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雨伞

翌日,贝浅回了租房。

她和龚小欢在学校附近租房子,比宿舍方便舒服。

龚小欢穿着睡衣从卧室冲出来:“我的宝终于回来了,你知道这三天我是怎么过的吗?!”

贝浅笑着说:“我马不停蹄赶回来。”

龚小欢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嘿嘿,我微博刷到你发的同人图,你去玩了古街?”

“好玩。”贝浅拿杯子去饮水机前接水。

“小舅舅他们做的必是精品,我不玩游戏,但厉害就完事了,他做啥事都优秀,只有一个缺点。”

“什么?”贝浅不小心把水洒到手上。

龚小欢:“不会喜欢谁,太高不可攀了。”

她回忆:“我上初中时,小舅舅在隔壁的高中,有风声传出去说我是他外甥女,第一次经历被女生围堵的场面,对方不是来找茬,请我帮忙转交情书,我哪敢接。”

“其中有他们学校的校花,大美女身材又好,我印象特深刻。性感美人追求三年,小舅舅稳如磐石,无动于衷,我要是男生早投降了,顶不住。”

“现在好多帅哥美女都不谈恋爱,你也这样。”龚小欢摸摸鼻子。

贝浅抽了张纸巾擦手,浓密的睫毛在眼窝处留下一片阴影。

龚小欢说半天没得到回应,举手晃了晃:“哈喽宝贝,有在听吗?”

贝浅丢掉纸巾:“你不是在谈吗,美女。”

一声美女喊得龚小欢直乐,谈起了新交的男朋友:“他原生家庭不好,爹不疼娘不爱,怪可怜的。”

“真正喜欢一个人,得知对方不好的经历时,第一反应不是同情,而是心疼。”贝浅道。

“真的假的?”龚小欢正琢磨这句话,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她果断结束话题,“算了,不想这些,干饭要紧!”

30号,去十三月配音工作室试音的日子。

贝浅早早起床,精心挑选服装,画了淡妆。

出门,在早餐店点了一杯豆浆和一碗热腾腾的面条。估摸着时间约车,填饱肚子后,去外面等待。

她约车的定位能靠边停车,等到一半突然下起了雨,打乱路上所有行人的节奏。

贝浅退到后方的店铺屋檐下,前几天查看天气显示有几场晚春的大雨,今天心情激动搞忘了,没带伞。

约了车不能走太远,她查看车多久到。

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你好,请问是尾号9188的乘客吗?”

“我是,你到了?”贝浅环顾路边的车牌号,“我没看见你的车。”

“不好意思,我被一辆车追尾撞车,车子蹭伤严重,需要处理这事,暂时过不去,麻烦您取消约车,重新下单,会有新的师傅接单。”对方说。

于是,贝浅重新约车。突如其来的大雨,平台爆单,半天没司机接。

下雨天的早班高峰期,路边打车难上加难,好不容易来辆空车,被另一侧躲雨的路人拦截,根本抢不到。

这条街餐饮店居多,短时间买不到伞,雨砸得凶,没有要停的趋势。

“贝浅?”一道声音传来。

贝浅抬头。

喊她名字的是个男生,撑着雨伞,表情颇为意外,“真是你啊。”

看清来人的脸,贝浅抿了抿嘴,没出声。

“好巧,你住附近?”对方带着笑。

男生叫蔡金良,T大的学生,和贝浅同校。狂傲自大的富二代,在学校明目张胆追了贝浅半年,被拒绝数次不曾放弃,自认为专情,实则给人造成了某种程度的困扰。

贝浅没回答这个属于隐私的问题,至于情感方面,第一次拒绝他就说得很清楚了。

被无视,蔡金良也不生气:“在路上能偶遇,咱俩天注定啊。我车停在前面,你去哪里?我送你。”

“不用了。”她态度疏离。

“别这样嘛,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拒绝我没好处,何必呢,你淋雨,我会心疼的。”蔡金良脸上挂着嬉笑。

“我们不熟。”贝浅保持着距离。

前方两百米有公交车站,以前出门会坐公交车去地铁站。十三月工作室离住的地方有些远,今天约车是想直接抵达目的地,省去许多流程,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实在不行,一鼓作气淋雨跑到公交车站好了。

蔡金良看她宁愿淋雨也不愿意接受他的邀请,表情有所动容:“我说,你多少有点……”

不识好歹了。

向来是女生围着他转,他舔着脸卑微追她半年,说他们不熟?到底在高贵什么!

