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回府时,福晋便带着众人在府门口候着了。
倒不是四爷提前跟他们说了何时回府, 这次南下, 他带回来一老一少两个人, 叫人给安排在了外院靠近院墙的院子里。
这事儿自然是瞒不过福晋的, 苏宝生也没想瞒着,告诉福晋四爷和十三阿哥先进了宫,傍晚时分就会回来。
得了正院知会, 府中女眷谁也没心思用晚膳,都在门口望眼欲穿地等着。
因为天气热,四爷并没有坐马车,他是骑着马回来的。苏培盛就策马跟在后头, 粘杆处的人早就各自归位,不动声色回了府里。
福晋等人远远看见两匹马过来, 包括还未曾见过四爷的耿氏和苏氏等人都非常激动。只有钮祜禄氏微微低着头, 用帕子盖着自己紧紧攥住的拳头, 低垂的眸子里说不出的复杂。
这点子复杂在四爷走近后很快便被众女给惊呼没了,抬起头,钮祜禄氏恍惚了一下。
她知道四爷苦夏, 也知道在外办差没那么容易,可四爷这瘦骨嶙峋到连眼窝都往里凹的样子也实在是看着刺眼。
乌拉那拉氏还没蹲下去, 眼眶就红了“给爷请安,爷受苦了。”
四爷扫了一眼,宋琉璃还在禁足,也没出现在这儿, 他实在不想多说什么,沉住气拉起她来“无碍,先进府再说。”
福晋也顾不得什么家宴,这会子也实在是不合适,她很干脆利落叫众人都各自回去,伺候着四爷在正院泡过澡解了乏,又伺候着他用完晚膳心里这才好受了些。
“爷还有些事儿,需要回外院去,明日爷再陪你。”四爷并没有留宿的打算,他也确实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安排。
乌拉那拉氏站起身来“臣妾知道了,您您也多顾着些身子,别熬得太晚了。”
四爷点点头脸色还算和缓“爷知道了,你早些歇着。”
等回到外院,一屁股坐在书房的椅子上,四爷这才闭上眼捏了捏鼻梁,只感觉浑身力气都卸了去,恨不能直接闭眼睡上三天三夜解解乏。
“叫高斌进来。”他深吸了口气,知道眼下不是休息的时候,睁开眼冷静地吩咐道。
苏培盛虽然也累,可主子爷都不说累,
他就更不敢说了,只躬了躬神应声后,趔趄着磨破了皮的大腿出门叫人。
“直郡王这阵子可有异动”高斌一进门,四爷便淡声问。
高斌跪下来拱手“回主子的话,廉郡王和九阿哥都曾跟直郡王去过酒楼,咱们的人不敢太过靠近,可瞧着九阿哥府里有马车送了银子去廉郡王府上。过了不久,便有不明人士跟沧州的黄鼎楫大人、汤右曾大人、许志进大人、还有御史宋骏业大人和王原大人等人接触,在爷回来之前,便有人弹劾直隶巡抚李光地隐瞒灾情不报,至今宫里都没有动静。”
四爷微眯着眼睛,食指轻轻在桌子上不急不缓地叩着,高斌垂着头不语。
“叫人给李光地传信,告诉他现在的情况。”
李光地明面儿上是太子的人,王国昌也是,但王国昌背后另有主子,李光地是个老狐狸,他实际上是最忠诚的万岁爷一派,应付太子不过是因为他是正统。
若是叫他知道自己被人算计,四爷相信李光地自是知道该怎么办,也许他现在就已经知道自己的处境了也未可知,但总归没那么详细。
“叫没办过差事的人去,不许露了痕迹。”四爷思忖着继续道。
高斌低声应道“是,奴才这就去办。”
吩咐完了最要紧的事情后,四爷才叫苏宝生进了书房。
“佛堂那边可有动静”
虽说钉子都拔掉了,谁也不保证没有残余,所以四爷也没急着处置郑嬷嬷。毕竟乌雅氏以前不知道她身份,说不得会暴露些什么,离府前他只让苏宝生严密盯着佛堂那边。
