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不周本以为,凌珑之前放狠话说得那么咄咄逼人,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找上门来,没想到从封一猋那听到了一个有趣的消息。
凌珑被禁足了。
在国子监重启新学期之前,凌珑都不许出门。具体的缘由没人知晓,只是听说凌放从宫里回家以后,大发雷霆。
对张不周来说,这是一个无关好坏的消息。越聪明的人越是容易小肚鸡肠,关一段时间的禁闭,恐怕并不会将这个过节抹平,反倒会给凌珑增加几分暴躁。
封一猋每天很准时地来报到,张不周也好,封梓也好,都有些想不通他这种反常举动的原因,不过对封梓来说,只要张不周不欺负他,总比让儿子去跟狐朋狗友鬼混得好。
“你在国子监的成绩怎么样?”
今日风和日丽,张不周将书桌搬出来摆在了院子里,耐心研磨了半天的墨,提笔写了一幅字。
封一猋看着那幅字,说是一幅,其实就四个字,鄙夷地皱了皱眉头。“不怎么样,我父亲送我进去,并不是对我有多大希望,只是想找个地方关着我而已。我不想惹到郭祭酒,所以尽力守规矩。可是脑子不行就是不行,上次大考,我只得了个中中等次的评价。”
张不周把墨迹吹得稍干一些,示意封一猋站在另一边,两人各自捏住一端,举起来欣赏自己所写的“酒色财气”四个字:“这个中中是个什么说法?”
封一猋道:“我朝国子监,和前朝最大的区别就是,文武并重,一转前朝重武轻文的做法。所谓中中评价,就是文,武之道,都是中等。”
张不周笑了笑:“所以,你是什么都还行,又什么都很稀松的那种?”
不知道该承认还是否认这种扎心的话,封一猋哼了一声:“你就算武道过得去,文道未必能得个中等,还不如我的话,你岂不是很丢脸。”
张不周摇摇头:“没什么可丢脸的。我来泰安城国子监入读,又不是来求取成绩的,只要让我安静混完两年日子就差不多了。”
“镇国公推举你来国子监,怎么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你,让你虚度光阴?”封一猋装作不经意道。
“看来你不光是文武之道都不怎么样,这养气的功夫也不到家。我原以为你能在猜到以后默默保守,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说穿了。”张不周将这幅字慢慢卷起来:“严格说来,到国子监读书,并非我祖父的主意,而是二皇子的推举。祖父对我的期望,最重要的是身体健康,长命百岁,至于常人眼里的功名利禄,我们都不感兴趣。”
听到张不周如此凡尔赛的话,封一猋原本是想刺激他的话全都化作巴掌狠狠地抽在自己脸上。“和你们比不了啊,出生就有着锦衣玉食在等着。”.
虽然有些出入,张不周并不打算辩解。
“上个学年结束以后,基本上可以参加科举的监生也就差不多心里有数了。这些日子,恐怕都已准备好了,就等着一鸣惊人,蟾宫折桂。”封一猋感慨一句:“即便都是官宦子弟,有几位的家里却并不殷实,条件很差,读书却很好。对他们来说,这可能是唯一翻身的机会了。”
张不周嘬了嘬牙花子:“我说你好歹也算是个官二代,悲天悯人就算了,怎么还有些仇富呢?”
封一猋笑了笑,这是他第一次见张不周对自己无奈,有些快意道:“因为我站得高,但又不够高。这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境地才让我最难受。”
“你是恨你父亲的官位不够高?”张不周语气冰冷。
封一猋将他的那幅字卷好放在一边,铺开一张纸,自己提起笔来:“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他当年是护卫陛下,保护皇城的羽林卫,我一度以他为荣。在我母亲去世以后,我虽然变得顽劣,但并没有真的失过分寸。前些日子,因为和刑部尚书徐大有的儿子起了冲突,姓徐的将我关进牢里,逼我爹就范,拿羽林卫的职位来换我的平安,他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这样的父亲,我怎么会怨恨。”封一猋写完前两个字,蘸了蘸墨,气势陡然一转:“我恨的是,为什么权势够高的人,心胸却不够大,手段却不够光彩。姓徐的心腹盯上了那个位置,他就帮着出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和徐大有儿子的冲突,我一点错都没有,是被迫反击。这一切,是姓徐的设下的阴谋。”
张不周看着他写下的四个字,“巧取”两个字韵味婉转,竟很是秀气,不像男儿笔法,“豪夺”两个字的气势却截然相反,笔画肆意张扬,难掩怒意。
张不周拍拍他的肩膀:“如果你无法抑制自己的恨意,那就想办法报复回去。”
封一猋拍掉他的手,一脸怨念:“我是在想办法,要不是那天遇上了你,我已经和凌珑拉近关系了。”
张不周嗤之以鼻:“得了吧你,先不说是你们招惹的白露,光是凌珑这个人,都不值得你巴结吧。”
“在你看来可能不算什么,可是对我来说,凌珑已经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了。不怕你笑话,我曾经想过去求某位皇子,可惜没有门路。”封一猋虽然不喜欢张不周的说法,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凌珑的确不怎么样。
“你呀,踏踏实实跟我混一段日子,等国子监开了课业,我来帮你想办法。”张不周不以为意。
封一猋抬起惊讶的脸庞,有些不敢相信:“你愿意帮忙?那你想要什么?”
张不周嘻嘻一笑:“我呢,并不是个滥好人。你和你爹两个,也算是不容易,可是不容易,并不是我就要帮你们的理由。让你爹先在这个位置上好好干着,再过一段时间,我送他一桩机缘。当然了,这需要你在这段时间里好好表现。”
倘若张不周义正严辞,封一猋可能还会犯点嘀咕,他越是这样嬉皮笑脸,可信度反而高了一些。
陆升走过来,将一张信封交给张不周,附耳低语了几句。
有些疑惑地打开信,张不周只觉得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