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你做出选择了……轮到你做出选择了……
这一句话,不仅仅在汤谷的脑袋里反复播放,也循环在每一个人的耳中。
杜元甲、边浩然、纪严……最为熟悉的一批人,看待寒君的目光陡然也变得陌生。
楼之辛浮现戏谑的笑。
刚刚提醒之言马上就应验了,还有比这更有趣的事情吗?
楼之易缄默不语,唯独脸色不断变换,显然心情决然不平静。
王位之争——不是一日两日的光景。
眼看障碍一个个扫除,甚至连最棘手的草蛙国也沦为刀下亡魂。
汤谷本可以名正言顺,登上蓝蛙国国主的宝座。
他作为实力最强、功劳最高的大供奉,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等着他去宠幸。
谁能想到,突然杀出的寒君,还有称王之心。
开口便是统一三蛙,闭口便是王朝之主,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点也不需要放在心上。
“我……我……”
汤谷蠕动嘴皮子,双眼时而茫然,时而郁结。
所有人都在等待他开口。
可他们难道不清楚吗?从寒君杀死汤绳的那一瞬间,留给他的选择只有一个。
“殿下,你可想清楚了。”
楼之辛讥笑。
鹅大仙哼了一声,踩着脚蹼踱步而来:
“看来伱是不想活了,局势这么明朗还敢叽叽歪歪,来吧,本大仙送你升天!”
守卫骷髅和狂铁草,一左一右护在楼之辛的身前。
楼之辛面色阴郁,定定地看了鹅大仙一眼,像是要把它的样子烙印在灵魂中。
下一秒,他强制回收两头契约眷灵,然后捏碎一枚青色的玉珠,化作轻风消失在原地。
“呱呱!”
趴坐在烛头上的瓜瓜,马上伸出短小的前肢,指着迷宫的某个方向。
鹅大仙冷笑一声,朝着那个方向振翅飞去,丝丝缕缕的杀意遍布躯体。
“楼之易,好歹也是你的同胞弟弟,一点旧情也不念吗?”夜寒君淡淡发问。
“呵。”楼之易嗤笑,“我与他势同水火,阁下能帮我杀掉他,反而能让我舒心。”
“那便好。”夜寒君点头,目光落向汤谷,“太子殿下,想清楚了吗?”
“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没有时间浪费在这里。”
“寒师决定如何做?”
汤谷深吸一口气,“听先生的意思,赤蛙国已经归顺。”
“但……即便加上草蛙国国主擒拿,大半的好手折戟于此,统一三蛙依然不是轻易之事,各方面的牵扯相当巨大。”
“这个简单。”
夜寒君不以为意,表情淡如秋水。
三国首脑都已降服,剩下的无非是联合接管、联合统筹,都是鸡毛蒜皮的麻烦事,谈不上劳神费心。
“好吧,都听寒师的。”
“需要我如何做,告诉我便是。”
汤谷深深叹息,整个人变得沉默寡言。
朱血丹、李弓、虾头、虾钳……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始终有不真实的异样感。
巨蛙池沼——要变天了?
有如此枭雄在位,对于三蛙国来说,究竟是好是坏?
“汤谷,你带着汤狄,随我深入遗迹。”
“沧海阁、天涯府的同僚可与我并行,其余各族的家主,收拾战场,清点战利品,暂且在遗迹中住上一段时日。”
……
三小时后,鹅大仙提着狂铁草和守卫骷髅的尸骸,与夜寒君汇合。
彼时,汤谷看到了汤政,两人相视一眼,同时浮现一缕同病相怜的苦笑。
“呀?兄长?”
又过了一会,夜寒君将陵墓深处的汤庆灵带了出来。
汤谷愕然,惊奇地看着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根本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
“大哥,我好难啊!”
汤庆灵两眼泪汪汪,忍不住哭诉道:
“自从来到旧皇城,我好端端呆在营帐里,每一天都很谨慎!”
