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的记忆争先涌后的钻进脑海里,又好像是最尖锐的刀,狠狠地扎进了她的心里,划开一道口子,血淋淋的。
在这静默无人的夜里,苏甜终于控制不住情绪,哭了一场,努力在记忆里描摹着昔日父母的模样。
然而过去八年时间,足以让岁月洗刷一切,年少与父母的美好回忆也像是被披上了一层朦胧的轻纱,苏甜好像站在虚无的记忆里,努力追逐着父母的背影,可他们却跟当年一样,不管她怎么追,都追不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
她曾撕心裂肺地求他们回来,也曾一日日消沉在睡梦中,只求能在梦里与他们团圆,甚至试图跟随他们离开这个糟糕的世界,但最后却只能被迫接受现实——斯人已逝。
沉浸在过往回忆中的苏甜浑浑噩噩地从宽敞无人的客厅穿回卧室,经过入门处的橱柜,不经意间撞到了柜子的一角。
一本笔记本从柜子上摔了出来,里面掉出了一张浅粉色的纸条,她隐隐约约看见上面写着,“甜甜,会好起来的,不管发生什么,哥哥都陪着你”。
是周南十几岁时的笔迹,那时他的字还不算好看,笔迹也并不规整,但一笔一划都是年少的周南认真写出来的。
苏甜渐渐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她拾起笔记本,后知后觉想起来这个笔记本不知什么时候被周南随手放到这里了,上面记着他曾经给她写过的话——这是七岁那年他们相约好在这个笔记本上写下彼此的心事和秘密,后来意外发生后,这个笔记本就成了周南单方面写给她的日记。
而她的日记,他从来没见过。
小小的牛皮笔记本,还是十年前最流行的款式,仿佛带着岁月的厚重感,随手翻开,上面写满诸如这种:
甜甜,你还有我,我会很爱很爱你。
甜甜,不要哭,哥哥会像叔叔阿姨那样保护你的。
甜甜,我会比叔叔阿姨更爱你的,不要总是想他们好吗?
甜甜,叔叔阿姨虽然不在了,但我可以把我爸爸妈妈分给你,他们也会像我一样爱你的。
甜甜,只要你需要我,我就在你身边,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的,就像星星陪着月亮一样。
甜甜,如果你难过,你可以告诉我,不要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
甜甜,在我心里,你排第一,我排第二,你当然可以每天都生气。
甜甜,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对你说那么重的话了,哥哥从来都不会讨厌你,不要多想。
……
一张张大小不一的纸条贴在笔记本上,字迹歪歪扭扭,从11岁到19岁,几乎每年都写,字迹的变换也藏不住其中的真情。
失去父母后的苏甜,曾一度以为自己一无所有,可是后来,是周南让她真实地感受到,原来还有人在乎她,在乎她的悲欢喜乐,关心她的一切。
年少的苏甜从周南这里得到了更多的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渐渐地取代了她心里曾经属于父母的位置。
十几岁的男孩,自己还那样小,总爱闯祸,却总是笨拙地学着大人那样去爱她,他曾在无数个日夜里陪着她,也曾在她最难过的时候给她无数的安慰。
陪着她走过许许多多的岁月。
在她十几年的生命里,始终贯穿着一个名为“周南”的少年。
笔记本从头翻到尾,年少最真挚的话仿佛化作最温柔的风,轻轻抚平了苏甜所有的不安。
她一颗心渐渐冷静了下来,不再去想父母,但想起了周南,不免连带着想起了徐烟,很快又忍不住焦躁了起来。
敏感的心没有一刻是安歇的。
夜色已深,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周南迟迟不归,苏甜再次给他打了个电话。
手机进入通话界面,她眼睛紧紧盯着屏幕,心里却在胡乱猜测他是否真的去看徐烟了。
不等苏甜想出个所以然来,失联已久的电话马上就接通了,周南还没说话,苏甜就道:“你在哪里?你妈刚才出门了。”
周南很快从她的话里提炼出重点,他抱怨了秦女士一句,“她老人家没事吧,大晚上出什么去啊”,随即飞快告诉她,“我和承哥在楼下呢,马上回来。”
苏甜那颗焦躁不安的心突然因为他的话落了下来,仿佛有了归处,她问:“这么晚,你们在外面做什么,刘阿姨在到处找承运哥呢?她说让他明天回老家给谢爷爷过大寿。”
“肚子饿了,在外面吃了个宵夜。”周南解释了一句,又问她,“你饿不饿,我给你捎点回来?”
