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剑物归原主, 因为久别重逢,发出喜悦的鸣声。红阎魔的剑压在鞘中,继国缘一的剑则已然出鞘, 同时,继国缘一后退了一步。
“啾?”红阎魔立起头毛, “缘一, 你不打啾?”
他的印象之中,缘一并非会临阵退缩之人。
“阎魔大王有令, 我虽然能够降临曾经生长的小世界, 却不可杀死任何一人。”
红阎魔愣了一下。
“阎魔大王的原话就是这样啾?”
“……是的, 抱歉,红,我会做好防御的。”
“啊啾, 如果原话是这样的话……”红阎魔反倒笑了,“缘一,你没读懂阎魔大王的潜台词啾, 如果读懂了,就不会顾虑这么多了。”
为了打消搭档的顾虑, 红阎魔清清喉咙, 向对面的鬼舞辻无惨大声啾啾道。
“你这个平庸的人类!”
鬼舞辻无惨不太怕他,加上一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条件反射的回复道。
“我不是人类!是完美的生物!”
红阎魔向搭档摊手,阎魔大王的限制其实等同于没有限制, 因为对方不是人。保险起见加上这么一道程序, 让对方自己承认自己不是人,完美。
继国缘一于是彻底放下顾虑的向前,黑死牟握紧了手中的断刀, 鬼舞辻无惨则还处在巨大的震撼当中,他的瞳孔剧烈收缩着,身体已经本能做出反应,是预备拧转身子逃跑的姿势。
他对继国缘一的恐惧已经刻进基因里了。
“缘一……”黑死牟念出了对方的名字,看着对方完好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就知道这个从来都被神所眷顾的弟弟恐怕已经得到了新的际遇,在凌驾于他的地方继续前行着。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无数眼睛嵌在半截断刀上,随着呼吸轻微翕动,哪里还像个剑士?
“不愧是你,缘一。”
鬼舞辻无惨的反应截然不同。
“缘一啊啊啊啊!!!”
他终于反应过来了,第一个反应就是逃跑,他跑得很快,逃跑成功后再隐藏个千八百年,再次出现的继国缘一肯定又被他熬死了!
“啊,红要向各位隆重介绍一下啾。”红阎魔堵住了鬼舞辻无惨的逃跑道路,“这位是红的搭档,实力卓绝的剑士,世界之底光荣的讨伐者,继国缘一啾!”
鬼舞辻无惨不想知道这些,他只想跑!
“逃跑是没用的啾。”红阎魔干脆的击碎他的幻想,“这个世界是一个小世界,而通过世界之底,我们可以来到这个世界的任何地点、任何时间节点,也就是说……”
“除非你永远不出来,否则,都逃不掉的啾。”
红阎魔回想起对方对缘一的恐惧,很欢快的又补充了一句。
“缘一不会放过你的啾!”
“啊啊啊啊啊啊!!!”
鬼舞辻无惨心态崩了。
“不会放过你的啾!”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藏在哪里都会找到你啾!”
“啊啊啊啊啊啊!!!”
见红阎魔一刻不停,鬼舞辻无惨凄厉惨叫,继国缘一都有些不太好意思,他碰了碰红阎魔的衣袖,要不就直接开打吧,对面都快吓瘫了,可能会直接吓死。
“缘一啾,你不知道,这个家伙虽然很怂,但很有趣的。”红阎魔像在跟他炫耀一件新玩具,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对花札耳饰。
“看!缘一的花札耳饰!”
“啊!”鬼舞辻无惨的反应虽有,却很克制,这个PTSD明显在满大街的花札耳饰面前逐渐痊愈了。
红阎魔有点不太满意,拿起了缘一的日轮刀。
“看!缘一的日轮刀啾!”
“啊啊啊!”
这次的反应激烈点,不过这个PTSD显然也克服了。
哇有点励志啾。
红阎魔不信邪,他亲自把搭档往前面推了推。花札耳饰的剑士一脸无奈,顺着他的力道向前,站到鬼舞辻无惨面前。
“看,活的缘……”
“啊啊啊啊啊!!!”
很好,成功地连滚带爬了!麻雀满足啾!
这注定是鬼舞辻无惨一生都治愈不了的PTSD,隔了一千年,还让阎雀亲手扒出来收获快乐。
“我们这边是两啾,你们那边也是两啾,所以,很公平啾!”
红阎魔的手按在刀上,身体微微压低,这个动作表示他已经准备完全,随时可以使用拔刀术。
“来战啾!”阎雀发出了战意满满的宣言。
黑死牟:“不愧是你不愧是你不愧是你不愧是你……”
鬼舞辻无惨:“啊啊啊啊啊啊啊……”
红阎魔:“……”
还能不能打架了?!!
面对两位历经世界之底战场、状态正值巅峰的剑士,鬼舞辻无惨做出了垂死挣扎。他的再生能力就算在世界之底,也属于相当麻烦的鬼,好在缘一的日之呼吸能够对其造成克制。红阎魔向上破坏了无限城的屋顶,确保日光出来,会第一时间投射下来,算作一重保险。
他感到缘一的刀上此时正压着什么格外沉重的东西,因为眼前的两只鬼。但是红阎魔没有问,他相信缘一能够看破。
鬼舞辻无惨已经接近极限,他的头被红阎魔砍掉一次,幸而可以突破限界,所以勉强苟活。他最忌惮的当然是使用着日之呼吸和日轮刀的缘一,一直在竭尽全力的避让对方,现在也接近油尽灯枯。
看着逼近眼前的日轮刀,鬼舞辻无惨瞳孔紧缩,他做出了与数百年前一样的举动——
他将自己分裂为了两千多片!
