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还寒时候, 下人们都已经换上了夹袄, 中午太热的那会儿,就把夹袄脱了, 只穿一层厚棉布的便袍,罩着里头的薄袄子也就足够了。
中午前, 二门上一个穿着便袍的小太监匆匆跑进内宅, 绕着外院墙边一路小跑, 来到了琉璎园。
“主子,宋府叫人递信进来了。”木莲掀开浅蓝色的门帘子进来, 给宋琉璃递过去一封信。
宋琉璃正坐在软塌上陪着大宝和小宝玩拔河呢, 听见木莲的话,轻而易举收回手, 将小宝坑一个跟头, 叫孙嬷嬷和常嬷嬷照看着小团子,自己接过信来。
“我哥哥他们要参加春闱。”宋琉璃挑了挑眉, 就有些一言难尽。
这年头可没有梁静茹,谁给他们的勇气呢就凭他们写的那一爬字吗
宋夫人送信进来,是想要让她到时候帮着打探一下, 看看能不能提前知道春闱的结果。
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可以提前告诉她结果。
木莲显然是不知道宋府那两位嫡少爷水平的,她笑了笑, 替宋琉璃换了杯茶“左右爷现在没有出京,若主子真想打探一二,不妨问问主子爷。”
宋琉璃将信给木莲,让她放到书房去, 也没说自己要不要问。
其实这段日子,她总感觉四爷心情不太好,太子在二月初九就陪着万岁爷一起下了江南,现在京中是直郡王监国,四爷和诚郡王辅助他。
她仔细想了想,这次南巡应该是没事儿发生,她不记得在康熙四十四年发生过什么大事。
可四爷要么不进后院,要么就总是带着股子去岁寒冬的气息,两个小团子见他来了都不往上扑了,总扭着屁股用刚学会的爬姿飞快远离他。
所以这时候就算是要问,也是要看四爷心情的,毕竟内宅女子打探这些事儿不算合规矩。
其实宋夫人也是这么想的,奈何宋大人对自家闺女的小枕头风还有自家儿子的水平都有种迷之自信,撺掇着她写信过来问。
“主子,过几日便是二阿哥的生辰,是不是比去年要厚上几分”木莲收拾好了书信,又过来问。
二阿哥是三月十九的生日,那时候宋琉璃还是格格,给的礼自然不算特别厚。可
她如今已是侧福晋之首,情况又另当别论,一定程度上她也算是弘昀正儿八经的庶母。
“你看着来便是,别挑叫人说嘴的物件儿。”宋琉璃对这些东西并不感兴趣,只懒洋洋地捏着大宝的手轻声道。
不管府里谁过生辰,她都是送些不出挑又叫人没法利用的也就算了,左右府里的女人大概都是这样想,她这里银质的东西不少,挑没有印记的东西去融了随意做些什么都好。
“是,奴婢知道了,就是”木莲瞅着孙嬷嬷和常嬷嬷,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行了,喂她们吃过东西叫她们睡会儿吧,别由着她们闹腾,省得晚上跑了觉。”宋琉璃捏了捏大宝和小宝的脸蛋儿,对着奶嬷嬷吩咐。
孙嬷嬷和常嬷嬷都知道主子和木莲恐怕是有话要说,赶紧屈膝后抱着两个孩子出了东厢。
“主子,咱们现在银子不多了,您看”木莲上前几步为难道。
自打她得了宋琉璃信任,问过茯苓后,琉璎园的银子和库房就都叫木莲管着,茯苓只管着她的首饰和衣裳。
所以听见木莲这么说,宋琉璃还愣了一下。
“前头万岁爷和宫里的贵人主子们不是赏了许多好东西吗我记得爷好像也给过一千两银子,我嫁妆里还有许多,这就没了”
给木莲管着银子的时候,她记得还有近两千两银票并着七八百两的碎银子,这还不算大大小小的赏赐和她的月例,才一年多就没了
