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祖灵巨人已经攻击到南朝首脑身边时,远处狼居胥山快要完成的魔界之门边,那个策动一切的魅惑天魔女,也在朝这边远远眺望。看到眼前的战局,已是确定无疑,天魔女赫拉瑞斯那张威严与妖媚奇异般交织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她怎么能不得意?放眼天下,抵抗魔族最卖力的,也就是眼前这帮人。今日将他们一网打尽在狼居胥山下,此后这大好人间、锦绣山河,就尽是她魔族的了!
天魔女得意非凡,那正在等待死亡降临的定国公主,心中却渐渐生出一丝疑惑。
“怎么还没砸来?”等死已久,谁知那横扫一切的祖灵巨木,竟未如期落下。
“发生何事?”月婵心知不对,紧闭的双眼中也隐约觉得有奇异的光线闪过。她睁眼一看,却见远近战场中的祖灵巨人,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忽然间呆呆站立,停下了手中一切动作。
“怎么回事?!”月婵惊疑时,那天魔女也在惊问。她现在还正等待收获甜美的胜利果实呢。她立即传令那些魔界九幽秘术师,要抓紧施法,加大法术强度,务必让祖灵巨人完成最后一击。
只是,当九幽秘术师额头冒汗地拼命施法,那本应受他们控制的祖灵巨人,却毫无反应。就在这时,原本昏暗的天宇中,忽然间一道璀璨的金色光华闪过。刹那间,狼居胥荒原中众人,忽听到无数声“咔咔咔”的巨响。这声音,就好像冰层破裂的声音;随着咔咔声次第响起,原本弥漫在祖灵巨人之间那道锁絜千年的无形枷锁,转眼间破碎了。丧失神智的祖灵巨人,错乱狂悖的眼神,刹那间恢复清明。
“这、这……”高高在上的天魔女向山下急冲数步,施展魅惑天魔特有的探知魔技,立即呆住了:“这是……怎么会有远古神器的波动?!”天魔女的探知术,明白无故地告诉她,此刻看似毫无变化的狼居胥山下战场中,正汹涌渤荡着一股无形的净化力量。
“怎么会这样?!”天魔女气急败坏,正要飞空四下探寻,将那捣乱之人揪出,却忽然听到这沉闷的荒原上空,如雷般滚过一阵清越豪迈的吼啸:
“祖灵尊长在上,小子幸不辱命,那加诸万年的诅咒束缚已破!”
天魔女闻声观瞧——这一瞧不要紧,顿时让这狡媚天魔气不打一处来:“张牧云!臭小子又是你!”
原来,远处荒原上一处高耸石丘上,那个高举金光古剑、一脸得意洋洋的少年,不是张牧云还会是谁?
“这小子,命真大,站这么高,怎么不跌死你!”看着石丘上的少年,天魔女咬牙切齿,恨不得他马上死。但很不幸,张牧云不但脚下很稳,还继续神完气足地挑拨离间:
“祖灵巨族,巍巍上古血脉,何等高贵,何等崇大?不幸被魔族狡诈誓言束缚。祖灵至诚君子,才受邪魔小人威逼驱策至今。今日恶誓既破,如不复仇,更待何时?”
听到他的话,那些祖灵巨人刚刚回复清明的眼神中,很快便凝聚起冲天的怒焰。见此情景,那个被少年所作所为气得七窍生烟的天魔女,也不禁心胆俱寒。和她相对应,那个本来自忖必死的定国公主,这时候望着远处张牙舞爪、不断呼喝的少年,却是喜出望外!刚才那般绝境之时,她没有流一滴眼泪;但是这时,她却泪流满面。
她丝毫没有拭去俏靥上的泪痕,而是就此一举手中红缨金鞭,高声叱叫:“儿郎们,生死成败,在此一举!”