苏宝生跪在地上赶紧回禀“回爷的话,郑嬷嬷悄悄出过门传递消息,可消息没能传出去,看守的小太监有一个是钉子,叫奴才给拿下了,他知道的并不多,粘杆处已经处理掉了。”
四爷挑了挑眉“继续盯着,乌雅氏那边也别放松,若是她还不老实,叫她卧床养病也无妨,左右今年留着她的命。”
苏宝生赶紧应是。
“兰柏轩那边如何了”
苏宝生脸上多了几分笑意,他讨巧地笑道“那其嬷嬷回话说一切都好,宋格格脉象也很稳,只是宋格格到底是念着爷在外,有时候心情会有些低落。”
关于思念到吃不下东西,这对那其嬷嬷来说那就是睁着眼说瞎话了,可她到底也说了几句,苏宝生自然明白,瞧着兰柏轩像是得宠的样子,他不介意锦上添花。
四爷疲惫的脸上多了几分满意“叫膳房更仔细着些,你叫人告诉那其嬷嬷,就说爷过几日便去看她。”
刚回府按着规矩,他得先去正院和清风苑,不好为她坏了规矩。
苏宝生也明白这个道理“喳奴才这就去传话。”
也别叫人了不是这喜信儿瞧着就得有银子,那位宋格格出手可并不小气。
四爷去过正院后,也在清风苑留宿了一宿,倒是叫福晋心绪不宁整晚都没睡好觉。
府里头三个新进来的格格也都连着几日睡不踏实,毕竟去过福晋和侧福晋那里,按理儿四爷该来她们这儿了。
所以到了第三日,耿氏和苏氏一大早起来就开始张罗着拾掇自个儿,哪怕是钮祜禄氏也带着复杂的心绪叫人伺候她提前沐浴过。
可这日四爷并没有来她们这里,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去了兰柏轩。
本来钮祜禄氏三人还不知道兰柏轩得宠是什么意思呢,可一连三日四爷都宿在兰柏轩,倒是叫她们真真切切理解了什么叫得宠。
自合英院的宋氏殁了以后,四爷就在府里下了封口令,虽说知道原来宋氏存在的人不少,可也都在宫里,钮祜禄氏来的时间也晚,这才什么都没查到。
就因为如此,钮祜禄氏瞧着兰柏轩的方向,又瞧了眼合英院,总觉得这宋氏不太对劲。
这都是后话暂且不提,也不知道万岁爷什么意思,不管是王国昌还是李光地,他都留中不发,也没在朝上说起这事儿,只叫人想法子治理水患。
四爷瞧着脸色都不大好看的康熙和太子,心下知道怕是还有些自个儿不知道的事情。左右他身上没有差事,跟那位刚进府才几日的先生聊过后,也不多管这些,只当个闲人,做出一副在府中将养身体的样子。
所以这回府第三日刚过了辰时,四爷就带着苏培盛踏进了兰柏轩的大门。
听到许福和杜若请安的动静,宋琉璃赶紧扶着木莲就下了软塌。
“给爷爷”宋琉璃摆好思念、激动、深情等
情绪,正抬起头避免叫四爷看见自己的双下巴时,后头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两行清泪都不需要酝酿就直直流了下来。
“爷呜呜”宋琉璃也不顾规矩了,赶紧起身走到四爷面前,一副手足无措又着急的样子,实在忍不住哭出声来。
天呐,这个男人以前好歹是又高又帅身材又好,她心里也还算是平衡,不管是男朋友还是炮友要个这种质量的也少见,她不亏。
可现在呢他的深邃双眼皮大眼睛呢他线条完美的脸庞呢他强壮有力的身子呢眼前这个眼睛瘦成三眼皮的骷髅是谁
四爷自打回府开始,不管是福晋还是李氏都是满脸心疼,眼眶通红,甚至也都哀婉地掉过泪,更是细心地伺候着饮食软语温存,可他心里没什么感触,反倒是安慰两人叫他有些疲惫。
