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涵之的口味逐渐开始变了，一天吃饭的时候，他说想吃苦瓜。
他这个要求提得过于突然，季颜满脸不解地问：“你以前不是不吃这个吗？”
他也不吃。
贺涵之回答：“最近有点上火，突然想吃了。”
回江城以后，季颜什么都顺着贺涵之。
所以哪怕季颜很不喜欢苦瓜的味道，但是下一顿，他们的饭桌上还是多了一盘苦瓜炒肉片。
贺涵之不仅自己吃，还给季颜夹了一筷子。
季颜不想吃。
但想着那是贺涵之给他夹的，还是艰难地吃了。
贺涵之似乎心情不错，说他最近忙着学习和饭店的事，好久没跟小福出去了，今天他也要和小福去散步。
季颜求之不得。
这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带小福出门。
哪怕最近季颜照顾小福比较多，但小福还是更亲贺涵之，颠颠颠儿跑几步又回过头来，摇着尾巴看贺涵之。
“你把它养得真好。”贺涵之看着已经成为一只大狗、油光水滑的小福，忍不住感叹。
被夸奖了，季颜很高兴，“毕竟是你的狗。”
可听到贺涵之的下一句话，他就不高兴了。
贺涵之问他：“如果我们分开了，你会把它赶走吗？”
季颜立刻黑了脸，站住不走了，“你想跟我分开？”
贺涵之也站定，神色平静地回看着他，“我只是问问。”
他垂下眼睑，似乎想起了什么难过的事，语气都变得十分低落：“以前有个人说喜欢狗，要养小福，可我们分开之后，他就把小福扔掉了。”
季颜几乎立刻就猜到了他说的是谁，“陆喆？”
贺涵之抿紧唇角不说话。
他们毕竟在一起过，哪怕分开了，但季颜还是介意。
现在听贺涵之无缘无故又提起了那个人，季颜的心情顿时差到了极点。
“你还是忘不了他？”
贺涵之抬头看着季颜，“我只是觉得我的眼光太差”
季颜不说话了，开始思考贺涵之这话是什么意思。
眼光太差？包不包括他？
是不是贺涵之又想起了以前的事，后悔了？
他拉着贺涵之的手腕，说话完全没有了刚刚的强硬：“我们不会分开，我会好好照顾你，也会好好照顾小福。”
他不喜欢狗。
但是既然贺涵之喜欢，他就愿意一直养。
只是这话他不敢说，他怕贺涵之又把他和陆喆联想到一起。
他和陆喆不一样，他不会因为任何原因放开贺涵之。
贺涵之却没有想这么多似的，冲着他露出一个笑容。
虽然他后来什么都没说，只是牵着小福继续散步，但是就因为那个笑容，季颜也感觉到了无比的安宁。
他们却都没有发现，不远处的一家餐厅里，有人正在看着他们。
“陆总，陆总？”对面的人接连喊了好几声，见陆喆终于回过了神，他才问，“你怎么了？是对我刚刚说的有什么不满意吗？”
“不好意思，看到了个熟人。”陆喆跟对方道歉，可之后的交谈他都心不在焉。
以前是他和贺涵之一起遛狗的，小福也喜欢他。
现在，贺涵之的身边却站着别人。
这就是季颜的目的吧？
让他离开贺涵之，自己再趁虚而入。
当初他追贺涵之花了那么长时间还只是抱了几下，可季颜的进展看起来比他快很多。
贺涵之明明说不可能跟季颜重新在一起。
骗子。
……
贺涵之的饭店叫御品斋，厨师是从京市首屈一指的饭店里高薪挖来的名厨。
御品斋开张那天花篮摆出去几百米，季颜在饭店里请客，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
座无虚席。
贺涵之跟着季颜去认人，忙到了很晚，回到家已经十二点过。
两个人多多少少喝了些酒，贺涵之一回来就去洗澡了。
洗完澡刚出来，就被季颜抱了个满怀。
季颜在他脖颈间蹭了蹭，闻着他身上沐浴露的淡淡香味，带着几分醉意说：“我们结婚吧。你答应过我的，要和我结婚。”
那年贺涵之答应过他的。
贺涵之把他推开，看着他脸上因为喝酒而出现的两团淡红和被自己推开以后隐隐不满的表情，勾唇缓缓吐出两个字：“好啊。”
他们不仅去国外结了婚，季颜还把贺涵之的户口迁到了自己的户口本上。
就算国内不承认，但他们也是一个户口本上的关系。