随着她手中金鞭向狼居胥山的方向猛力一挥,已经刚刚恢复胆气军心的大军,顿时如潮水般朝前飞扑而去!大军汹涌向前,那祖灵巨人已经化敌为友,成为人类大军的中坚,在海潮般的大军中如同耸立于上的一块块礁石。他们甩开步子,咚咚咚地朝前奔跑,红着眼杀向那些胆敢驱策利用他们的九幽魔族。
有了巨灵族的加入,已被张牧云鼓舞起士气的南朝大军,顿时势如破竹。他们不仅驱散了包围的九幽魔族,还冲上了狼居胥山的山腰。以族长为首的部分祖灵巨人,甚至在护国圣教法师们的掩护下,冲到了魔界之门附近。虽然没能真正接近重重防守的魔界之门,但当他们抛出手中参天巨树后,那本来都快完工的魔界之门,顿时损毁了两三成。而当他们如潮水般退回时,又踢飞无数玉石巨砖。看这情形,之后就算魔族只把这些巨砖重新运上山,就要花费好大力气!
大军鏖战半日,直杀得日月无光。这等大兵团血战之时,决定最终胜利的,往往并非少数精英将帅。那些平时将帅们连名字都记不住的小兵卒,才是这样成千上万大军团鏖战中的决定力量。在南朝这样的士卒中,人人都有着同样的念头:既然由公主的高人朋友们,让对方可怕的巨人反正,给大家创造了一个相对公平的力量对比,那剩下来的事,就交给他们这些卑微的兵卒吧。反正大家其他没有,有力出力,有命出命,总要报了公主和皇朝的恩德。
在这样坚定的信念中,小兵们也不是没有遗憾。当他们悍不畏死、前仆后继地朝魔军们冲击,脑海中却也偶尔闪现过小桥流水的模样。那是江南,生他们养他们的地方。有温暖明亮的阳光,绿藤爬满了瓦房,春天里桂花糕上的糖渍闪着光,夏天屋檐下雨线滴落瞬间带起了光芒。流水潺潺的小溪畔是他们喝酒聊天的地方,还有捣衣浣纱的小媳妇大姑娘,里面有整天跟自己拌嘴却一刻离不开的婆娘。
“见鬼,怎么以前没觉得她好呢?”带着对家乡的无尽眷恋和对媳妇的无尽愧疚,这些不会在史书中留下半分名字的普通军汉,义无反顾地向前冲上,用胸膛挡住了攻向公主中军方向的魔戟魔枪。
就是这些朴实的汉子,用血肉之躯筑成了坚不可摧的墙;他们直至扑上魔军的刀枪,依旧是含笑而亡……
可以说,从过去,到现在,为了实现魔族占领人间伟大宏图的魅惑天魔赫拉瑞斯,从来都没有半分动摇。但当她今日站在监军的位置,看到一个个南朝普通士兵的作为时,心头忽然划过一阵悸动——那是一种冰冷刺骨的寒意。
当然,和南朝兵视死如归一样,那些魔族士兵一样壮怀激荡。他们狂呼乱喊着人类听不懂的魔族语,心中回忆着贫瘠严酷、到处岩浆的魔界,奋死拼杀。他们何尝不是为了种族生存空间的拓展、为了妻儿族人过更好的生活而战斗呢?
看到这情景,天魔女的心中稍稍安慰。当南朝大军觉得今日事不可为、渐渐向南退去后,天魔女冷冷地盯视远处军伍中那个年轻的身影。
见她盯视,张牧云也冷冷地回望。以天魔女的身份地位,此时此刻本不该轻易发话。但当她看到那个往日小视的少年,居然也敢冷冷地回看,顿时冲那边有些失控般大叫道:“我是为族人争生存!”
“为族人争生存?”张牧云一声冷笑,在南归的人潮中,傲然北视,吼啸如雷,“争生存没错,但如此就该剥夺他人美好生活?”
吼出这句话,张牧云忽然想到那冠冕堂皇之下丑陋邪恶的雪云鬼族,顿时无比厌恶,再无半分说话的兴趣,返身跟上皇朝大军的队伍。
当然,无论是天魔女、还是张牧云,都没注意到,当他们两人冷冷对视时,那个平素天真烂漫的小幽萝,忽变得神色古怪,也在人群之中冷冷地注视他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