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爷, 最近后院里确实没什么事儿发生。”苏培盛躬着身子在书房里给四爷禀报, “各位小主子也都妥当着呢。”

四爷拧着眉心冷脸坐在桌前,拇指上的扳指在黄花梨木的桌面上轻轻扣着, 声音不算低沉,可却叫人有些喘不过气的感觉。

“粘杆处最近如何”沉默了一会儿, 四爷沉声问道。

直郡王不会平白说那翻话, 定是他发现了些什么才会提醒自己, 即便可能并非好意,四爷心里也总有些说不出的烦躁不安。

“回主子的话, 去年冬里咱们从南边救回来一些孤儿, 都是细查过的,没有任何问题, 目前在京郊的庄子上让人教着, 再过几年便可以当差。”高斌上前一步单膝跪地道。

“嗯。”四爷也知道这事儿,他复又吩咐道, “这些时日在府里的小主子身边都多放几个人盯着,尤其是大阿哥和琉璎园那边。”

“喳”高斌垂首应声道。

四爷想着若谁要算计他,无非也就是从他的子嗣下手, 吩咐完他倒是想起弘昀来,要是宋琉璃不说, 他都忘了弘昀要过五岁的生辰了。

“苏培盛,你从库房将南边进上来的那柄镶着宝石的短剑给找出来,那方苏砚给你宋主子送过去。”

苏培盛躬身道“喳奴才这就去找。”

因着弘昀生辰这日,他是要回清风苑住的, 李氏也不放心东西都送到弘昀在外院的住处,所有的贺礼并着单子都送进了清风苑。

因为对弘昀还算重视,四爷倒是在他生辰这一日早早就带着弘昀去了清风苑。

“婢妾给爷请安。”李氏有些日子没能见到四爷了,眼下见四爷带着儿子一起回来,脸上的喜色挡都挡不住。

“给阿玛请安。”大格格宁楚格也在清风苑等着,见到四爷特别端秀地行礼。

这样的日子,四爷本就不会板着脸,见宁楚格也在,他脸色就更温和了些。

“都起来吧,宁楚格这些时日身体可还好”他坐在软榻上,细看了宁楚格一会儿才问,在他看来宁楚格还是太瘦了些。

不像是琉璎园里那两个小的,现在才七个多月,那脸仿佛比宁楚格都要更有肉些。

大格格笑了笑,已

经有了几分少女的矜持“多谢阿玛关心,有额娘细心照料,女儿好得很,换季都没再咳嗽了。”

四爷欣慰地点点头“那就好。”

说完他看了李氏一眼,其实李氏比他还要大一岁,只是过去受宠时,她保养的精细,又爱打扮得明媚,倒是比后头那些年轻的也不差什么。

可这些时日李氏许是伤心,也或许是没了四爷的宠爱,又有福晋暗地里打压着,她日子过得没以前那么滋润,倒是显得有些憔悴了。

憔悴是憔悴,她一张明艳的脸庞也保养的还算仔细,只是衣服换了从未穿过的牙白色碎花旗装,更添了几分娴静和忧郁。

四爷心里止不住软了下,李氏是他的第一个女人,陪了他也十几年了,虽然她有许多不好,到底他对李氏也有几分特殊感情。

他冲着李氏脸色温和道“这些日子你清减了许多,一会儿多用些午膳。”

李氏闻言心底特别酸,眼眶也有些发热,可她还是勉力露出一个明媚的笑来“爷也清减了不少呢,平日里要注重些饮食才是。”

四爷点点头,冲着苏培盛吩咐“一会儿交代膳房,让他们按平日里的习惯进膳。”

苏培盛心下了然,主子爷这意思是要按宋主子的饮食习惯来进膳了,他赶紧躬身应声。

这会子也还不到用膳的时候,四爷问了大格格饮食起居上的一些事情后,便开始考校起弘昀来。

“你这大字写的较你大哥还是差了些。”四爷拿着弘昀的描红沉吟道。

弘昀偷偷看了看自家姐姐,才稍微大胆了些“儿子知道自己字儿写得不好,阿玛可否给儿子写一幅字帖呢儿子定勤加练习。”

四爷轻笑了一下,他倒是清楚弘昀的想法,毕竟当年老八胤禩为了争宠,也曾经在字儿上使过力气,后来还是万岁爷把着他的手教了许久才叫胤禩的字儿进步了些。

他现在倒是能理解胤禩的想法了,当即站起身来往书桌前走“来,阿玛带着你写字帖,你也好记得以后该如何写大字。”

弘昀特别高兴“是多谢阿玛”说完他转头去看李氏。

一直笑得特别温婉的李氏悄悄给了他一个赞扬的眼神,也不过去打扰,只在

一旁看着大格格做绣活儿。

正院里

“今日弘昀的生辰,贺礼可送过去了”乌拉那拉氏扶着已经八个月的肚子道。

刘嬷嬷瞧着月姝替主子按摩水肿的双腿,思忖了一下才回道“已经送过去了,只是刚才邱顺瞧见爷在清风苑教二阿哥写字呢。”

乌拉那拉氏挑了挑眉“听说弘昀字儿一直写不好”

这李氏好的不学,去学隔壁老八那点子心眼,也不看看自个儿能不能比得上人家心有八窍。

“是,听说先生都说了,爷叫咱们大阿哥教他一教,只是大阿哥也忙,仔细教了也不见二阿哥有何长进。”刘嬷嬷撇了撇嘴道。

“不过就是想要得爷几分关注罢了,庶子就是”乌拉那拉氏冷哼着说到一半才想起不妥,又咽了回去,“一点都上不得台面。”