贺涵之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一切都听他的安排。
回国的那天晚上，贺涵之半夜起床喝水，身边没人。
他不以为意。
可是打开卧室的门，就看到季颜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张照片，看得很投入。
照片是季颜学生时代和另一个男孩子拍的，两张笑脸同样稚嫩，但一个张扬，一个内敛。
其中一张脸和贺涵之有些相像。
贺涵之默默地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几秒，没有发出声音，关了门回去睡觉。
季颜自然也不知道他手里的照片被贺涵之发现了。
或许是刚从国外回来，他睡不着，干脆就起来看书。
书房里有两个书架，一个是他的，都是些编程类的。
一个是贺涵之的，是管理和营销策划方面的书。
他从自己的书架上随手拿了一本去客厅沙发上，没看几页就看到了这张照片。
他都不记得还有这么一张照片了。
甚至在看到照片之前，他都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想起过程泽远这个人。
程泽远是他年少时最美好也最痛的记忆。
可也只是记忆。
而且现在他有贺涵之了。
他要彻底跟以前划清界限，也不想让贺涵之再因为过去的事有丁点儿不舒服。
他从茶几的抽屉里找到一个很久没用的打火机，把这张照片烧成了灰烬。
他要过只有他和贺涵之的日子。
只可惜，贺涵之没有看到。
……
御品斋菜色好，服务好，几乎每天都有人定位。
贺涵之也因此非常忙碌。
这天他天跟饭店的经理边走边说着事，经过二楼走廊的时候听到迎面的人喊自己的名字，抬头就看到了一个熟人。
陆喆。
现在的陆喆西装革履，梳着背头，浑身的气质都和以前不一样。
更气派了。
陆喆看着他的眼神很复杂。
跟经理确定了事项之后，贺涵之让他先去忙，自己这才走到陆喆面前，就像只是看到一个认识的人，情绪都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淡淡地问：“来这儿吃饭？”
陆喆目不转睛地看着贺涵之，“嗯，约了客户。”
贺涵之不知道他们分开以后陆喆怎么样了，也没兴趣过问。
但来者是客。
他说：“那你先忙。”
看贺涵之就这样就想走，陆喆急了，在贺涵之跟他擦肩而过的时候突然开口：“我没有结过婚，也没有孩子。”
贺涵之脚步停住，低头抚摸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眼里尽是冷漠。
陆喆的声音很沉，有后悔，也有无奈：“你知道我现在的公司是怎么来的吗？”
“季颜给你的钱？”贺涵之问，语气带着几分嘲讽。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见了，陆喆觉得贺涵之变了很多。
“涵之，你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
“是吗？”贺涵之转头看他，弯了弯眼睛，“这是好事。”
陆喆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但他没忘了自己来这儿的目的。
“我的公司是季颜给我的，这是他当初让我离开你时提的条件，他把他名下的一家公司给我，包括客户。”
看着陆喆那被逼一样痛苦的脸色，贺涵之神色淡淡的，“哦”了一声。
有了现成的公司和客户，陆喆能少奋斗好多年。
陆喆的选择很明智。
陆喆抬眉看他，“我不想的，涵之，但是他威胁我……”
“他不是威胁你，你自己说的，是他开了不菲的条件，而你答应了。”贺涵之嘴角带着一抹讥诮的弧度，嗓音清淡，“这是你们之间的交易，你情我愿。既然这样，现在又来装什么委屈？”
他看着陆喆，说出来的话带着刺：“是得到了好处又后悔了，所以想来挑拨我和季颜的关系，想看我们不好过？”