这些年他也在不断的吃人,不断的变得强大,在这种生死关头,他竭尽所能将自己划分的更加细小,并且逃往四面八方。只要有一片能残存下来,他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继国缘一呼吸一滞,过往的一幕在他眼前闪现,就是这样漫天血肉横飞的场景,他原本已变为美梦的人生再次迎来转折。同伴苛责的面容浮现眼前,那一声声质问,是令他午夜梦回都忍不住战栗的梦魇。
【为什么没能杀掉鬼王?】
【因为你没能杀掉他,我们的苦难还要继续下去!】
【都是你的过错!】
从那个错误开始,他失去了同伴,继续孤独一人的旅程。他的剑术越来越精进,年龄似乎无法影响他挥刀的状态,他就仿佛被神明下了名为宠爱的诅咒,永远前进,也永远孤独。
只不过那时,他心中亦存在些许慰藉。他以为,至少他在漫长的一生中保护了一个人,那个人是他的兄长,他并未与兄长争夺继承权,尽管后来他离开鬼杀队,他的兄长也依然与大家在一起。
他以为他至少对得起一个人。
但是在那倒塌的佛塔旁,苇花之夜,他再次遇到了兄长,他以为在同伴陪伴下、以杀鬼英雄之名寿终正寝的兄长凝视他,六只眼瞳,森然妖异。
兄长成了鬼了。
是他之过。
一切的错误源自那一天他放走的鬼王,他该受指责的,该被放逐的,这是他应受的惩罚。
一千五百……一千六百……一千七百……
与回忆交错的,是他不停斩碎鬼王碎片的日轮刀,这些年来他即便有着天资,也一刻不肯松懈,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
一千八百……一千九百……斩不尽!
曾经的厄运在他头顶张开黑翼,试图让他重蹈先前的命运。掌心微微出汗,被烧灼之后的鬼王之血的灰烬洒落在他衣上发间,还在周围雪片样飘摇着,犹如一大片包裹着他的混沌。
刺破混沌的是雀的声音——
“缘一!!!”
然后一百片……两百片……五百片……
碎片片片凋落于雀的刀下,最后一片被刀锋轻巧的一挑,飘到继国缘一面前。似乎预感到自己的命运,碎片上长出一张人类的嘴,仓皇大叫出声。
“不……不!不要杀我!缘一!求你!求你不要杀我!”
“我不会再吃人了!我……我也不会再转化出任何鬼!现在的上弦……现在的上弦我也会处理掉!你相信我!”
继国缘一充耳不闻,他不会听信鬼的鬼话连篇。
“黑死牟!黑死牟!”见示弱不成,鬼舞辻无惨呼唤他的上一之鬼,“快杀了他!快杀了他!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黑死牟动弹不得的靠着墙,鬼杀队的剑士们警惕着他,可他自己知道,他已经没什么值得警惕的了。他缓缓抬头,直视他的弟弟,虽然对方正全力关注鬼舞辻无惨,视线并未落到他身上。
“缘一,你没有同伴。”
“我有的,哥哥。”
“你将永远孤独。”
“我不孤独,哥哥。”
“你……你……”黑死牟说不出话了,他惨然而笑,视线落在旁边的红阎魔身上。
“你总是被神眷顾,过去是,现在也是……居然连能与你看见一样风景的同伴都会给你,神果然什么都会给你。”
鬼的眼睛里流出泪水。
“从过去到现在,你什么都有,缘一。”
“这一点,你错了,哥哥。”继国缘一轻声说道,“我过去一无所有,现在勉强有了一点。”
“我其实一直,都很羡慕你,哥哥。”
继国缘一挥刀向下,在鬼舞辻无惨凄厉的惨叫声中,彻底结束了对方长达千年的罪恶生命。最后的碎块被日之呼吸焚烧,戴花札耳饰的剑士收刀,缓缓走向他的兄长,然后在他面前,半跪下来。
“兄长,我最近,做了一个梦。”
鬼王已死,黑死牟的身躯也在渐渐消散,他睁着六只鬼眸,死死盯着面前的兄弟。
“我梦到兄长没有成为剑士,而是成为了了不起的武士,与家人幸福安乐的度过一生。”
“我还梦到,我们没有在那个夜晚对决,我还是一个人行路,到了不得不死去的时候,就在一个有光有花的地方,静静地睡了下去。”
“有只红雀来送我。”
“兄长……”他低低地又叫了一声,从怀中取出了什么东西,轻轻放在黑死牟的手边。
“这个,我一直留着。”
“我从不恨您,哥哥。”
黑死牟的头颅已经消散了,也许有过呜咽,但是没人能够听到。红阎魔静静立在一旁,注视搭档彻底拨开昔日的阴影,一身轻松的站起来。
黑死牟,不,继国岩胜最后消散的右手轻轻屈伸,抓住了那个装在布袋里的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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