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正院的屋门口,李氏只觉得所有的人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她扶着自个儿丫鬟的手狠狠掐进对方胳膊, 春桃颤了一下, 低着头死死咬住内唇不敢发出任何动静。
说实话这场景也确实叫其他见惯了李氏趾高气昂的众人解气,尤其是钮祜禄氏。
她那个世界可没有一个灵毓侧福晋, 李氏嚣张跋扈了近二十年, 还是后来年氏出现后, 她才被压了一头。
可那时年氏走的是娇弱清高的路子,也没怎么给过李氏没脸,像现在这种叫人从心底舒爽的场景更是从未有过。
于是她也垂着眸子, 只是唇角轻抿,遮住了自个儿的愉悦。
“李姐姐这是准备让我先跟你见礼吗”宋琉璃从小黑本上把李氏拽出来,看着她笑眯眯的, 浑身散发出强烈的白莲花波光, “哎哟,瞧瞧我,以后可是要叫李妹妹了,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要不以后还是叫你姐姐吧”
李氏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才忍住叫骂的冲动,她暗自深呼吸,只觉得肺腑中都是火烧火燎的。
可她到底不是以前那个备受宠爱肆无忌惮的李格格, 这一年多下来,她也学会了忍耐。
“给灵毓侧福晋见礼”李氏上前几步,松开春桃后, 僵硬着身体给宋琉璃行了平礼。
宋琉璃笑了笑,也没想着继续羞辱她。她今日准备这一出,一是为了报小黑本本的仇,二也是为了安福晋的心。
所以在乌拉那拉氏被刘嬷嬷扶着出来后,宋琉璃直接忽略了李氏,恭敬蹲下身来,跟大家一起给福晋请安。
李氏蹲在她身后,心里更恨得慌,她这平礼等于行给瞎子看了,宋琉璃不回礼就好像她平白低了对方一头。
即便有封号又如何不还是侧福晋李氏脸色越发难看,直叫乌拉那拉氏看得心旷神怡。
她刚刚在后头,把宋琉璃和李氏的这点子龃龉都看在了眼里,扫了眼敛首恭敬蹲在地上的宋琉璃,她唇角笑得真心实意了几分。
“各位妹妹都起来吧。”等众人都坐下后,乌拉那拉氏才转头冲着宋琉璃笑,“还没来得及恭喜宋妹妹,你看我这身子还不稳当,正愁着府里交给谁来管着呢,
可巧妹妹就提了侧福晋,正好帮姐姐管管府务如何”
李氏呼吸微窒,帕子都要被她撕烂了,感情她就不是侧福晋了吗福晋这是欺人太甚
她惦记着,宋琉璃却不感兴趣,她赶紧起身屈膝“婢妾惶恐,婢妾从没学过管家的事体,恐怕是无法替主子分忧的。”
乌拉那拉氏眼神闪了闪,依然笑着“瞧你说的,左右有那其嬷嬷在,也不需要你多操劳,爷也是这个意思。”
宋琉璃不动声色蹙了下眉,干脆直接蹲身下来为难道“福晋恕罪,婢妾真是不擅长管家,您也知道,两个小格格闹腾,那其嬷嬷恐怕也是乏术”
福晋说的话,宋琉璃一个字都不信。
她也不是没听木莲说过,这些年下来除了福晋生产和月子里那几个月,再就是因为乌雅氏小产那时候被四爷迁怒,任何时候福晋都把管家权牢牢握在手心里,哪怕生病都不曾交出去过。
现如今有刘嬷嬷在,福晋不可能会让她去管家,哪怕她接了也不过是个空架子,还会招福晋忌讳,她才不做这样赔本的买卖。
福晋让刘嬷嬷把人扶起来,脸上有几分无奈“妹妹不必这样,既然你这边精力不足,那不如就劳烦李妹妹,帮着我管管吧。”
乌拉那拉氏心里其实对宋琉璃的反应很满意,前朝的事情她不懂,可到底万岁爷想做什么,她拦不住。
四爷跟她解释的很清楚,宋琉璃上位势不可挡,那她也不会跟四爷对着干。
可到底不能养虎为患,她总要知道宋琉璃成了她下头的第一人后,是否也会跟李氏一样张狂,才好知道自己该不该打压宋琉璃。