木莲更为难了些“听您的吩咐,许福和咱们几个给外院和各处当差的管事打赏都要厚上几分,您用膳用的好了也有打赏。府里各个主子们每逢生辰,也都是开项,时日久了,这银子便也都出去了。您也知道,宫里赏赐下来的大部分都有印鉴,那都是动不得的,能换成银子的特别少,主子爷给的东西也大都如此,您中间又有半年没有例银”
宋琉璃沉默了,她记得从哪本小说里看过来着,这年头二十两银子就够小康之家一年的嚼用,她这里一年多近三千两银子都不够这深宅大院不但吃人,还吃银子啊
“你去把库房里那些没有印鉴的东西整理一下,叫许福带出去典当了吧。”她想了想吩咐道,“
还有我那些首饰,不常戴的也都典当了去。”
她没说叫许福他们给外头的打赏少一些,现在她是受宠还没什么,若是万一她落到跟清风苑那境地似的,好歹现在这些银子都是买香火情,不至于失宠就过得不好了。
其实大宝和小宝得的赏赐更多,两间库房都快摆不下了,可那些东西她不想动,以后这都是大宝和小宝的嫁妆,即便有一天她失宠,她们也能因为身家丰厚过得舒坦些。
木莲点点头“奴婢知道了。”
刚叫许福把东西拿出去卖,第二天四爷就带着苏培盛过来了。
苏培盛还带着苏宝生和林达升,三人都端着不小的红漆盘子,里头有些东西宋琉璃瞧着有些眼熟。
“你这是缺银子了”四爷冷着脸坐在软榻上,“缺银子为何不跟爷要叫人知道堂堂雍郡王府的侧福晋还需要典当过日子,爷的脸面不要了”
宋琉璃了然,这应该是她叫木莲收拾出来的东西,她见四爷脸色不好,也不慌张,只自个儿从蹲姿站起身慢慢走到四爷身边去。
“那您不给,婢妾怎么敢要嘛,婢妾也不是脸皮厚的人儿呢。”她轻轻勾着四爷的衣袖晃悠,晃得四爷心底那股子说不清明的郁气都少了许多。
四爷“”
这话说出口脸皮就不薄吧
“后日便是二阿哥生辰了,婢妾实在是没有拿得出手的礼来,这不就得想办法换些银子。”宋琉璃并不在乎四爷的无语,脸上带着几分委屈和胆怯。
她不愿意开口跟四爷要是一回事儿,被四爷发现后,自然也没有什么形象包袱,这便开始暗暗哭穷。
“叫苏培盛给你送银子过来,以后要是没银子了就叫许福跟苏培盛说,不许再拿东西出去典当。”谁还不要个脸了怎么的。
“弘昀那里爷还有一方苏砚,你送那个便是了。”四爷拉着她坐下来,轻轻拍了拍她脑袋,“不该胆大的时候什么你都敢说,该胆大的时候倒是不见你言语。”
宋琉璃嘿嘿笑着贴在四爷胳膊上“那人家就想要爷主动给嘛,爷主动给我心里欢喜,要是我问爷要不合规矩呢。”
四爷轻哼出声“你现在也知道规矩了”
“瞧爷说的,
婢妾最是谨言慎行,从来也没犯过大错不是”宋琉璃理直气壮反驳道。
大错不犯,小错不断,这才是一个妾室的正确打开方式,要不她怎么跟后院那些妖艳贱货区别开来呢
四爷被她这么一说,忍不住轻笑出声,前头在直郡王那里受得气也跟着消散了不少,他摸了摸宋琉璃的脑袋“行,你只要乖乖的,不用你要,爷都给你。”
宋琉璃闻言那妖媚的小脸儿上漂亮的眸子眨巴着,显得更乖巧了许多,仿佛是在说您看,我要多乖有多乖
“爷饿了,陪你用晚膳,你想吃些什么”四爷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忍不住又摸了摸她脑袋。
也不知怎么的,他现在越发愿意把宋琉璃当个孩子宠着,还总是愿意摸摸她的脑袋,捏捏她的脸颊,就跟上瘾一样。
宋琉璃想着马上就要进琉璎园的银子,脸上的笑容明媚又娇艳“听说这时节野菜该下来了,我想吃野菜饼,再来些酱牛肉和新鲜时蔬,让他们用明火烤些新鲜的鱼虾过来吧。”
四爷点点头,听着是挺有食欲“就按你们宋主子说的办。”
苏培盛心里松了口气,赶紧扭身出去安排。
