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佳丽三千,多的是施尽浑身解术去魅惑承安帝的妃嫔。林皇后贵为一国之母,从承安帝还是皇子时便陪在他身边,几十年的时间,她早就过了会因为那些莺莺燕燕而动怒的阶段。
在她眼里,无非都是些乱蹦跶的秋后蚂蚱,早死晚死的不同而已。但在众多曾获得圣宠的嫔妃中,林皇后唯独容忍不了两个人。
一个是已经死去的季美人;
另一个就是林钰眼前的这位惠安妃;
林钰闲得无聊的时候,也曾想过原因,倒也不难猜。
一是这两人容貌姿色皆为极品,一般的庸脂俗粉比不了;二是她们两人还都与旁人不同,从未去刻意迎合承安帝,但哪怕如此,圣宠也只增不减;
而这两样,恰恰都是林皇后无论如何也比不了的。
林钰略感好笑。
这人啊,越是对自己得不到且没有的东西,在看到别人拥有且还拥有得毫不费力的时候,就越抓耳挠腮。
林皇后就是这样。
在看到惠安妃的那一刻,林钰便闻到了腥风血雨的气息,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不动声色地远离战场。
果不其然,在惠安妃选择低下头逗弄怀中的黑猫,而并非走过来行礼的时候,林皇后动了怒。只不过最先开口的人不是她,而是她身边最会看眼色的大宫女。
那侍女上前一步,抬高了声音:“宫里是最讲究尊卑礼仪的地方,阿猫阿狗入了宫都要学规矩,到底是上不了排面的东西,学了这么久竟是都没学会。”
这嗓音尖锐刺耳,惠安妃果然再次望了过来,极其轻微地蹙了蹙眉,站在原处默了片刻,才缓缓提步。
“皇后娘娘。”
惠安妃行礼。
林钰瞧见她那极其敷衍的动作,不由多看了她两眼。
林钰和惠安妃接触过几次,印象中,她绝不是这种不知轻重和礼数的人。更何况如今南诏对北梁提出的合作视而不见,作为曾经的南诏子民,惠安妃的处境正尴尬着,本应该是竭力收敛锋芒的时候,怎么今日会如此蠢笨?
林皇后冷笑:“本宫还以为自己受不起你这礼,现在看来,倒也不是受不起。”
一语未落,惠安妃怀中的黑猫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剧烈挣扎起来,猛地从惠安妃怀中蹦出,龇牙咧嘴地扑向和林皇后。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林皇后更甚。她慌张地后退,想躲开扑过来的黑团,却还是没能躲掉,被这畜生撞了一个满怀,狼狈地踉跄几步。若不是身旁的侍女手急眼快,扶住了林皇后,她险些要在众人面前出丑摔倒。
林钰当时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
“放肆!”
林皇后脸色铁青,一双凤目蕴着冷冽的怒气:“终究是养不熟的畜生,来人,给本宫捉起来杀了。”
“谁敢,”惠安妃不急不慢地阻拦,“这猫乃是圣上亲赐,御赐之物——谁敢杀?”
惠安妃直直地望着林皇后,唇角噙了一抹淡笑:“皇后娘娘也说了,不过是个养不熟的畜生,您一国之母,又何必和一个畜生计较呢?”
“说的倒也是,”林皇后压下心中怒火,却是难掩语气中的狠戾,“养不教父之过,这畜生犯下的过错自然要由教养它的人代为受过。”
话罢,无需林皇后吩咐,她身后那几个侍女一涌上前,不顾惠安妃身边人的尖叫,直接擒住她的双臂,用力一按。
“碰”的一声。
惠安妃双膝跪地,痛得小脸惨白。
林皇后走上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好好跪着吧,跪够两个时辰再起。”
惠安妃挣扎不动,又羞又恼:“我是南诏和北梁和睦的纽带,你敢如此对我?!”
“和睦?”
林皇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掩唇笑了起来:“真是荒谬啊。”
她上下打量着惠安妃,欣赏着美人的狼狈,掀唇讥讽:“如今西戎正在进犯北梁南境,安南三城接连失守,圣上派使者前往南诏送信,意欲联同南诏共抗西戎,可你们南诏是何反应?”
整整数月,不曾表态。
林皇后顿了顿,眼神轻蔑:“当初可是你们南诏求着与我北梁和亲,现在北梁有难,南诏却作壁上观,惠安妃啊,你说说,北梁和南诏哪来和睦一说?”
