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许抚远之邀

靳川这些日子很是春风得意。

剑南道发大水,节度使府已经将申请救灾拨款和减免赋税的奏折递了上去。蜀州周边,各县都遭遇了不同程度的损失。在这种情况下,没淹死一个人,被冲毁的良田数量也是最少的都安县,就显得鹤立鸡群。身为都安县令的靳川,受到了节度使府的褒奖,与表扬一同来的,还有节度副使许抚远的宴席邀请。

许抚远回来以后,将公务迅速接手,让张韬可以休息几天。详细了解了各地的水患之后,对都安县城的表现,有了极大的兴趣。不光是因为修堤有功,更多的是因为,修堤的提议来自张韬的孙子,张不周。许抚远给靳川的邀请里,写明了南北城各派一人来参加。

北城吴家人断然不会出席凌国官员的邀请,南城的代表张不周当仁不让。在庄子上禁足这么久,都快憋疯了的张不周,难得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回蜀州城里,高兴得不行。问清楚日子,约定与靳川一同出发。

白露是一定要带的,小姑娘陪自己在这荒凉地方呆了这么久,怎么也要给人家点补偿。四兄弟不用全带,陆斗最近在带着孩子们打军体拳,强身健体,程耳忙着跟程三民修补关系,那就带陆升和李大嗣好了。

白露得知消息,兴奋的像一只百灵鸟,叽叽喳喳个不停。从柜里掏出一件件衣服在身上轮换比划着,对着镜子左顾右盼。今日难得从库房抽身回来休息的谷雨,见她这副样子,忍不住出声提醒道:“这次公子去赴的,是许副使的宴请,你必然是不能上桌的。不过即使是在外边等候,也要注意言行举止,不要失了身份。”..

白露撇嘴道:“我一个侍女,哪有什么身份。公子吃剩下的,能赏我一口就很知足了。”

谷雨听她阴阳怪气,也不生气:“净说些没用的怪话,真若是让你吃剩下的,日后还不得小心你往菜里吐口水。”

白露道:“说的那么恶心,人家才不会吐口水。哎,虽然是侍女身,人家可是有一颗公主心呢。”

话音未落,一根发簪远远飞过来,白露侧过脸将其稳稳接住。谷雨怒色道:“不要命了”

白露道:“怕什么,换做旁人,根本听不懂好不好。”

谷雨道:“你要是想好好活着,还是管好你的嘴吧。要不然,早晚死在这上面。”

白露连忙“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胡说八道什么。人家还要跟公子长厮守呢”

谷雨冷哼一声:“你越来越没规矩了。小心那位出手教训你。”

白露脸色一怔,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神色黯淡下去。

见她这个样子,谷雨叹息道:“你我这种人,不应该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白露沉默半天,突然绽开笑颜道:“我管它那么多,真要有那一天再说。”

谷雨看着她没心没肺地继续去选衣服开心的样子,眼神里满是无可奈何。

原本是想骑马去蜀州城,可是受连日的暴雨影响,路况很差。白露担心为张不周挑选的白色长衫会溅上泥点,死活不愿骑马。无奈之下张不周只得邀请靳川一起坐马车。

陆升和李大嗣在车厢外驾车,车内的两个男人看着白露像变魔术一般掏出各式各样的吃食。张不周诧异道:“你从哪搞得这么多吃的?”

白露贼兮兮地一笑:“食堂的东西人家吃不惯嘛。公子不许个人存粮食,没说不许存零食。这些是我托三爷的人带来的,肉脯果干蜜饯糖饼,每一样都是好吃的。要不是看在公子你的面子上,我才舍不得拿出来。”

靳川在一旁掩面偷笑,张不周尴尬到:“让靳县令见笑了。”

靳川连忙道:“公子不必在意我。看到贵侍女如此天真可爱的样子,倒是有几分像我妻子年轻的时候。”

张不周道:“说起来,那天在北城见过的李晟,据说是靳县令的小舅子?”

靳川有点不好意思道:“正是拙荆的弟弟。我这也算是举贤不避亲,李晟的能力是县衙有目共睹的。”

张不周笑道:“我又不是你的上官,靳县令不必着急解释。”

靳川也笑道:“说起来,当初我还是先认识的李晟,后来才认识的拙荆。那个时候,我刚来到都安县,不瞒公子您说,真的是在南北城之间夹着尾巴做人。所谓政令,根本无法推行。蜀地民风剽悍,就连妇女也泼辣的很,实在是和我家乡风土人情大相径庭。一筹莫展的时候,在酒楼喝闷酒时遇到了李晟。从小在这里长大的他,虽然没读过几年书,但言谈都很有见地,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我觉得他在很多地方比我要厉害的多。在他的帮助下,我终于慢慢站住了脚,虽说还没有一县之尊的威风,但至少不会再出现阳奉阴违,衙差拿我的话当耳旁风的情况。在他的介绍下,我和拙荆成了亲,他也在我的引荐下入了县衙,当了一名典吏。县衙里有不少人背地里说他是献姐求荣,他也从不争辩。只有我知道,这个小舅子,心气比我想的还要高。这些多半是出于嫉妒的言语,是进不了他的心的。”

张不周道:“正所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鸿鹄又怎么会在乎燕雀的叽叽喳喳呢?”