陆喆急忙解释：“我只是不想你被季颜骗！涵之，我知道你对我有误会，可是那次你是亲眼看到的，他要开车撞死我……”
“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更清楚，所以我才会跟你分手。”贺涵之没有耐心继续听陆喆说下去，开口打断了他，“陆喆，不管你是出于自保还是前程，我都不怪你，你也没必要跟我说这些，因为我从来就没喜欢过你。”
贺涵之看着陆喆，眼神坦然，“答应跟你在一起，只是我想让自己做个正常人。”
“陆喆，你根本不了解我。”
说到底，他当初对陆喆也有利用的成分。
他想让陆喆把自己从黑暗里拉出来。
陆喆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就像当初，他也不知道陆喆真正的为人。
他们彼此都有所保留。
贺涵之说完就想走，却被陆喆拽住了胳膊。
“不可能！你是因为恨我，所以才会跟我说这些话？涵之，我……”
“我只恨你扔掉了小福。”贺涵之这次连头也不回了，“你可以不喜欢它，如果不想养了可以告诉我，我会去接，但你不该把它扔掉。”
他突然勾唇，“不过你也不在乎这些事，现在的你应该正春风得意。恭喜你，陆总。”
贺涵之挣开他的手，就这么大步离开了。
陆喆看着贺涵之的背影，觉得不过两年不见，贺涵之就好像变成了一个他根本不认识的人。
变得好冷，说话也丝毫不顾忌他的感受。
贺涵之……居然把他的心思都说了出来！
他是想在贺涵之面前装委屈，最好能让贺涵之恨季颜。
他只是没有季颜那么多钱，没有季颜那么卑鄙，所以才失去了贺涵之。
可这也不代表季颜对贺涵之就是真心的。
既然这样，他们就不该在一起！
贺涵之应该恨季颜的，季颜根本不应该得到贺涵之！
然而季颜得到了。
贺涵之不知道陆喆一直盯着自己，也根本不在乎。
从陆喆把小福丢掉的那一刻起，他们就连朋友都不是了。
路过一个包间，包间的门正好打开，有人出来。
那是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头发微长，穿得青春活泼。
看到贺涵之，他立刻笑嘻嘻地打招呼：“贺先生？进来喝一杯吗？”
这是某位书记的小儿子，贺涵之跟他见过几次，对他的印象不错，很爽快地答应了。
包间里都是些年轻的男男女女，朝气蓬勃，贺涵之跟他们喝了几杯就说家里有事，自己得先走。
家里的花枯了，回去的路上，贺涵之去了小姚的花店买了一束百合。
小姚还记得他，会跟他聊几句，问问贺婉歆现在的情况。
听说贺婉歆的孩子都快两岁了，她也为贺婉歆高兴。
贺涵之没在小姚的花店停留太久。
家里空空的，很安静，沙发上放着季颜的外套，小福不在。
应该是季颜带小福出去了。
贺涵之把玄关柜子上花瓶里枯萎的花拿出来，本来想拿去扔掉，但不小心把花瓶摔了下来。
玻璃碎成一片一片，反射着晶莹的光。
贺涵之弯腰，纤长的手指捡起一片碎玻璃。
季颜今天回来得早，看贺涵之还没回来，他就先带着小福出去了，想逛逛再回来做饭。
可打开门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就是玄关放着的一束花，还有一地玻璃碎片。
他皱了皱眉，再往里看，看到了躺在沙发上的贺涵之。
贺涵之闭着眼睛，面容安详，一只手垂下来，几乎快垂到了地面上。
他的手上拿着一片碎玻璃，玻璃上有血。
这一瞬间，季颜觉得头皮都炸开了。
他跑过去推贺涵之，“涵之，涵之！你醒醒！”
贺涵之睁开眼睛，冲着季颜弯了弯唇角，“你回来了？”
语气没有任何异常，甚至还很温和。
可他的眼睛是黯淡的，没有一点儿光。
他问季颜：“你看看，我现在跟他还像不像？”
他靠沙发的那半张脸上有道一指长的伤口，还在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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