然而贝浅那张脸的诱惑力太大,想想追到手能为所欲为,蔡金良就咬牙忍了忍,笑嘻嘻改掉没说出口的后半句:“无情啊。”

这时,一辆黑色车子在路边停下。

车型和车标象征着主人不简单的身份,刹那间,周围避雨的人齐刷刷看过去。

窗户缓慢降下,坐在驾驶座里的男人俊美如斯,在雨幕的氛围中仿佛与世隔绝。

贝浅对上墨寻的视线,犹如那晚他们在包间的第一眼对视。

墨寻懒懒地靠着车椅背,单手随意搭着方向盘,见女孩愣着没动作,便偏了偏头示意她上车。

眼前价值不菲的豪车让蔡金良脸上的笑容僵住,立即敲响警钟:“谁啊?”

“蔡同学,是谁都和你没关系吧。”贝浅说完,朝车子走去。

身后传来蔡金良气急败坏的声音。

“迟迟不答应我,原来是在养鱼,他比我有钱?有些男人专门租豪车装逼泡妞,再说,这破车我也买得起,站住,你等等——”

贝浅上车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墨寻递过一盒纸巾。

“谢谢。”她接过,用纸巾擦了擦脸颊的雨水,“能麻烦你载我到最近的地铁站口吗,谢谢。”

“你是谢谢复读机?”墨寻尾音轻微上挑。

贝浅:“……”

感谢是必要的。

墨寻不爱多管闲事,没问蔡金良的事,贝浅也没主动提。

车子启动,车前的雨刷不停扫动,他问:“去哪儿?”

“面试。”贝浅如实说。

“哪里?”

“把我放地铁站口就好。”

“地址。”他言简意赅,显然不想问第三遍。

贝浅抿了抿唇:“十三月配音工作室。”

闻言,墨寻侧目看了她一眼。

贝浅不明所以:“有问题吗?”

“没。”墨寻在十字路口右转。

三十分钟车程,抵达十三月配音工作室。

墨寻没有路边停车让她下,车子开到停车场。

贝浅解开安全带,开车门之际,左边递来一把黑色雨伞。

男人皮肤冷白,手指骨节分明,握着折叠雨伞的画面格外令人赏心悦目:“面试,淋湿了不好看。”

贝浅一句谢谢到了嘴边,想起他那句谢谢复读机,硬生生改口道:“那我先借用。”

墨寻那双天生多情的桃花眼里染着淡淡笑意,无意蛊惑和勾人的意味更为浓烈:“这不是会回答其他话么?”

“……”

“伞我会想办法还你的。”贝浅没时间闲聊,更聊不过他,拿着伞下车。

停车场是十三月工作室专属,到正门只需半分钟路程,她走得不快,雨滴噼里啪啦砸着伞面,像首独特的曲子。

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旁边超越她,率先到达工作室门口。

望着墨寻的背影,贝浅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大步流星过去,在门口收起伞:“你怎么下来了?”

还不撑伞。

……车里只有一把伞?

墨寻腿长走得快,雨水在他身上留的痕迹不多:“有点事。”

这么巧,来这里也有事?

贝浅不好过问,去前台核实身份领号码牌,再环顾四周,墨寻已不见踪影。

十点整,试音准时开始,贝浅是7号,很快轮到。

试音间里有两位资深配音老师。

她自我介绍:“老师好,我叫贝浅。”

老师拿着简历,随机抽取片段让她试音。

贝浅学的播音,基本功扎实,加上喜欢配音,这几年一直有练习各种技巧,目前在配音圈她的资质是新人,但实力抗打。

她试音期间,老师们互相对视,面露欣赏。

“很棒。”老师拿出台词本,“我这里还有个片段,工作室经常合作的甲方最近在选角色CV,你可以挑战一下。当然,今天的试音你已经完成了,不管挑不挑战这角色,你这种有实力的新人,我们都会签下。”

“如果甲方满意,这就是你进工作室后的第一个角色。”旁边老师说。

面试老师也不清楚,他们工作室优秀的配音演员很多,为什么甲方要给新人试音角色的机会?

来试音的百分之九十九是纯新人,怎么想都不可能达到那位甲方的严格标准线!

有机会当然要努力争取,贝浅接过台词本:“好的,我试试。”

这次是拥有双重人格的女王角色,要配出两种对立的性格。

第一人格:温柔,心怀天下。

第二人格:冰冷,杀伐无情。

看了几遍剧情,她拿着台词稿站在收音麦前就绪。大屏幕播放无声的片段,她随着画面的剧情配音。

情绪和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在两种人格里切换,没有任何违和感,适应和换声线的能力强。

尤其是第二人格的冰冷声线,两位老师被惊艳到了。眼前的女孩长相乖巧甜美,以为她擅长少女音,不料御姐音也厉害。

配音要强大的情绪渲染力,好听的音色是骨架,注入情感是灵魂。真正和角色融为一体,自然流露真情,用声音去打动听众。

贝浅做到了!