眼下看着宋琉璃一脸惊呆后,向来爱无声哭到人心疼的小狐狸呜呜哭出声来,唇角还努力挂着笑,使劲去抹那擦不迭的眼泪,不顾奴才们都还在,小手儿就开始在他身上到处乱摸。
“咳咳没规矩,还不伺候爷喝茶”四爷被他摸索的不自在,揽着她走到软塌旁坐下。
宋琉璃不肯独坐一旁,只紧紧靠在四爷身边“爷您饿了吗快快快,快吃些点心,这点心可好吃了”
说罢她从软塌下的暗格里拿出两碟子摆得满满的点心放在矮几上,顺手拿起一个就往四爷嘴边凑。
许福“”
那其嬷嬷“”
她面无表情扫了有些心虚又猝不及防的许福一眼,垂下眸子没说什么。
许福暗地里给宋琉璃偷藏点心她是知道的,可她不知道竟然藏了这么多怪不得这些时日没见这位格格闹腾,感情还真没少吃
四爷倒是没注意到他们的眉眼官司,吃了一个点心,感觉有些腻,赶紧喝了口茶水。
“行了,爷这会子还不太饿,待会儿跟你一起用午膳,叫膳房上些好的。”
宋琉璃眼巴巴看着他,还是一副懂事强忍着不哭的样子“那得叫膳房多上些肉食,爷在外头肯定没好好用膳爷还不如婢妾肚子里的小格格和小阿哥懂事,他们热得厉害,都还特别能吃。”
四爷“”他看出来了。
捏着宋琉璃胖出了坑的软乎小手,他也不知道为何,突然就有种在其他地方都没有的自在。
尤其是看着宋琉璃没个端正姿态靠在自己身上一脸依赖的样子,他就感觉自己在外头受的罪是值得的。
不管是为了那把椅子还是为了别的,无非也就是希望他想守护的人都能安居乐业罢了。
他摸着宋琉璃的脑袋扫了苏培盛一眼“没听见按你宋格格说的来。”
苏培盛赶紧赔笑“喳奴才这就去”
那其嬷嬷本有些不乐意,毕竟双胎足月生的就少,眼看这都七个月了,多吃只能是更难生一些。
可瞧着四爷那瘦得惊人的样子,她到底是更心疼自己奶大的孩子,便也低着头没说什么。
好在外膳房牛管事总叫小太监们鸟悄跟刘小宝套近乎,也知道什么该上,什么不该上。
这午膳瞧着丰富的紧,肉菜也非常多,可也没有大热大寒的东西。
“爷,您尝尝这个肚丝,外膳房做得比内院的好吃呢”
“还有这个翡翠鸡丁,一点也不腻,您吃吃看”
“哎呀这个鸡丝凉面好吃,爷”
四爷看着宋琉璃眼神放光用着膳,完全忘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叽叽喳喳地说着话,不知不觉,他倒真多用了一碗饭,还吃了小半碗的鸡丝凉面,算是他几个月来吃得最多的时候。
苏培盛瞧着宋琉璃那眼神跟看见祖宗一样,眼泪汪汪的,就差给她上香了。天知道大热的天儿还在外赶路时,要叫四爷多吃几口东西有多难
用过午膳消了消食儿,宋琉璃就拉着四爷去歇晌儿,等奴才们放下帐子退出去以后,宋琉璃也不顾天还亮着,上手就去扒四爷的衣裳。
四爷哭笑不得,紧紧握住宋琉璃的手“你这是要做什么且不说规矩,你这都乖一些,等你生完了爷再给你。”
宋琉璃无语地眨巴着眼睛“不,我要看看爷受没受伤,我心疼”
四爷只当她是想自个儿想得紧了,不管是关心还是想咳咳白日宣淫,他都没有不喜,反倒是心里极为舒坦。
“你乖乖睡觉,爷没受伤,爷困了。”他轻轻拍着宋琉璃的肩膀,声音前所未
有的温和。
宋琉璃只能作罢,可还是紧紧抱着四爷不撒手“爷晚上叫我看看好不好以后您出门一定要爱惜自己,我和孩子们都心疼呢”
四爷紧紧握住她的小肉手,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再低头,就见刚才还激动的小人儿都没等他回答,已经睡过去了。
摸着宋琉璃鼓起来的大肚子,他眼神放松又温和,没多一会儿也跟着睡了过去。
