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得被拽女人唤这多管闲事者为六皇妃,那两登徒子面面相觑,明显是对这称呼有所顾忌。
可一想到此地为青楼,六皇妃身在宫中,且她那般高傲自洁的身份,根本不会来这种秽浊之地玷污自己,自然以为是这到手的女人在耍诈。
“老子的闲事也敢管,你他娘的活腻歪了!”
其中一人脏言直骂,还不忘拽着傅绾晴往里走。
木兮颜被这人的脏言恶行激了脾气,冷嗤:“老娘的老子你也敢当?你是嫌自己活得太长,还是死得太慢?”
说罢,欲拉过傅绾晴。
这几人皆有些功夫,撂罢了楼梯上的见义勇为者,皆往这方围攻过来。
身在大堂的念夏见自家公主身陷囹圄,急得跳脚。
左右思览,见到在人群中望着楼上看热闹的叱尤吟心及其丫鬟,过去将怀中盒盒罐罐悉数扔还给她们,只留了属于公主的三两物品,然后跑上楼,准备救人。
楼下。
“公主,那几个人……”
叱尤吟心的丫鬟古娣不满念夏扔下公主的东西,可看着二楼那几个不知收敛之人,有些担心。
只因他们全是叱贠人,只不过是穿戴了东凌服饰罢了。
其实在进来第一眼,叱尤吟心便认出了他们,更知他们皆是哥哥的护卫,不过她有自己的计划,所以全程只看热闹。
楼上,傅绾晴依旧还在那些人手上,念夏护过木兮颜,欲教训这几个出言不逊的恶徒。
双方差一寸便交上手,正在此时,正对的包房门突然打开。
看到自里面出来的人时,所有人大为吃惊!
叱尤啸逐!
木兮颜亦怔,回神反应后,再瞧瞧那几人瞬间焉儿下去的强霸,心下了然。
“叱尤王子当真是目中无人,谁都敢抢呀!”
“本王子道是谁呢!原来是六皇妃,能在这种地方见到您,可当真是稀奇!”
叱尤啸逐本就是个狂傲好战之徒,即便有错在先,也毫无悔色:“至于您说的抢,恐非你一言便为真相,何不听听他们的说法?”
那几人听得主子也称了这管闲者为六皇妃,皆有些慌诧,可想着有主子给他们撑腰,又都不在怕的。
“是她要打探段卓元的消息,我们几人是好心帮忙。”
“帮忙?”木兮颜讥讽,“帮忙需要进这风月之地?帮忙需要拽着人姑娘陪酒?帮忙需要给本皇妃充老子?不愧是叱尤王子的人,连逻辑都这般强盗!”
叱尤啸逐被怼,非但没怒,反而大笑,张狂尽显。
旋即又道:“早听闻飒北公主伶牙俐齿,颇有手段,今日有幸领教,当真荣幸。”
这几日木兮颜也听了些关于叱尤啸逐的风评,生性好战,狂妄不逊,她本不甚在意,毕竟是无关之人,可此时几句言语相处,她对此人蓦地满生厌恶。
“叱尤王子可真会打马虎眼,顾左右而言他!”
不过她非好事之人,自然不喜多生枝节:“罢了,这姑娘本皇妃要了,叱尤王子不会为难吧?”
叱尤啸逐瞧了眼仍被手下拽着的傅绾晴,眼眸含泪,我见犹怜,倒是个美人胚子。
既是美人胚子,哪有轻易就放的道理。
“她自答应跟本王子的人互换消息起,便已是在做交易,既然是交易,若半途而废了,岂非打我叱尤啸逐的脸?”
经此一言,木兮颜算是见识了强词夺理可以到这种不要脸的地步!
考虑再三,此事还不能闹出大乱子,于是道:“交易是吗?好,那就以交易来办!”
随即又看向傅绾晴:“傅小姐,你且说说,你答应与他们交易什么?”
傅绾晴被吓得有些傻了,反应半晌才惊怕着道:“我陪他们……喝几杯酒,他们便告诉我卓元的消息。”
段卓元就是她的命,他死,她的心也早随之而去,可她不甘心他背负卖国的污名!