“谁能料到,突然被女巫抓走,还被逼着进入了遗迹!”
“更恐怖的,寒师带着我找到了老祖宗的棺材,老祖宗还显灵了!”
“他把我当做最出色的汤氏后人,我还吸收了他的传承,我我我……我以后再也不能摆烂了,真的要认真学习了……”
汤庆灵哭得那叫一个梨带雨。
听她哭诉的汤谷,眼神空洞,嘴角抽抽。
一双手不知是放在汤庆灵的肩膀上,还是拍拍她的后背,予以安慰。
——安慰个鬼啊!
三国首脑费尽心思争夺的机缘,到头来落在了这个不成器的妹妹手里?
汤庆灵她……好委屈哦!哭得好大声哦!
汤皇的传承,有这么烫手吗?!
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汤谷不断地深呼吸。
一次、二次、三次……眼前依然发黑,他果断撇过头来,再也不想看到汤庆灵这张娇气的脸蛋。
“哭够了没有?”
淡淡的发问,如遭雷击。
汤庆灵一缩脖子,泪水说停就停。
她颤颤巍巍转过身来,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寒师,我有好好学习的。”
“但是老祖宗的传承太难了,我得先从基础知识学起,给我点时间,一点点就好……”
“走吧,出去了。”
夜寒君打断汤庆灵,转身就走。
盘钟相当争气,不过几个来回的工夫,便已窥探阵法的部分规则。
他更改了阵法关闭的方式,原先是定时百年,每次开启维持十天,然后自动关闭。
现在变成了手动,什么时候开启,什么时候关闭,由他间接掌控。
不过——也仅限于此。
其他的功能,盘钟刚刚开始摸索,远没到洞彻原理的时候。
夜寒君和他约定,以后他就长期住在汤皇的棺材旁边,日日夜夜研究阵纹的奥秘,顺便掌管整个阵法。
而夜寒君并不会呆在这里,他要出去,为了追求出众,他必须掀起更高一层的波澜。
“哗哗~~~”
光芒闪烁,一行人出现在传送阵法的中央。
浓郁的血腥味瞬间扑入鼻腔,夜寒君轻轻闻嗅,漆黑的瞳仁泛出锋锐。
“什么情况?!”
杜元甲大惊,放眼望去,旧皇城竟然变成了残垣破壁,血流成河,尸骨堆山,场面何等惨烈。
汤谷、汤政,脸色风云变化。
仔细打量不难分辨,这些死状凄惨的人类、眷灵,并不属于单一一个国家。
蓝蛙、赤蛙、草蛙,竟然全部涵盖!
其中数量最多的恐怕是蓝蛙国和草蛙国,分别占据四成。
余下的两成属于赤蛙国,数量虽少,惨烈的程度不逞多让。
“去看看。”
夜寒君朝着烛吩咐。
烛点头,几个闪身后无影无踪。
耐心等待几分钟,烛再次出现,微微躬身,以纯正的古巫语说道:
“旧皇城大乱,三国驻守的人马正在相互厮杀。”
“不知为何,草蛙国与赤蛙国合作,蓝蛙国的处境非常恶劣,目前困守在一片半封闭的区域,无限接近于殊死抵抗。”
夜寒君颔首,转而朝着众人道:
“约束你们的手下,不遵命令者,后果自负。”
……
“梁帅,魔石告罄,防御阵法快要撑不住了!”
“什么?这可如何是好,倘若只有草蛙,我们定然无所畏惧!”
“偏偏联合了赤蛙国,两国施压,两国围堵,我们无异于困兽之斗,如何才能向外突围?!”
旧皇城北区,有一片扇形区域,插满发光的阵旗。
光幕笼罩下,乌泱泱数百人,不是脸色发白,就是昏迷不醒。
最中央的营帐内,梁水、凌厉、王求松、王鹿台……存活的主将赫然在位。
每一个都透着由内而外的疲惫感,不加掩饰的忧虑之色,使得周围的气氛无比沉重。
“蓝蛙国,你们已经是山穷水尽!”