好在看她对李氏不客气,却还对着自己毕恭毕敬,对管家权也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乌拉那拉氏不管她是装的还是真心的,都放心了许多。
乌拉那拉氏知道,后院就没有一个省心的女人。没人不想着往上爬,哪怕没可能成为福晋,却没有不想着成为四爷府后宅当家人的。
可有些人明目张胆,有些人愿意装模作样,这也是不同的。前者叫人生气,而后者不管如何想,反正她这个福晋立在这儿,那人就只能装下去,别碍了她的眼就够了。
李氏
听了福晋的话,脸色实在是绷不住淡然,只冷着表情起身行礼“婢妾这阵子身体也不太好,大格格和二阿哥换季容易生病,婢妾得精心照顾着,恐怕也是无法为福晋分忧。”
这话李氏说得特别憋气,可宋琉璃都拒绝了,她如何能接着,接了福晋会不会使绊子不说,也平白叫四爷觉得她爱权。
就算她答应了,福晋也不可能叫她真正接触到重要的地方。
乌拉那拉氏眼神中带着凉凉地笑意“李妹妹就别谦虚了,我这有了身子,刘嬷嬷也不方便总往外跑,府里花花草草的我确是无甚精力管着,就交给李妹妹来操持。我相信,李妹妹定能做好,对吗”
李氏听到这话心中怒火更甚,可真气急了她反倒是有些冷静下来,她冷着脸蹲下身去一字一句道“既是福晋吩咐,婢妾自当遵命”
虽然她看似冷静,实际上那股子滔天怒火已经烧得她整个人都在微颤,福晋这分明是意有所指,拿她当奴才用。
再看她前头与宋琉璃所说的话,什么让人分管家权,无非是为了羞辱自己罢了。
越是在这样的当口,福晋看着与宋琉璃沆瀣一气,她越是不能露出气急败坏的样子来。
等请安结束时,福晋当先扶着李嬷嬷进了内室,李氏眼神里已经是浓郁到接近于狠辣的怒气。可她面容上还是一片平静,唯一知道的,不过是叫她把胳膊都给掐紫了的春桃而已。
这种时候,李氏没给宋琉璃发作的机会,她就垂着眸子等着宋琉璃率先出门后,才特别缓慢地走出正院,只努力叫自己平静下来。
她这一走慢了,耿氏和钮祜禄氏并着苏氏三人不经意就走到了她前头。
李氏眼神微动,冷着声音低喝“站住”
她这话一说完,走在前面的几个都停下了,包括挑眉笑着看过来的宋琉璃。
钮祜禄氏正被苏氏拉着小声说话,今儿个她心情不错,也没太注意周围,直到李氏开口,她立马就反应了过来。
当即心下就是一沉,李氏怕是要拿她们开刀,杀鸡儆猴了
果不其然,李氏扶着春巧的手走过来,冷冷盯着她们三个“如果我没听错,昨儿个圣旨只封了一个灵毓侧福晋吧”
苏氏脸色一白,悄悄往钮祜禄氏身后站了站。耿氏也有些害怕,但她也不想叫钮祜禄氏顶缸,只能硬着头皮站在原地。
“侧福晋没听错。”钮祜禄氏不软不硬地回道,因为上辈子的经历,她并没有那么怕李氏。
李氏轻笑“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们一个个都有了封号呢你们是什么身份连玉碟都没上的人,也敢走在本侧福晋前头”
钮祜禄氏皱眉,她迟疑了一下,带着另外两个人跪下来“是婢妾等逾越,请侧福晋恕罪。”
李氏这才抬头去看同样听到声音转过身来的宋琉璃,话说得轻飘飘的“咱们爷是最重规矩的人,你们既然是越了规矩,那就跪两个时辰吧”
耿氏和苏氏闻言脸色立马苍白起来,虽然还没到下雪的时候,可这大冷的天儿,在外头跪上两个时辰只怕是十几天都起不来床。
钮祜禄氏低垂着的脸上特别难看,李氏这分明是用她们三个来提醒宋琉璃曾经被罚跪的事情。
她只希望宋琉璃能够硬气一些
宋琉璃是很硬气,却不是往她想的那个方向。
“李妹妹这话倒是提醒我了,若是你不想叫我喊姐姐,直说就是嘛”她无辜地眨着眼睛,眼神却是毫无遮掩的嘲讽,“这风水还真是神奇,转着转着就叫人发现有些人再也撵不上,只能靠着过往的记忆安慰自己,我这人心善,自当满足李妹妹。”