两年来,她活着无望,死却不甘,今日突然听丫鬟说街上传言卓元还活着,她只如发疯一般到处打探。
她太想他了,以至于全无思考就答应了这几人,谁成想终究是自己太笨!
所谓口说无凭,为防叱贠人反水,木兮颜得提前找些证人,于是又道:“有谁为证?”
她抓准的便是东凌百姓对叱贠的怨愤。
果不其然!
“我!”
“还有我!”
“我们都能为证!”
须臾间,楼上楼下,外加那些挤进来看热闹的人,皆纷纷举手!
这些民声便算是木兮颜的后盾,她自欣喜,然后端着公事公办之样看向叱尤啸逐:“交易开始了,叱尤王子准备好了吗?”
这飒北公主的处事风格吊起了叱尤啸逐的兴趣,尽管他知道并无优势,却还是想陪她玩一局。
或者说,想看看这个女人有何花招!
笑着耸肩摊手:“可以开始了。”
“好!既是几杯酒,你为客,咱们便以最大数十杯酒来算。”
“既是在我伶媗阁交易,我伶媗阁就没有不出面为证的道理。”
木兮颜刚把前要说完,便有一道翠如铃的声音插进来,是伶媗阁的老板娘,提伽。
说话间,只见她已领着带了家伙事的伙计过来了。
动作干脆利索,三两下,伙计们便将一张桌,一坛酒,十只杯整齐摆放在两方之间。
提伽单手提起酒坛,倒手一拉,十杯酒满满斟上,一滴不洒!
这老板娘行动似秋风扫落叶,木兮颜心底不由佩服,只是不知她这是欲帮忙?还是欲搅局?
也顾不了许多,先应付叱尤啸逐,救下傅绾晴再说。
于是继续:“既然他们双方是自愿交易,便不该存在强拉强拽之理,可刚刚你的人那行为,叫强抢民女,虽未遂,却已是犯了东凌国法,当以刑拘,咱们就以主家最吃亏的方法折算,以一人一杯酒做抵。”
提伽适时应和:“那就是四杯酒。”
说罢,伸一手,四指缝共夹四酒杯,一扬,眼也不眨地将酒倒在地上,将空杯扔给伙计。
木兮颜:“……”
高!
看来是配合自己。
这两人一言一和的配合也让众人看得兴起。
木兮颜不想太耽搁时间,再言:“给本皇妃充老子,那便是想去跟本皇妃东凌和飒北两国的父皇比肩,这个算来就……”
听此一言,那四人没想这个女人竟会以如此离奇之法来算,瞬间有了骇色。
这两国皇帝,别说他们这些比蝼蚁还卑微之人,就是自己国家叱贠也不敢得罪!
想间,弹也般地放开傅绾晴。
这一幕被提伽看了去,失笑,却也不忘配合:“在东凌国法中,对皇上大不敬,当斩。”
旋即又看向木兮颜:“不知在飒北,此当何罪?”
“亦然。”木兮颜也反配合。
“如此说来,他们四人得个个问斩两遍,这还不包括对六皇妃您大不敬之罪,啧啧啧……”提伽啧叹着摇头,“这酒……还喝吗?”
“哈哈哈……”
顷刻间,所有为证之人哄然大笑!
这笔账,算得相当好!
木兮颜瞧着叱尤啸逐,等他的答案,叱尤啸逐亦打量着眼前女人,这笔账,竟算得他哑口无言!
有趣儿!
手微扬,示意放人。
被救的傅绾晴紧忙跑到木兮颜这方,刚欲站至身后,却被木兮颜拉上前来。
交易交易,交的交代完了,易的总该收回来!
“叱尤王子是否该兑现承诺,告知段卓元的消息?”
叱尤啸逐漫不经心地扭头看向几个犯事属下,见他们无答,又回过头来,似乎并不觉得自己有多被动:“没消息。”
他太清楚自己这几个手下,不过是寻由头弄个女人来玩儿,毕竟良家女子跟青楼妓|女那是两种味道,哪里真知得段卓元的消息。
只是说来也怪,段卓元明明已被刑杀两年之久,怎偏会在自己出使东凌之际,传来其还活着的消息?
