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隐秘

鉴于这是间能把他都吓到的地狱旅店, 鹤丸国永原本以为掌控这里的会是一名极为凶残可怖的溯行军,可能是时之政府未曾发现过的新的种类,不然这些强大的枪兵和大太刀, 不可能如此俯首帖耳。

但是等他见到上座上的此地主人,他发现自己之前的想法好像是错误的。

对方的身型可以称得上娇小, 身披一件宽大的黑斗篷, 完全遮盖了自身的面貌。鹤丸国永猜测,要么对方形貌狰狞, 要么就是这外表能够透露出一些个人信息, 故而遮掩。前面的猜测很快被推翻了, 因为对方向他遥遥抬手,露出指尖和一些似是红羽毛的袖端,客客气气请他入座。

“十分抱歉啾。”对方歉意道, 声线也与溯行军那种空茫感全然不同,显得生机勃勃。

“我的伙计误抓了您,所造成的您的一切损失, 红都愿意承担。”

“请入座,吃些东西然后好好休息一下, 明日红会亲自送您前往您的目的地啾。”

对方很好说话的坐下来, 或者说,这种态度更近乎一种已然失去一切的毫无畏惧。这名黑发金眸的付丧神坐下来, 捧起碗吃了一口里面的炖菜。

“这可真是……难得的好味道。”

鹤丸国永垂下眼,如果本丸里的其他人也能吃到就好了。

本届时之政府的冷处理, 固然不伤及他们的性命, 但是缺乏物资和灵力的情况下,再强大的付丧神也难以长久支持。他们不得不放弃对时之政府的希望,转而在凶险战场上寻觅物资, 有时运气好,会遇上性情温和又身负灵力的人,姑且可以让他们缓一口气。

斗篷之下,红阎魔微微皱眉。

“十分抱歉啾,请问阁下是暗……”

“暗堕的刀剑付丧神。”鹤丸国永主动接过话,神情里到时看不出多少勉强,脸上甚至还带着些许漫不经心的笑意,“嘛,都暗堕这么长时间了,再谈起这个问题也不会有多少情绪起伏,不用在意。我的话……暗堕之前的名为‘鹤丸国永’,暗堕之后也沿用了,不过时之政府那边,恐怕不会承认。”

他露出了点自嘲的笑,不过就如他自己所说的,也许是暗堕的时日过久,最初的悲伤和遗憾已经全部感受不到了。鹤丸国永略抬眼看向上座位置,等待对方的回应,借此判断对方的立场。

这么客气,他都怀疑对方是时之政府某位同情心泛滥的审神者了。

然而对方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只听斗篷底下窸窸窣窣动了一会儿,鹤丸国永就听到了不掩艳羡的声音。

“鹤……呀,大型鸟真好啾。”

鹤丸国永:“……?”

“腿又长,翅膀又有力量……啾啾,令啾羡慕。”

鹤丸国永:“……”

红老板发自内心的羡慕了一会儿,再次正色起来。

“既然您不介意,红就正面谈了啾。按照规定,暗堕的刀剑付丧神不应该孤身一骑出现在这样危险的战场上,而是应该处在时之政府和巫女的看顾之下,身上也没有带御守,万一发生事故……”

鹤丸国永听得都愣了,好半晌他反应过来,当即大笑。

“真是吓到我了,这是哪个年月的规定?那么多资源和人力,要谁来支付?现在暗堕的刀剑付丧神的数量已经相当可怕,时之政府冷处理已经让我们谢天谢地了,横竖都是等死,总比死在未暗堕的同伴的刀下要好。”

他笑个不停,忽然觉得上座这个溯行军头目怕不真的是一名灵力者,这样天真可爱的想法,一看就从未见识过什么真正的丑恶。

红老板听着他笑,已经惊呆了。

“不……资源和人力……有的啾……”他满脸都是大写的震惊,“阎魔亭每年拨给时之政府一大笔钱款和物资,这些东西去哪里了啾?!”

