆斗两人翻滚倒地放倒两个黑衣人,夺过两把弯刀,一刀一个结束了黑衣人的性命。
大牢之内,形势急转。张不周五人逼近黑衣首领,眼见他还要射出弩箭杀死牙人,张不周急忙出声道:“拦住他”。M..
一把飞刀斜刺里飞向牙人,将那支弩箭狠狠地撞飞劈成两段,箭头失去准头,仍然飞向了牙人,从脸上擦过,划出一道血痕。
飞刀破飞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