林皇后微微俯下身,伸手捏住惠安妃精巧的下巴,毫不留情地用力:“待日后幽州铁骑踏平西戎孽畜,就以你们南诏今时今日的冷眼旁观,别说杀了你的那只畜生,就算是杀了你,也未尝不可。”
林皇后嫌弃地松了手,侍女瞥见她的神色,赶忙递过来的帕子。林皇后用力擦了擦手指,然后故意羞辱人似的,将帕子扔到惠安妃双膝旁。
闹剧就此结束。
林钰跟着林皇后掉头离开,只是在某处拐角时,回头望了一眼狼狈跪地的惠安妃,心中泛起一丝转瞬即逝的怜悯。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和惠安妃属于同一类人。
林钰收回视线。
就是不知道,她们最终的结局会不会一样。
但林钰怎么也没想到,惠安妃的结局会到来的这样快。
……
自从刺杀一事不明所以地落了帷幕,顾渊和池鱼单方面冷战了几日,后来见池鱼亲自来书房替他研墨,这才消了气。之后几日,他倒来过几次桃花坞,还带着好些贵重玩意儿,池鱼一一都笑着收下,然后温柔地依偎在顾渊怀中,轻声细语地说着今日看了什么书,做了什么事。
其实这些哪怕不用池鱼说,顾渊也能知道的一清二楚。他又派了好些双眼睛留在了桃花坞,只是这次,池鱼对此并未表示任何不满。
池鱼的温顺,让顾渊有种恍惚,仿佛他们又回到了遥远的三清山。只是在看到那满书案的政务时,又被强制拉回现实。
“殿下,燕昭世子派人送来一样东西,”侍卫手中托着一个长方木盒,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语气,“是给程姑娘的。”
顾渊正烦躁地揉着眉心,闻此,动作一顿,黑眸中的寒气压都压不住。
“打开。”
侍卫照做。
木盒中的东西是一套嫩黄色衣裙,仅一眼,顾渊便摆摆手,面无表情地吩咐:“扔了。”
侍卫迅速带着东西离开顾渊的视线,书房外,春莺正踌躇地等,见有人从房中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侍卫把木盒重新交给春莺,公事公办地转述:“殿下说把这东西扔了。”
春莺瞪大了眼:“不告诉小姐一声吗?”
侍卫冷漠:“你可以自己试试。”
春莺回想起了前几日太子殿下下令要杀她的场景,心底犯怵,赶忙抱着木盒匆匆离开。
春莺本来打算瞒着池鱼,把东西拿到厨房烧了,但等她看到里面的东西时,又舍不得。金丝珠缀,这么好的样式和布料,只怕是上京城的名门贵女们也未必会有。
春莺不免动了私心,将这衣裙藏了起来。
……
日子一天天过去,顾渊和林钰的婚事也日渐逼近,宫里的人来得更加频繁,应该是要准备布置府邸了。
直到某日晌午,本该照例在皇宫处理政务的顾渊出现在桃花坞时,池鱼便意识到事情终于快要结束了。
所以当她听到顾渊提议说,长闷在院里不好,让她去郊外的别苑透透气时,池鱼一句也没有多问,只是乖乖说好。
顾渊的执行力很强,当天下午便命人备好马车,准备送池鱼搬去新别苑。顾渊说新住处什么东西都备齐了,所以临走的时候,除了一些衣物,池鱼只把那四只游鲤带走了,其余的什么都没带。
别苑不大,但胜在环境幽静,四面环山抱水,的确是个养病的好去处。等池鱼安然在新地方住下,顾渊留了二十几个护卫,就又忙不迭地赶回上京城。
当晚,初雪降至。
一夜之间,白雪皑皑。
池鱼倚靠在窗口,屋内暖意胜春,屋外瑞雪纷飞。她忍不住伸出手,接住了几片纯白的雪花,只可惜美丽转瞬既逝,只留下几滴晶莹的水珠。
春莺看到这一幕,吓得赶忙走过来将窗户关上,嗔怪道:“小姐,你的伤寒还未好全,不能开窗。”
池鱼浅浅地笑了笑,眉宇间缠绕的病气却让她看起来脆弱无比:“下雪了。”
春莺不明所以。
池鱼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顾渊果然忘了。
因为身体的原因,她最讨厌冬天。在三清三上时,顾渊曾向她保证,以后年年初雪,他都陪着她,直到这场雪停。
池鱼被春莺搀扶着来到外室用早膳,桌案中间放了一口白玉宽口缸,四抹艳丽的颜色与窗外的纯白形成鲜明对比。
池鱼静静看着它们,有些出神。
三清山上的诺言到了上京城,一句都做不得真。
春莺在一旁催促她快些用膳,池鱼回了回神,慢慢地用汤勺拨弄着碗里的清粥,小口小口地抿着,直到一碗清粥见了底。
池鱼用方帕擦去唇角的粥渍,平静吩咐:“找条河流,把它们放了吧。”
春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池鱼耐着性子又吩咐一遍。
春莺满脸惊愕,小心翼翼地提醒:“这是太子殿下送您的东西……”
“我知道,”池鱼轻声道,“可既然送我了,不就是我的东西吗?我有权处置它们的去处。”
春莺不解:“可为什么啊?小姐您不喜欢它们了吗?”
池鱼缓缓摇头:“只是不想看见它们被拘在这里。”
“但是……”春莺犹豫不已,继续劝道,“这种天气,要是放它们回河流,它们未必能存活。”
池鱼却笑:“这不是旁人所担心的事情,它们想活,自然要想着法子去活,至于结果如何……”
她又将视线转回白玉缸,低声喃喃:“谁知道呢。”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龟速选手,再加上调了剧情,第二更会很晚,不要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