* * *

万屋依旧人来人往,审神者大多身着巫女服或狩衣,刀剑付丧神更是各有不同。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一名青年正撑着伞慢慢行走,忽然他止步,微微抬伞,露出橘红的发辫和冰蓝眼眸。

“刚才那个是时之政府的传令官?急匆匆的,好像发生了什么。”

“什么都好,快点走。”太宰治打了个哈欠,与嗑了一点河神丸子变为人身的神威不同,他依旧保持着啾啾的形态,并且第二十五次被神威丢到了地上。

“不要停在我肩膀上。”神威弹了弹肩膀处的衣服,嫌弃之情溢于言表,如果不是还要用到太宰治,他早就把对方找家店卖掉了,就像卖童磨一样。

“哇神威君果然也卖过童磨,不愧是宇宙海盗。”太宰治对对方的没有下限赞不绝口,“但是我这样子很容易被踩到哦,万一被踩到,神威君就只能自己想办法避开人进去了。”

神威现在就想把这只蹦蹦跳跳又烦人的啾踩扁。

太宰治又艰难的跳回他肩膀上,催促道:

“神威君,我们要加快速度了,白兰他们谈完应该很快,反正是谈崩嘛,很快的。”

在谈判开始前就能根据手头的情报确定会谈崩,太宰治的脑子确实很好用。想到这里,神威的眼睛又眯了起来,选择暂时跟对方继续合作。

“你要潜入时之政府,获取那笔钱款的走向吗?”神威说着,已经翻过了院墙,戒备森严的时之政府本部到处有狐狸样的生物在走动,这其实并不是生物,而是时之政府大规模制造的名为“狐之助”的装置,用来转达指令,以及汇总整理信息。

“神威君果然看到我翻账本了啊。”太宰治好整以暇的笑道,“不过,我可不是来追查那笔钱的,那些交给白兰去做就是了嘛。”

再说,自从上次周防尊提过之后,他好像稍稍有些了解了所谓的麻雀思维。无论这一届时之政府如何,是背叛还是动手脚,以红老板的思维去思考的话……

不就是窝被捅了吗,肯定要骑脸啾对方。

想清楚这一点,他对刚才那个人所说的红老板的过去,反而要更感兴趣一些。

“……所谓的罪孽?”神威嗤笑一声,他身为宇宙海盗,又是执迷战斗的夜兔,完全不在意这个。

“没错,我有点在意。”太宰治坦然道,“所以才用变成人的时间来雇佣神威君,也是神威君说,当啾的时候只有十之一二的实力吧?也许会跟时之政府正面对抗,我希望保险一点。”

神威的武力值与中也是一挂,但是完全没有什么慈悲心,作为盟友更是随时可能反咬一口,如果在两者中选,太宰治肯定选前者合作,可现在莫得选择,身边没有比战斗种族夜兔更保险的雇佣兵了。

神威活动了一下手腕,手刀以迅雷之势砍翻了旁边经过的巡逻人员,灰色斗篷一扬,他打着伞,施施然走进深处。

* * *

地拖得不干净。

白兰状似随意的扫视地面,得出了这个结论。幸好,他早上起来已经特意按照红老板之前提供的治疗方式,拖足了两个小时的地,现在尽管很难受,还在忍耐的范围内。

尊啾蹲在他左肩,童磨啾和骸啾蹲在他右肩,白发青年脸上带着极为亲和烂漫的微笑,看起来涉世未深,令前来接待的时之政府高层也稍稍放松了心弦。

“按照这个国家的礼仪,应该对您说……初次见面?我是阎魔亭的视察官,白兰·杰索。”白兰与对方寒暄,顺手拖出一袋棉花糖,拈了一颗在手里,很有礼貌的询问道,“介意吗?”

高层:“……”

搞得像是询问是否可以抽烟一样。

他当然不介意,请对方入座后,侍从送上清茶。出于对阎魔亭的重视,他忍痛拿出了自己珍藏的好茶叶,带着点志得意满的心情,请对方品鉴。结果对面的白发青年捏了捏手中的棉花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迅投入了茶杯里,这才满面笑容的端起茶杯。

“哎呀,这样就对了,刚才的茶完全没有灵魂。”

“……”

他的好茶叶!这简直是暴殄天物!