按说还天儿没开始热起来,可四爷心里挂着事儿,这些时日吃德比苦夏时都少,人眼看着瘦了许多,叫他们这些当奴才的提心吊胆的,就怕主子爷身子骨受不了。
要不苏培盛也不能把宋琉璃拿东西典当这种小事儿都给捅出来,后院里女主子们为了保持光鲜亮丽的生活,拿不得用的东西出去典当,再正常不过了,也就是没人往四爷跟前儿说而已。
用完晚膳,宋琉璃见四爷脸上很有些疲惫的神色,他这些时日没进后院,她又一直带着聚阴符,倒觉得是蹭龙气的好时候。
当即她在消食的功夫,就凑在四爷怀里,拉着他杂七杂八说着孩子的趣事儿,也不叫他自己一个人沉思,等消食得差不多,她主动拉着四爷进了内室。
四爷着还是头一次见宋琉璃如此主动,虽说身心疲惫,可到底起了几分兴趣。
这一夜,被翻红浪,床帐轻颤,又是策马奔腾得欢实夜晚,一大早四爷便神清气爽出了门。
而宋琉璃则是睡到日上三竿才
起身,一起来床,看见苏培盛使苏宝生送过来的两千两银子,忍不住笑开了花。
别人家的小妾她不知道,但她这儿又是蹭了龙气,伺候完了还有如此大笔的赏赐,怎是一个爽字可以形容的呢
怪不得后院女人都乐意争宠,尊荣不尊荣的另说,得宠赚银子啊
四爷这头去了南书房,一进门就看见直郡王正拿着折子训斥面前的官员。
“这折子谁叫你拿到这里来的皇上都还没批阅过,你拿过来叫爷看,你想死爷送你一程便是”
那兵部侍郎擦着汗躬身在直郡王身前“是微臣看差了,还请直郡王恕罪,微臣这就叫人八百里急送到万岁爷跟前。”
这折子里禀报的是西藏那边拉藏汗在莫隆斩杀第巴桑结嘉错的军报,这种折子是不需要大臣们先整理出意见再送去给万岁爷的,一般都是直接给万岁爷送过去。
直郡王看见四爷进门,不耐烦多说“到底是不小心还是故意的,爷也不想知道,要是再有下回,爷要你人头落地,滚”
兵部侍郎赶紧拿着折子屁滚尿流出了门。
四爷皱眉上前“大哥这几日火气不小。”
直郡王一脸嘲讽“是我火气不小,还是某些人看不得我监国,给我找事儿老四你向来聪明,看不清明”
四爷面色不变坐在直郡王对面“弟弟愚钝,可不管如何到底都是兄弟,皇阿玛他见不得骨肉相残。”
直郡王闻言脸上讥讽之色更重了些,甚至那讥讽中还多了几分四爷没有发现的悲凉之意“是啊,皇阿玛见不得骨肉相残,所以对我和太子之间的事情,他从来都是视而不见。”
“大哥”四爷拧眉冷声道,“这里是南书房”
直郡王起身拍了拍衣袍“南书房又如何皇阿玛想知道什么,在哪里说他都能知道,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儿。”
说罢他就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才突然停顿下来,背对着四爷道“大哥知道你也有些本事,别说大哥没提醒你,不该打探的事情别打探,看好你身边的人才是真的。”
说完他也不等四爷回复,大跨步走了出去。
没一会儿,诚郡王胤祉进来了,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诶,老四,老大这是怎么了瞧那脸儿阴的,谁欠他银子了”
四爷垂着眸子,心里拧得厉害,甚至心底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惶恐。
大嫂的事情真是太子做的吗皇阿玛真就是被利用了吗
越想他心沉得越厉害,索性也站起身出了南书房。
“嘿我说老四你去哪儿”诚郡王摸了摸脑门,“一个两个的,这都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