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归一离开蜀州后,“郝厅长”考虑到店里的人手不够,就叫方小鱼辞了商场送货员的工作,来“霜满天”帮忙料理生意。
方小鱼答应下了,帮忙买煤买菜,主管后厨那一摊子事。
大厨朱菜头也十分乐意听从方小鱼的管理。一则方小鱼踏实肯干,淘米洗锅,生火做饭,样样抢着干,却从不吆三喝四,对朱菜头等人尊重有加;二则方小鱼功夫不错,闲?时使枪弄棍,那一招一式,也让后厨的小师傅、徒弟们佩服不已,纷纷有了拜师学艺之心。同时,这方小鱼为人大方,用钱决不抠三抠四的,掏钱买烟买酒,也从不推三诿四。这样一来,后厨那帮人有说有笑,和谐得很,不仅活干得漂亮,菜品也比以前上了一个档次。.
“郝厅长”也是满意得很,不仅给方小鱼涨了工钱,而且给后厨的每个人都发了红包。自己则落了清闲,很少管理店里的事。
可是,方小鱼却越来越不想干下去了。既不是嫌“郝厅长”给的工钱少,也不是嫌活儿苦累,只是那不成器的“蚂蟥”,令他不胜其烦。
这“蚂蟥”听说方小鱼没有下苦力送货了,而是到“霜满天”做事,还当了主管什么的,就隔三差五地来“霜满天”,不是来找方小鱼借钱,就是带着方大树和儿子来店里吃喝。
方小鱼躲也不是,藏也不行,仿佛这“蚂蟥”真的爬在腿上,弄也弄不掉,甩也甩不脱。
这天傍晚,“蚂蟥”又来了,还带了五六个半老不少的婆娘。这些婆娘,都是“蚂蟥”做家政服务时认识的所谓姐妹们。
一进店,“蚂蟥”见九九不在,底气越发足了,晃动着左手肥肥的食指,高声大气地对服务员小花说:“给我整个包房,我们几姐妹要好好聚一聚!”
小花也认识“蚂蟥”,知道这是个难缠的主,就笑着给她们安排了一个房间,随即又上了茶水,开了空调,轻声细语地请“蚂蟥”点菜。
“蚂蟥”一边喝着茶,一边大口大气地说:“点什么菜?方小鱼是你们的主管,我是他嫡亲的嫂子,你就说我来了,叫他安排好,上几个硬菜!”说完,也不理小花惊讶的神情,与那些婆娘有说有笑起来。
“怎么样?别看我那口子,一棍子也打不一个屁来,确实憨得很,”“蚂蟥”得意地说,“可是,我这小叔子,可是厉害,有本事,对我也真是好的不得了。”
其中有一个婆娘,大约看过几本小说,知道《水浒传》、《金瓶梅》什么的,说:“这古人写书,那是真是写绝了。你看,武大郎不行,武二郎武松却本领高强。你家的那口子是方家老大,就赶不上你的小叔子,方家老二。”
另一个婆娘也知道潘金莲的故事,说:“那是那是。不过,还得看这嫂子怎么样?嫂子能干,长得好看,小叔子才喜欢,才亲近哪!你看,潘金莲多么喜欢武松啊!”
“蚂蟥”也不管这里面有些什么道道,反正就是要好好吃喝一顿,在这些婆娘们面前长长脸,说:“管他五松六松的,今天,姐妹们松开裤带吃,吃完了就拍着屁股走人。”
那些婆娘高兴的不得了,一个劲地夸赞“蚂蟥”:这个说“蚂蟥”有本事,那个说“蚂蟥”有福气,把“蚂蟥”抬举得上了天。
这“蚂蟥”开心得要命,房间里温度也上来,就脱了外套,竟然唱起蜀地情歌:
小女子福气好,
嫁了个好人家。
老公心疼我,
小叔子听我的话。
唉哟哟,嫁了好人家。
那些婆娘一听,也纷纷脱了外套,拍床打椅地唱了起来……黄腔乱调,好生热闹。
方小鱼听说“蚂蟥”又来了,还带了一些人,气得要命,又不知道如何应付。
翻脸吧?“蚂蟥”毕竟是女流之辈,又是自己的嫂子,好男不和女斗,何况连周归一都不是“蚂蟥”的对手;
忍让吧?这“蚂蟥”越来越没完没了,变本加厉,又何时是个尽头?
方小鱼想了半天,就对小花说:“等等吧,看看九九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恰好,九九在外面办完事回来了,听小花这么一说,略微思忖了一下,说:“哦,不急。你先去忙你的吧。”
九九就到了后厨,将方小鱼和朱菜头喊到一边;三人叽里咕碌地商量了一番,就各自忙开了。
过了一会儿,有的包间开始上菜了;九九又将那小花叫到眼前,如此这般地交代了一番。
又过了一会儿,小花故意端了一盘菜,走进了“蚂蟥”所在的包间,高声大叫:“上菜罗。”随即,又急忙退了出来,说:“对不起,我走错包间了。”
“蚂蟥”见小花要走,连忙说:“快点哪,快点给我们上菜啊!”
那小花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好好,我去问问。”
“蚂蟥”又等了半天,还不见上菜,就出了包间,往吧台去。
一见九九在吧台,“蚂蟥”就有些发虚;别看“蚂蟥”蛮横得很,却不知为什么就有些怵九九。
九九倒是十分热情,说:“咦,您什么时候来的啊?这么快就吃好了?”