说完,她也不等李氏反应过来,扶着杜若的胳膊扬长而去。
李氏被宋琉璃气得说不出话,她本是想等着宋琉璃替这几人求情时,找四爷告上一状。
现如今被宋琉璃反将一军,却也只能叫三人跪下去。她如今虽是侧福晋,却没有过去那般受宠,若是侍妾便罢了,格格毕竟是选秀赐进来的叫四爷知道了,虽说不出什么,少不得是要不喜她闹腾的。
她站在原地运了运气,咬着牙准备走人。不管如何,既然罚了那就得罚到底,不然她这侧福晋的威严就荡然无存了。
可福晋能给她这个机会吗
刘嬷嬷笑着从正院里出来,给李氏行了个礼“侧福晋恕罪,福晋听到外头在吵闹,知道几位格格对侧福晋不敬,也觉得该罚。可这
天儿毕竟是冷了,福晋的意思是罚跪一个时辰便可,侧福晋您说呢”
李氏气得几乎要吐血“既然福晋都说了,就按福晋说的办。”
说罢她也不等刘嬷嬷继续说什么,扶着春桃怒气冲冲就走了。
刘嬷嬷心里冷笑,转过头对着钮祜禄三人屈膝“委屈三位格格,这也是府里的规矩,福晋也不好免了三位格格的罚,只能意思意思。福晋说,以后各位格格也更当谨言慎行才是,一会儿跪完了老奴叫人送格格们回去。”
耿氏和苏氏虽然觉得委屈,可大概也明白过来,这是李侧福晋和宋侧福晋过招,她们三个小鬼遭了殃,只能勉强镇定谢过刘嬷嬷。
只有钮祜禄氏心底越发清明,上辈子她还是福晋,在李氏过于猖狂时,她也做过类似的决定。那时候她是正妻,谁都越不过她去,即便不得四爷喜欢,他也不能休了自己,所以她对那些遭殃的格格和侍妾并没有任何感触。
现如今她成了一个可以被人随意羞辱的格格,才知道原来不扫清前头的障碍,就只能任人鱼肉,而别人为刀俎的日子她捏了捏拳头,眼神中的挣扎更深了些。
等三个人跪完后,是被正院的奴才架回去的。
一回到各自的院子里,她们就都收到了琉璎园派人送过来的红玉膏。
“今日叫格格受了委屈,我们主子毕竟是刚受封,也没办法替格格说话,只能以此聊表心意了。”许福给三个院子送东西的时候说的话都是一样的。
“呜宋侧福晋这不是挺好的吗”耿氏回来后,听了奴才禀报,知道这红玉膏是好东西,咬着牙敷上以后,才眼泪汪汪道。
苏氏捏着红玉膏瓶子,眼神却是嫉妒多过感谢,到底是用了红玉膏,却一句话都没说,连晚膳都没心情吃就躺下了。
只有钮祜禄氏看见那红玉膏,眼神中全是嘲讽和悲凉,这种浅显的御下和拉拢手段,全都是她玩儿剩下的。
她没有用红玉膏,只让人拿盐热水的帕子热敷过便罢。
那热气透进膝盖时,针扎一样的疼痛叫钮祜禄氏忍不住泪如雨下,玉霜和玉梅都伺候得胆颤心惊,可钮祜禄氏却是哭得眼神释然。
这一夜里,扶香院和又碎了
一地瓷器的清风苑的主子都是枯坐到天明。
宋琉璃却是睡得很不错,四爷昨天宿在越漪苑,所以她用过晚膳,早早就睡下了。
等她一觉醒过来才刚刚辰时,宋琉璃梳洗好了,也不着急用早膳,先到东厢房去看孩子。
大宝和小宝正好也醒着,正趴在奶娘身上喝奶。
大宝紧紧攥着拳头,闭着眼睛吃的小脑袋都有些汗湿,叫宋琉璃看得忍不住直笑,这真是吃奶的劲儿用对了地方。
小宝则要悠闲很多,她一只手护在自己的粮袋上,另外一只手还在奶嬷嬷胳膊后头乱抓,也不知道在抓什么。
吃奶时,小嘴儿蠕动一会儿还停停,等奶水溢到唇角了才紧吸两口。
宋琉璃绕到小宝的奶嬷嬷身后,偷偷拿手指去戳小宝的手心,给吃奶的小团子捣乱。
小宝叼着粮袋不松口,却被她骚扰的睁开眼睛,黑黝黝的眼珠子咕噜噜转动着,小手特别有力的握住她的手指。
等两个小家伙吃完后,宋琉璃抱着小宝替她拍出奶嗝后,见她和奶娘怀里的大宝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还有些意犹未尽。
“她们什么时候才能不吃了睡,睡了吃呀”