靳川闻言一脸震惊,将这句话低声复述几遍后,抬起头来道:“公子真是大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说的真是太对了。”

张不周心底暗笑:想不到自己这个前世学渣居然还有被人称为大才的一天,就喜欢你们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白露也是两眼放光的看着张不周,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张不周被盯得受不了,拿起一块蜜饯塞进了她的嘴里。

靳川道:“公子可曾见过许副使?”

张不周摇摇头:“小的时候兴许见过吧,只是时间久远,早已忘记了。”

靳川道:“也是难怪,公子毕竟自由上山,这些年又没和世俗事打交道,不记得也是正常。”

张不周问道:“你说不记得,言外之意,我应该是认识的,只是记不记得的问题。”

靳川点头道:“这个自然,剑南道何人不知,许副使与国公大人相识相交几十年,情谊深厚。当今圣上追封的先帝曾送给他们“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比喻。皇上即位以后,钦赐二位大人联袂主持剑南道事宜,“张主军许主政,文与武双冠绝”,是满朝文武送给他们的美誉。除了公事,二位大人的私交也是甚好,许副使的夫人,便是已故的的国公夫人给做的媒。“

张不周暗暗思索:如此说来,许抚远与张家还真是交情匪浅,自己小时候说不定还真应该认识他。

也许是意识到跟张不周大谈特谈国公与副使的事情有些不妥,靳川示意一下后,开始闭目养神。张不周无所事事,与白露两个人玩起打手背的游戏。想不到白露看着娇娇弱弱,反应速度快的惊人,张不周便宜没占到,手背被打的通红。

“不玩了不玩了,本公子让着你你看不出来吗?居然这么用力的打我。”张不周将手背举到白露眼前卖惨。白露似乎被他骗到了,忍不住捏住他的手,轻轻吹着气。张不周计谋得逞,强行压抑着不笑出声。

从都安县城到蜀州城,尽管是大早上就出发了,可是路况实在太差,一直颠簸到了戊时才到。如果是在庄子上的话,除了手上有要紧事务的人在干活,其他人基本都睡了,哪有什么夜生活。蜀州城则不一样,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依然热闹非凡。西城是高官豪门的聚居之地,夜间是不许外人随意进入的。张不周也不想回国公府,明早起来被张韬看见少不得一顿训斥。要知道这次回蜀州,虽然是许抚远的邀请,可到底还是没有收到张韬解除禁足的口信,干脆就不去冒那个险。

靳川留宿在一位同窗好友,现在是节度使府一位文官的府上,张不周四人决定就在东城找一处客栈算了。挑了一家还不错的安顿下,几人除了白露,肚子都叫声连连。白露坐了一天的马车,困乏得很,回房去歇息了。陆升朝着张不周使了个眼色。

张不周对这个眼色很熟悉,前世的时候那个黑老外队友经常在出任务回来后朝自己挤眉弄眼的做出这个眼色。

它的意思是,“走啊,我们去找点乐子。”

张不周心思转动,这具身体还小,有些事还不到时候。不过传说中的康乐坊,眼下古板的陆斗和谷雨都没跟在身边,如此绝佳的机会,怎么可以错过。

回了个“走”的眼神,陆升笑得很猥琐。

李大嗣看着两个人挤眉弄眼,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不过也很有兴趣的参与进来,跟着一起眨眼睛。张不周和陆升看了半天,愣是没看明白李大嗣眨眼想表达的意思。许久,陆升问道:“小李子你在干什么?眼睛进沙子了?”

李大嗣愤怒到:“说了多少次了,不许叫我小李子。你就比我大一天,叫什么小李子。”

陆升笑道:“大一天也是大。我爱怎么叫怎么叫。”

论嘴皮子功夫,三个李大嗣也比不过一个陆升。李大嗣支吾了半天,没说出什么来。陆升凑身到他耳边说了几个字,李大嗣张开嘴就要喊出来,被陆升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嘴。

陆升拍了他的脑袋一下道:“鬼叫什么,万一引来注意,被人认出来公子的身份就麻烦了。”

张不周看着李大嗣奇怪的样子,不禁问道:“怎么了。”

陆升笑得猥琐道:“等到了康乐坊,我将给公子听。”

不知道他卖什么关子,三个人也不骑马,就走着很快来到一座桥前。

桥的名字叫姻缘,传说走过这座桥的人如果踩在同样的脚印上,就是有缘人。实际上,每天走过这座桥的,男人要比女人多出无数倍。

因为踏过姻缘桥,眼前灯火通明的高楼,就是蜀州城内男人一等一爱去的好地方。

康乐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