“我不饿。”苏甜对吃宵夜没有任何兴趣,只是催促他,“你快点回来,家里就我一个人,你是要我死吗?”
“什么死不死的,别整天把这种话挂在嘴边,”周南训了她一句,心里不放心,马上道:“我现在就回家。”
“你快点!”
见不到周南,苏甜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总是不安。
“马上回,你先去洗个澡,洗完出来我就回到了。”周南出言安抚她,也没了吃宵夜的兴致,结了账就急匆匆离开了。
苏甜去洗了个澡,顺便把头也洗了,但从浴室擦着头发出来时,周南还没回来,她又禁不住乱想了。
为了不让自己想太多,她打开了电视,调到了最近在追的电视剧频道,注意力一下子集中到了电视剧里了。
苏甜钟爱三流狗血剧,无论网上给它们打多低分,演员演技多么得辣眼睛,她却总能心无旁骛地看下去,时下所有的五分以下狗血剧,都有她贡献的收视率。
周南回到家,一眼就看见了电视屏幕上男女主抱在一起滚成一团的画面,场面不能说是唯美,只能说是难看,预设中唯美浪漫气氛的场面被粗制滥造成了买家秀和卖家秀的差别。
苏甜正湿着头发,也没完全擦干,任由发尾的水滴了一地。
“哟,龙王发大水了,地上怎么都是水。”周南忍不住揶揄地逗她,苏甜却故意没理他。
天马行空的想象,毫无逻辑的电视剧情,惨不忍睹的服化道,竟然能让她看得津津有味。
周南觉得匪夷所思,利落地把地板拖干净后,他把她搭在沙发上的毛巾抽了出来,替她仔仔细细地把头发擦干后,“洗完头把头发擦干净,不然风一吹你又头疼感冒了。”
“我没那么娇弱。”苏甜呛他。
时针摆在了十二的位置,周南提醒她,“是,不娇弱的苏甜甜妹妹,十二点了,你还不睡觉吗?”
苏甜是个学习标兵,作息相当稳定,鲜有超过十点半不睡觉的时候,能像现在这样的,实属罕见。
少年坐在身旁,苏甜洗了头,发间飘着浅浅的茉莉花香,但隐约间她好像闻到了其他的味道,来自周南身上。
苏甜仔细地闻了闻,闻到了一股酒味,悄悄地混杂在她发间飘出的香味里,让人难以察觉,只有靠得更近,才能闻到那股浓烈的味道。
“你喝酒了?”苏甜扭头,抄起身后的靠枕往周南身上扔,“你不是说只是和承运哥去吃宵夜吗?身上怎么有酒味。”
质疑的目光宛若X光一样从他身上扫过,仿佛此刻的他是个背着妻子偷情回来的渣男。
周南下意识地扯着衣领闻了闻,忍不住怀疑苏甜是不是狗鼻子,他只是喝了几瓶啤酒而已。
顶着苏甜质问的眼神,周南也没隐瞒,坦坦荡荡地交代,“是吃宵夜,随便喝了点。”
眼看她好像更愤怒了,周南赶紧比个手势,认真地保证,“真的只有一点点,不信你问问承哥。”
“你真的是和承运哥一起吗?”苏甜打量着他,若有所思地问:“没去其他地方?”
“其他地方?例如?”周南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