“弘晖今日出府了”她不想谈论四爷跟李氏那边共享天伦的事情,深吸了口气,带着几分疲惫问道。

自打她身子渐沉以后,总是吃不好睡不好,腿还肿的厉害,比怀弘晖时累了许多,叫她精力很有几分不济。

打龙抬头后,她就禀了四爷,叫那其嬷嬷从琉璎园出来,替她管着府务呢,她这身子骨儿也实在是顾不上府里。

刘嬷嬷点点头,提起大阿哥一脸笑意“听说是跟裕亲王家的广善贝勒,还有恭亲王家的隆霭贝勒一起出门踏青去了,说是要就春闱的什么命题讨论一二,作作文章比对一下。”

乌拉那拉氏脸上也带了几分笑意“还是孩子心性,他一个郡王嫡子,做什么春闱的文章,叫人知道了要笑话的。”

刘嬷嬷替她满上一杯温水,话里有几分不满“昨晚老奴瞧着大阿哥不开心,叫邱顺打听了一下才说是大阿哥喜欢的那柄短剑,叫爷赏给二阿哥了。咱们大阿哥还小呢,也是想着做得一手好文章,叫爷看在眼里。”

乌拉那拉氏蹙了下眉,爷对弘昀还是太好了些,总叫弘晖心里不踏实,可他一个嫡子总想着跟庶子比也不合适。

她蹙着眉头刚准备说什么,外头邱顺突然连滚带爬地跑进来,一进门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主子,大阿哥坠马了说是叫马给踩到了现在正在往府里送呢

。”

乌拉那拉氏猛地一起身,就感觉身下突然湿润起来,她也顾不得这个,脸色苍白的紧紧抓住月姝的手“快快去请太医”

“主子您别着急,奴婢这就啊,主子您羊水破了。”月姝也不顾自己胳膊疼,半跪着去扶乌拉那拉氏,刚扶住她,就看见软榻上已经湿了一片。

瞬间正院里就开始人仰马翻起来,还是刘嬷嬷狠狠给了自己两个耳光,这才努力克制住了慌乱,有条不紊地吩咐人伺候着福晋进了产房。

大阿哥那里如何且不说,福晋这可是刚进八个月没多久啊,七活八不活刘嬷嬷看似镇定地吩咐着,实则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弘晖被送到正院来的时候,刘嬷嬷差点儿没忍住叫出声来,他脑袋已经成了个血葫芦,人都看不出是不是还活着。

“啊嬷嬷弘晖怎么样了”乌拉那拉氏在产房里也止不住大声喊着问。

刘嬷嬷不敢说实话,只不停地安慰主子“大阿哥还没回来呢,主子您好好生产,太医已经在旁伺候着了。”

这功夫谁也顾不得更多,邱顺低着头跟着忙活了一阵,看着大阿哥进了门,这才像刚回过神似的,往清风苑那边跑过去。

四爷到的时候,正院里所有的奴才都是流着泪一脸苍白的伺候着,产房内福晋的呻吟都有气无力的,仿佛随时有可能昏过去。

而在西厢房内替大阿哥诊脉的太医,那脸色才是苍白到透明。

这明明就是被踢破了脑袋,连胸骨都给踩骨折了,这种出血量下,大阿哥已经是只有出气的劲儿,眼看着就是活不成了。

“大阿哥如何了”四爷铁青着脸几乎是小跑过来的,一进门顾不上还在生产的福晋,哑着嗓子问道。

三个太医全都跪伏在地上不敢起身“回雍郡王的话,大阿哥怕是不成了”

四爷一脚踹翻了一个太医,厉呵道“混账要是救不活他,爷要你们全家陪葬”

被踹翻的太医颤巍巍继续跪下“大阿哥肋骨扎进了脏腑里,微臣等实在是无能为力。”

四爷暴怒,还不等他说什么,床上弘晖突然呻吟着叫到“阿玛,额娘”

四爷赶紧凑过去,眼眶通红

一片“弘晖,阿玛在这儿,阿玛在这儿”

弘晖努力睁开眼睛,却已经没办法看清楚自家阿玛“阿玛,照顾好额娘”

四爷死死握住拳头,才忍住叫眼泪没留下来,一开口就是哽咽“弘晖听话,阿玛现在就让人去请大夫”

“儿子太疼了儿子不孝,伺候不了阿玛和额娘了。”弘晖转头朝着乌拉那拉氏产房的方向,努力伸出手去,可手伸到一半就无力的垂了下去。

站在门口的刘嬷嬷实在忍不住哭出声来,随即赶紧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只怕惊扰了产房里的主子。

乌拉那拉氏似晕非晕之间,仿佛是听到了奴才的哭声,她的弘晖到底怎么样了

没等她想明白,体内突然有什么滑落出去,随即微弱的哭声响起来。

扶香院内

钮祜禄氏死死抓住手中的白玉棋子,手哆嗦得那棋子如何都落不下去,眼前模糊成一片,最后棋子只是徒然地摔到地上,碎成了两瓣。

玉霜和玉梅站在门口,分明听到了一声极为短促地恸哭声,过了好一会儿,她们两个才听到里面传来沙哑至极的吩咐“叫赵久忠按计划办事,扫干净尾巴一个不留”

两人都打了个寒颤,玉霜赶紧冲着门内回话“是,奴婢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