对方的这份不按常理出牌让他感觉隐隐有些不祥,但是这幅仿佛不谙世事的外表有效麻痹了高层,高层渐渐放松下来,正想端起茶杯饮一口,白发青年带来的那只白橡色七彩眼睛的啾啾从茶杯边上跳开,看起来活泼又可爱。

高层多看了一眼,喝一口茶润润喉咙,还没等放下杯子,就听对面的白发青年说道。

“这次上门来打扰,是想询问您一个问题。”修长的食指轻敲桌面,白兰微笑,“有一笔阎魔亭每年拨出、专款专用的款项,能请贵方出示一下使用明细吗?”

高层的手微微一颤,一点茶水泼到了地板上。

白兰:“……”

好的,对方在他心中的好感度已经变负数了。

他肩膀上暗酒红色的啾抬了抬眼帘,又缓缓闭合。六道骸一动不动的蹲着,但是周防尊知道,这只不过是对方留下的幻术,真正的六道骸已经深入这座建筑内部,试图探寻一些被掩盖的事情。早在他们刚被许可进来的时候,六道骸就称这里的能量场不对,充满了一种令他讨厌的气息。

他是幻术师,也是艾斯托拉涅欧家族人体实验的受害者,现在这里偶然泄露的感觉与当初实验室里一样,悲伤、怨憎、痛哭、仇恨……简直是轮回尽头的光景。

六道骸携带他的钢叉,有幻术遮掩,加上体型很小,他的行动几乎没受什么阻拦。他注意到这里有一些毛绒绒像是狐狸的生物在行动,这些生物甚至还能口吐人言,六道骸尝试与其中一只签订契约,很轻松就控制住了,对方完全没有灵魂,只不过是被制造出来的装置而已,难怪这么多。

虽然能飞,但是啾啾飞得实在太慢了,六道骸就乘上了被自己操控的这只狐之助,不时嫌弃对方速度慢,用钢叉戳一下狐之助的屁股。

狐之助:“……”

有一万句MMP要讲。

除了进行日常工作的狐之助之外,还有一些狐之助出没于特殊的地点,六道骸一路前行,期间避让了许多审神者和官员,最后这只被他驾驭的狐之助在一口枯井前停下脚步,探头往里看,摇晃着毛茸茸的尾巴。

“库啾啾,这里吗?”

六道骸从狐之助头上跳下来,枯井深不见底,站在井边,只觉得有风从下方吹上来。六道骸想了想,看向旁边的狐之助,举起了钢叉。

他逐渐爱上了这种运动。

狐之助惨遭一叉,吃痛跳进井中充当探路石,六道骸侧耳听听声音,又把钢叉变长,向下戳了几下,正戳到掉下去的狐之助的脑壳上。

狐之助:“……”

确认暂时没有什么危险,六道骸把钢叉背在背上,从容一跳,满分落地举起翅膀!

——在狐之助头上。

狐之助:“……”

井下果然没有一滴水,巨大空间里空空荡荡,六道骸又乘着坐骑前行许久,钢叉戳对方都快戳厌了,终于看到了一扇门。门是半敞开的,这里显然不是正规的进入路径,相当于专门给狐之助们走的一扇后门。六道骸照旧先把探路石塞进去,这才自己进入——

无数红色眼睛在黑暗中依次亮起,这偌大空间里几乎塞满了狐之助,先前似乎在待机状态,感知到有外人进入,那些紧闭的眼睛纷纷睁开!

这么多,一个个契约或者幻术蛊惑非得把人给累死,看来需要拼体术了。

六道骸握紧手中的钢叉,那只红色眼睛里数字变动,为了最大程度提升自己的力量,他对自己施加了幻术,深蓝天空中悬着一轮金黄的圆月,在他的感知中,周围顷刻间变成了月下的瓜田。

刺猹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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