老师们非常满意,不过这角色决定权在甲方。

他们笑着站起来:“你简历上有写以前配过音,现在复出,要在配音圈长久发展吗?”

贝浅莞尔:“是的,小时候我就想当配音演员,那时鲜少有人关注配音圈,如今配音的领域广泛,我相信人们会慢慢熟知,有一种职业叫配音演员。”

从试音间出来,贝浅站在靠墙的位置,心跳如鼓。

余光撇到走廊左边有人走来,她本能偏头望去。

消失的墨寻再次出现,身边多了个不认识的男人。那男人戴着副细金框眼镜,气质温文尔雅。

走到她面前,男人道:“你好,我姓赵,是Tin的总监。”

据龚天所言,Tin是墨寻和朋友一同创办,贝浅回了句你好。

“Tin打造的新游戏在找角色CV,听了试音觉得非你莫属,有没有兴趣接第一份工作呢,贝小姐,或者说……小木灯老师?”赵文睿微笑。

计划明日来定CV,四十分钟前,墨寻突然发微信让他来十三月。

原来小木灯是龚小欢的朋友,那天看直播墨寻就听出小木灯是谁了吧,声音太有识别度。

赵文睿了解墨寻,估计是偶然送小木灯来十三月,反正到门口了,顺便进去给个机会。

结果试音堪称完美,意外之喜。

贝浅惊愕,知道她圈内的名字叫小木灯,看过简历,甲方竟是他们!

墨寻半倚着墙,姿态慵懒:“不想来?”

贝浅消化完信息:“不是,作为工作室的新人,正式合同还没签就能接到工作,不可思议。”

赵文睿推了推眼镜:“你复出后,未来可期。以前有听小欢提起过你的名字,一直没机会打照面,现在合作说明都是缘分,我看你和阿寻比较熟,你们留个联系方式,明天把角色的人设资料发给你,方便吗?”

“方便。”贝浅从包里翻出手机。

墨寻抽出放兜里的那只手,带出了手机,使用微信扫描二维码功能。

贝浅通过他发送的好友请求,聊天页面显示出一行‘你已添加了M,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头像是Tin公司的logo,字母T设计得带有锋锐感,冲击力十足。

她改备注:墨寻

打完又删掉,写大名感觉不妥,正纠结着,耳边传来墨寻淡然的声音。

“那晚只是玩笑,不占你便宜,称呼你随意,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生日会贝浅那声小舅舅,他听听就完了,没当回事儿,选择权交给她。

贝浅握着手机,犹豫地咬了下唇。本以为一面之缘的人,即将成为甲方爸爸!

这不单单是选称呼,而是选身份。

当晚辈还是当合作的普通朋友,意味着接下来的相处方式。

沉思良久,她耷拉着眼皮看手机屏幕,打出备注。

【小舅舅】

墨寻似乎挺满意:“喊过一声就喊到底吗,可以。”

贝浅没反驳:“那我去跟工作人员走剩下的流程了。”

他嗯了声。

处理完事情,临近十二点。

午餐时间,走廊的人寥寥无几,来到大厅,听见了外面的雨声。

门口左边有专门收纳雨伞的地方,贝浅意外发现那把黑伞还在,是她来时放的位置。

车里只有一把伞,墨寻没拿走?

她抱着‘黑色雨伞容易看错’的想法走近,确认真是他给的那把。

贝浅拿起黑伞,转身之际,瞥见眼熟的身影从某个休息间出来。

赵文睿估计早就走了,这次是他一个人。

恍神的片刻,墨寻走到了面前。

“处理完了?”

贝浅颔首,好奇他为什么没走:“你也忙到现在啊?”

“在下雨,身为长辈,怎么把人带过来就怎么送回去。”墨寻漫不经心道。

原来是选择当晚辈的好处……

“不用麻烦的,地铁离得近,我坐地铁回去刚好。”

“这么喜欢坐地铁?”墨寻并不打算听,迈步朝停车场的方向走,不容拒绝地丢出两字,“跟上。”

雨比来时下得更大,唯一的伞在贝浅手中,看他要走进雨幕,她脑子一热,伸手拉住了男人的衣角。

墨寻顿足回头,低眸看她。

天空阴沉,雷声轰隆,雨滴在地面激起朵朵水花。

耳边风声雨声混杂,贝浅直视他的眼睛,声音极为动听:“一起吧,小舅舅。”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的墨寻:一声小舅舅,一生小舅舅

后来的墨寻:谁爱当谁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