“投降吧,投降者可免一死,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要是抓不住的话,休怪我们不讲情面!”
雷霆一般的喝声,从外传来。
梁水掀开营帐的门帘,只见阵法之外,无论是天上还是地下,都被蛮兽、妖兽、虫族围了个水泄不通,一张还算英俊的国字脸皱得跟麻一样。
“撑不过今晚……”
“这才是遗迹开启的
“咔擦!”
王鹿台捏碎手里的拐杖,再也无法压住心中的恐惧:
“真不明白,本来相安无事的格局,为何闹到这个地步!”
“孙琳,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吗?”
“你信任的那位寒师,自己溜了,留下这么大一个烂摊子,叫我们拿命填补吗!”
“是啊,孙琳,你不发一言,难道就能解决问题吗?”
左丘用力敲着桌子,额头上的愁容无人可敌。
“三日前我便说过,为何要困守旧皇城呢?”
孙琳端起一盏茶,吹了口气,不慌不忙抿上一口:
“但你们不听我的,认为草蛙国重残,赤蛙国可供调配的强者数量不多,死守七天并不困难。”
“事实证明,你们决策错误,草蛙赤蛙不惜代价、不计成本,你们根本无法撑到遗迹关闭。”
“我承认,我们判断有误。”
梁水摇头,忽然打断几人交谈,沉声喝道:
“问题是……现在应该怎么办?”
“如果只顾及自己,我们大有机会逃出旧皇城。”
“但
孙琳蹙起眉头,认真思考。
肃穆徘徊一刻钟,就在王鹿台、左丘等人,焦虑得仪态尽失之时,阵法外头忽然大乱。
“吼!!”
“嗷呜……”
围拢的眷灵大军,破开一道口子。
一道金色的飓风,一道漆黑的刀芒,以势不可挡的姿态从天而降。
“女巫……以及鹅大仙?”
梁水震惊,猛然掀开门帘,朝着阵旗走去。
王鹿台、王求松一呆,生怕眼似的,急忙起身追去。
“来了……”
孙琳蹙起的眉头完全舒展。
她并没有离开营帐,而是端起茶杯小口啜饮,安然自若得像是度假之人。
“轰隆!!”
无需侍卫报告,如此巨大的动静,十里之外都能察觉。
司马竹、殷昌、烟霞子、三火道人……两国主将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围拢,皆是手持刀刃、跨坐命轮之胎,眸光开合间精芒毕露。
“寒君,束手就擒吧!”
“我不管你有何打算,这里已经是天罗地网,你至多一个人逃走,但你绝对无法救下所有人!”
“逃?”
夜寒君侧身,面露一丝奇怪:
“为什么要逃?”
“我就站在这里,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来主动攻击我吗?”
三句简短却异常有力的话语,如同石块坠入湖面,荡起层层涟漪。
距离最近的士兵们,敢怒不敢言。
因为他们确实和寒君描述的一样,慢慢往后退去。
何况这位大名鼎鼎的寒师,一个人就能挑翻草蛙国的守军,他们再怎么扯着嗓子,那也只是无能狂怒,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
“吼!!”
裂头鸟、杀人蛙、金鱼妖、长毛鱼兽……不断有命轮之胎逼近,隐隐形成一个新的包围圈。
鹅大仙哼了一声,斜着眼瞥视。
连一个命轮圆满都看不到,妄图以数量消磨,不过是自取其辱。
烛也是一声不吭,只是环绕在外的金色飓风,愈发耀眼,愈发危险。
“住手!”
有一个体型臃肿的怪蛙,扑腾着翅膀飞来。
背上站着一些人影,为首之人身穿蓝色的战袍,英挺而又贵气。
“蓝蛙国的太子·汤谷?”
司马竹揉了揉眼睛,有一瞬间怀疑自己老眼昏:
“他们怎么离开遗迹的,这还不到十日,没理由能够出来啊!”