“蚂蟥”一听,以为九九不知情,说:“来了多时了,还没有吃一口菜呢。菜是我弟弟安排的。”
九九故意翻了翻吧台上的菜单,说:“这里没有你们的菜单啊;你在这儿等一下,我去问问方主管,看他是怎么安排的?”
“蚂蟥”不好跟着九九去后厨,就站在吧台那里干等。
过了好一会儿,九九才从后厨出来,回到吧台,对“蚂蟥”说:“方主管对家人也是真好。他嫌店里没有什么硬菜,就叫人去市场上买乌龟、甲鱼什么的去了。现在,买菜的人还没有回来,还得稍等一会。”
“蚂蟥”一听,心想,这太阳怕是从西边出来了,方小鱼怎么舍得买好菜呢,但是也不好再催促,说:“随便弄几个菜就行,我又不是第一次来,不一定要乌龟甲鱼啊!”
九九不答话,低头忙自己的事;“蚂蟥”觉得无趣,就回包房去了。
包房里几个婆娘闹腾了一阵子,觉得又累又饿,一见“蚂蟥”回来了,就七嘴八舌地说开了:“什么时候上菜啊,怎么这么慢啊”、“唉哟,我的低血糖怕是要犯了,头有些晕呢”、“你小叔子是不是真在这里当主管啊,怎么连他人影也不见一个”……
“蚂蟥”本来想说方小鱼叫人买乌龟甲鱼去了,又怕婆娘们不相信,就又走出了包间,说:“我去催催。马上就上菜。”
九九不在吧台,倒是那小花在。
“蚂蟥”又有了十足的底气,冲着小花说:“快点上菜,饿死人了,你负责?!什么鬼店,搞什么名堂?!”
那小花一脸无辜,说:“我到后厨催了好几遍,方主管说要等等。您怎么能怪我呢?这店,又不是我开的。”
“蚂蟥”也觉得与小花较真没有什么意思,就直接去了后厨,倚着门框,冲着方小鱼说:“你搞什么鬼把戏?还舍得弄乌龟甲鱼给你嫂子吃啊?!别来虚的,随便整点什么就行,快点啊!”
方小鱼暗暗好笑,心想,你真是想得美,我就是有乌龟甲鱼,也不会给你吃,于是就冲着朱菜头说:“朱师傅,你替我做主,先弄几个菜,快点哟。”
“蚂蟥”见挑不出刺来,就回到了包间。
很快,小花就推着上菜的小车进了包间,说了声“上菜了”,就开始忙乎起来;小花一边布菜,一边报着菜名:“腊肉炒蒜苗、清蒸小河虾、粉蒸蒙山牛肉、凉拌猪蹄膀、爆炒猪肝、排骨莲藕汤……客人请慢用!”说完,就推着小车出了包间。
“蚂蟥”眉开眼笑,连忙招呼众婆娘入席。
众婆娘也不推辞,屁股还没坐稳,就急急忙忙地动起了碗筷。
突然,一个婆娘“呸呸呸”直往地上吐,大声叫道:“好咸啊,这清蒸河虾,莫不是腌虾子不成?”
“蚂蟥”不信,就夹起一块猪肝,刚入口,也吐了出来,说:“咸,咸得要命。”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停下了筷子,望着“蚂蟥”。
“蚂蟥”心里直冒火,跳了起来,拉开房门,直奔吧台,吼道:“你们的厨师是盐贩子不成?!咸得死人。”
九九端端正正地坐在吧台里,从容自若地说:“这霜满天开了十几年了,生意一直不错;虽说众口难调,却还没有哪个客人嫌淡怪咸的。”
“蚂蟥”一怔,见九九面有愠色,担心九九发起火来,便说:“我也没有责怪你,我是说那厨子们有意使坏!”
朱菜头闻声而出,手中提了把明晃晃的菜刀,神情凶巴巴的,说:“吼什么吼,我使什么坏了?你以为这是你家,嫌我做的不好,你就到别处吃。”
“蚂蟥”一看这个阵势,还真不想大闹,说:“方小鱼,你,你出来……”
方小鱼应声而出,愤怒地说:“你不怕丢人现眼,我还丢不起方家的人。你白吃白喝不说,还带些人来,你到底想怎么样?告诉你,我哥怕你,我不怕你。”
“蚂蟥”愣住了,想不到这条小鱼讲起来还一套一套的,就避其锋芒,打起亲情牌,说:“我这是回请人家,也是没有办法。你哥哥穷,你嫂子穷,可哥嫂也得做人哪!你当小叔子的,也得念及嫂嫂平日里对你的好,帮衬一下啥。”
方小鱼也着实佩服“蚂蟥”这如簧之舌,说起假话来,简直不打草稿,一时间也不好应答。
朱菜头却不管“蚂蟥”打什么牌,心里十分厌恶这婆娘,又直愣愣地吼道:“你他娘的,也别在这里猫哭老鼠,假情假意的。实话告诉你,我若是娶了像你这样的婆娘,老子迟早一刀劈死她。”
“蚂蟥”本来就窝着一肚子火,只是碍于那几个姐妹的面,才不想轻易露出吵架的绝世武功;现在,已饿得直吐酸水,又被朱菜头这么一吼,仿佛炸药包点燃了引线,一场大战即将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