奶嬷嬷嘴角抽了抽,才轻声回话“回主子,过了百日就能好些,夜里醒的也就不会太频繁了。”
一说到百日,宋琉璃就有些发愁,颁金节时,她们也差不多快百日了,也不知道那时候喂奶可怎么办呢叫奶嬷嬷跟着一起进去吗
这事儿其实用不着她操心,四爷早早就给安排好了。
颁金节前一夜,四爷宿在了琉璎园,宋琉璃特别担心孩子入宫后的事情,总也睡不着,在床上一直翻来翻去的,叫无奈地四爷给煎了煎饼。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宋琉璃也顾不得担心孩子了,她趴在被窝里,闭着眼睛一个劲儿嚷嚷“我再睡会儿”
四爷无奈,只能将她抱起来,给她扔到了浴桶里。
沾了水以后,宋琉璃里衣贴在身上,曲线毕露地呆坐在浴桶里,一脸你怎么这么无情,这么无理取闹的样子看着四爷。
四爷瞧着她那红色鸳鸯的肚兜下过于清晰的景色,眼神灼热俯身下来,揽着宋琉璃就给她亲了个七荤八素。
“你要是还
不清醒,爷就帮你清醒清醒,懂吗”说罢他还伸手去捏了一把风景最美的地方才出去。
再不出去就出不去了,如果不是要早起入宫,他指定是不能放过这小狐狸的。
宋琉璃捂着胸口,见茯苓和半夏站在一旁震惊又不好意思的赶紧低下头去,没忍住老脸一红,转了个身背对着她们俩。
臭流氓,一大清早就发骚,这就不是他守着下人听她说几句土味情话就脸红的时候了
这害羞的情绪直到上了马车,见到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大宝和小宝才退下去。
她也不看悠闲坐在马车里的四爷,从跪坐在马车里的奶嬷嬷手上接过大宝放进了四爷怀里,自己接过了小宝。
四爷“”
他抱着睁着眼睛瞧他的大宝,浑身都僵硬无比。满人讲究抱孙不抱子,四爷还没到有孙子的时候,从小到大都没抱过孩子。
而大宝被包裹的太严实,其实有些不舒服,就一直嗯嗯嗯的叫着,希望能给她松松绑。
四爷僵硬地支着胳膊“你这是做什么快抱走”
也不知道是孩子还是这棉被,只觉得怀里软得跟团棉花一样,更叫他手足无措了些。
宋琉璃笑眯眯的“一会儿去见万岁爷,婢妾也不能一下子抱两个孩子呀,您提前练习一下。”
四爷皱眉“万岁爷会去慈宁宫,到时候你在慈宁宫谢恩即可,叫奶嬷嬷跟着进去。”
宋琉璃这才放心了些,今天是孙嬷嬷和常嬷嬷跟着出来的,两个人都比较稳重,有她们跟着她更放心些。
不等她放过四爷,大宝冲着自家阿玛嗯了半天,见他没反应,当即小眉头一皱
“哇”哭声在还黑漆漆的街上一传来,吓得好几辆马车里朱子奴才的都有些哆嗦,清醒了不少。
“呜呜额娘。”别误会,这不是二格格,是二阿哥。
四岁的弘昀从睡梦中被吓醒,就靠在李氏身上呜呜咽咽开始哭起来。
李氏“”宋琉璃那个贱人跟她作对,孩子也这么可恨到底有福在哪儿了
宋琉璃的马车里,奶嬷嬷都快哭了,跪在地上也不敢上前接孩子,可也不敢就这么叫孩子哭下去。
宋琉璃刚才抱着小宝用木勺给她沾
了一点点蜂蜜进嘴里,见她高兴得眼睛都笑没了,这才好心情去看束手无策的四爷。
叫他耍流氓,对着前世小情人没辙了吧
见大宝开始哭,小宝也开始有跟随的迹象,宋琉璃这才把小宝递给奶嬷嬷,接过大宝同样给她喂了一丢丢蜂蜜。
干打雷不下雨的大宝立马就惊呆了,第一次做出了睁大眼睛这样高难度的动作天,这是什么神仙味道还要还要
她也顾不得哭,头扭来扭去,去找那形状熟悉的小木勺子,宋琉璃偷偷笑着又给她沾了一点点,才把她递给奶嬷嬷。
四爷抹了抹急出来的一点汗意,看着如同鼻烟壶一样小巧的蜂蜜瓶子“这个不错,一会儿带着去慈宁宫吧。”
万一俩孩子在慈宁宫哭起来,也好赶紧给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