“等等!”
殷昌吸了一大口冷气,声音发颤道:
“你们看他的手里,那个昏迷不醒、衣衫褴褛的老头,是不是我们草蛙国的陛下?”
草蛙国的主将,纷纷瞪大双眼。
仔细瞧了瞧,看了看,他们不寒而栗,犹如惊弓之鸟:
“好像……真的是。”
“陛下怎会沦为阶下囚?汤成殿下呢?丑玉龙呢?怎么一个也见不到?!”
“所有人——即刻停战!”
又有一道喝声响起,相对于中气十足的汤谷,这道声音有些沧桑,定然是上了年纪的老者。
循着响声的源头,无论是士兵还是主将,看到了永生难以忘记的画面。
只见疑似赤蛙国国主·汤政的存在,领着爱莎王后,从兽潮中穿梭而来。
临近守护阵旗,汤政竟然躬身四十五度,朝着寒君行礼。
他的脸上完全看不到戏谑或者愚弄,只有真诚、诚恳,以及……敬畏。
“赤蛙国的士兵们,难道听不到朕的命令吗?”
“退后!都给我退后!”
“陛下?”
三火道人、烟霞子,一时之间怀疑有假。
但当银杏的首领·落叶,也站在汤政的旁边,朝着寒君浅浅行礼后,两人近乎精神错乱。
什么情况?
本该敌对的双方,为何关系变得这么奇怪?
“啪!”
汤谷一巴掌抽醒汤狄,面无表情道:
“老东西,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哈哈!哈哈哈!!”
醒过来的汤狄,用了几秒钟认清局势,披头散发,如同疯子一般大喊道:
“全死了,小成死了,老丑死了,死得好,死得好啊!”
“草蛙国的士兵们,给我杀!”
“哪怕流尽最后一滴血,绝不屈服!!”
“老浑蛋!”
汤谷脸色大变,猛然拔出刀刃,插进汤狄的胸口。
汤政反应极快,听见压抑的兽吼声,当机立断道:
“赤蛙国所属,包围草蛙国,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他们离开!”
司马竹、殷昌、万莱,皆是勃然色变。
没等他们怒斥,不知何时,一个体表燃烧着淡紫色荧光的恶魔,出现在他们的身后。
“要么,为了死人,飞蛾扑火。”
“要么,认清局势,回归现实。”
“你……”
司马竹惊叫,活了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这样恐惧过。
上一次,寒君一人冲向草蛙国时,他们已经领会过一次。
这一次又突破了上限,所有的毛孔都在应激,脚步踉跄,竟然无法站稳。
……
足以掀翻巨蛙池沼的巨大混乱,用了一天一夜得以平息。
草蛙国本就死了许多人,能够包围蓝蛙国,大半仰仗赤蛙国的兵力。
而赤蛙国——完全受到汤政的统治。
即便有再多困惑,三火道人和烟霞子也遵循命令,反过来联合蓝蛙国,强制圈禁草蛙国活下来的主将、士兵。
杀戮……终于停止。
旧皇城内,上万双目光的注视下。
汤谷、汤政,连带着楼之易、虾头、落叶……
所有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向前倾斜身体,以示尊敬。
“草蛙国国主已死,各主将死的死,残的残,余下的皆不成气候。”
“我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改变当下三国之间的混乱局面。”
“然后,上至皇城,下至乡野,告诉所有人,三蛙国成为过去式,王朝的秩序重新建立,新的王者已经诞生。”
“不知新的国号,新的王者尊称,我们该如何公示?”
汤政抿了抿唇,目光灼灼。
“尊称随意,哪怕继续称作寒师,我也能接受。”
“但这王朝的名字,与‘巨蛙’无关。”
“新的王朝,新的气象,当以‘瓜瓜’二字命名,所有的图腾、徽章、吉祥物、守护神……都以这个小家伙的形象量身定制,不准夸大,也不准贬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