晚膳两个人吃的依然不少,四爷也无事,索性叫人把前朝治理水患的古籍拿了些过来,跟宋琉璃一起靠在软榻上看书。
宋琉璃凑在他怀里瞧了眼他在看什么,眼神闪了闪便不感兴趣地拿了本奇闻异事的话本子看起来。
到了晚间入睡时,宋琉璃就怎么都不肯同意睡觉了。
“爷脱了嘛”
“不许浑说,快睡觉”
“不,爷先把里衣脱了”
苏培盛和许福在门外听得有些面面相觑,值夜的木莲和杜若脸儿都绿了,格格这肚子都多大了,怎么还敢这么折腾呢
就算是为了争宠,这是不是太拼了些
没等几个人苦着脸想出法子来,就听到了里头的抽泣声,木莲脸吓白了脸,赶紧叫杜若去叫那其嬷嬷。
那其嬷嬷才刚躺下就被叫了起来,一听说主子爷和格格在敦伦,她脸色都变了,赶紧起身穿上衣裳就跟着杜若来了西厢房。
“嬷嬷,您说是不是先叫府医过来”苏培盛见着那其嬷嬷小声道。
那其嬷嬷板起脸“糊涂,是叫人知道格格这时候还勾着爷说得出去,还是叫人知道爷不管不顾说得出去”
苏培盛也知道,可他还是担心,若真出点什么事儿,今天所有的奴才都活不了。
屋里这会子却没了动静,也一直没叫水,几个人眼睛都不敢错的盯着屋里,谁也没了去睡觉的心思。
屋里此时宋琉璃还在进行自己的表演,尤其是看着四爷胳膊上还不曾愈合的一道深深的伤疤,瞧着若是再长几分,手筋都要断了。
她捂住嘴眼神惊讶又难过“爷骗人您明明受伤了”
天呐,难不成老天爷给她的金手指不是画符,是做梦或者是她的娃
强忍住问四爷受伤细节的
事儿,她一只手放在身侧,狠狠掐在后臀上,眼泪汪汪看着四爷,看得他刚刚被摸起来的火气都消了下去。
“也不是什么大伤,不许嚷嚷叫人都知道了。”四爷拍着她的背,怕她哭得厉害了身子受不住。
前几日他在正院和清风苑都没做什么,穿着里衣也没人知道,要不是顾忌着宋琉璃的肚子叫她撕扯开了衣服,这伤应该没人知道才对。
他就是怕府里头女人知道了会哭哭啼啼,谁知道看见宋琉璃哭,他倒是也没什么不喜,反而更熨帖了些。
“那爷更要好好用膳了呀牛羊肉就先别吃了,您今儿个还陪婢妾吃了鱼,这个也不能吃了。”宋琉璃说得特别感同身受,这不是什么都不能吃了吗
想着她自己也差不多的遭遇,宋琉璃眼泪就更流畅了。
“好了好了,都是要做额娘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四爷见她眼泪又开始泛滥,端过煨在床头小几上的温茶先自个儿喝了几口,又喂她喝了些,两个人才重新躺下。
宋琉璃到底是肚子大了,哭也很耗费力气,把该说的话都说完后,她就先窝在四爷怀里睡了过去。
四爷素了两个多月,回来后在正院和清风苑也什么都没做,眼下抱着丰润了不少的小狐狸,尤其是感觉到她终于像点样子的某个地方在自己胳膊上蹭,四爷心里火气是怎么摁都摁不下去,出了一脑门儿的汗。
到了半夜,她还嫌弃四爷身上热,小手儿推了两把,下意识捧着肚子跟个蜗牛一样慢慢翻身离他远一些。
在外头两个月还没习惯过来睡不踏实的四爷被她得动作惊得醒过来,看着她慢慢翻身的样子,知道她这是嫌弃自己身上热,想着入睡前的艰难,恨得他翻了个身又抱了上去。
宋琉璃感觉自己好像被放在了锅里,一直在蒸,蒸得她汗不停的冒。
“呜呜不蒸了,不蒸包子了,让包子自己熟好不好”念叨了好久,才感觉自己被从锅里放出来,她嘘了口气,这才更自在的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