不过这样也好,省得他费脑子去挑事。
在木兮颜看来,此人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她也不求真能从他处探到什么消息,只要能平安救下傅绾晴便好,不必再多生事端。
于是对帮了自己的提伽微点头示谢,然后欲离开。
只是于某些人而言,她这账算得太稀里糊涂,不过关!
刚转身,便闻声:“就你这般交易法,我东凌国库迟早被你亏空!”
寻声看去,只见临君北正从右侧行廊过来,身边跟着一个劲装女人,便是曲如卿。
这是木兮颜第二次在伶媗阁见到临君北,他莫不是……逃不过许多男人爱犯的忌,逛青楼?
许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心中突然堵了气。
临君北的出现,才算正式引起了叱尤啸逐的戒备。
转眼之间,两个男人已是盯上彼此,眸间似渐起了刀光剑影。
“原来四皇子也好这一口。”
叱尤啸逐率先打破对峙。
众人皆明白此言,便是逛窑子之意。
只叱尤啸逐真正的意思可不在此,遂接着道:“哦——本王子差些忘了,这伶媗阁是四皇子母妃的出身地,也难怪做儿子的会来此处寻求温暖。”
如今叱贠早已与飒北合作,而他此番出使,表面上是送公主过来联姻,实际却是欲揭穿当年西境之战的真相!
便是当初真正与他暗谋合作、置东凌大皇子临亦骋于死地之人——临亦璟!
临亦璟野心勃勃,早就觊觎上了太子之位,只可惜其上有临亦骋挡着,为扫除障碍,才暗中找上自己,欲借自己之手,让临亦骋彻底葬身西境!
而那冤死鬼段卓元,不过是颗背黑锅的棋子罢了。
要行之有效又不着痕迹地挑破此事,就必须自己亲自来一趟东凌,虽此行危险重重,但能跟临君北一较高下,他冒险也愿!
再度被人踩了禁忌,临君北拳头紧握,可想到需以查大皇兄之死为重,他忍了!
但,忍,不代表不照章办事!
于是抬手一个响指,顷刻间,二十余禁军冲进伶媗阁,严阵以待。
为首之人,便是禁军统领贺子予,亲领八人跑上二楼,先是对临君北和木兮颜作礼,然后指挥手下将那犯事的四个叱贠国流氓拔刀围住!
之后再给临君北汇报:“王爷,这四人作何处理?”
临君北依旧盯着叱尤啸逐,只此时眸中尽是被其挑起的杀意!
言道:“以下犯上,其罪当诛,押回大理寺收监,若有反抗,就地斩杀!”
得令,贺子予自然照章办事。
叱尤啸逐没想到临君北敢公然言杀自己的人,而那几人亦不想一时色起竟招致杀身之祸!
其中一人仗着自己是叱贠国人,又有王子罩着,量东凌也不敢肆意杀人以挑起两国争端,于是出招便要反抗!
结果顷刻间,只见贺子予手起刀落,那反抗者便已是喷血倒地,呜呼毙命!
楼上楼下观热闹之人皆被骇住,一些胆小的甚至被吓得惊叫连天!
而另三个本亦有反抗打算的叱贠流氓更是被吓得骇在原地!
东凌四皇子的名声,他们早有听过,一如自家王子,绝对是个狠角儿,可经此一幕,似乎临君北才更让他们寒栗!
叱尤啸逐也没想到临君北当真说杀就杀!
至于木兮颜,还未及反应叱尤啸逐说的临君北母妃便是出身伶媗阁,就突然见到血光四溅。
她身患血眸之症,不惧血色,却对这喷射状的血莫名惊惧,自是被吓得一颤,忙不迭地别过眸子不去看。
虽是微小一幕,却引了临君北的注意。
“来人,送六皇妃和傅小姐回宫回府。”
这种场面,她不看得好。
木兮颜也确实不愿再待下去,若有所思地看了临君北一眼后,与傅绾晴一道下了楼。
至楼下行过仍在观热闹的叱尤吟心时,只淡看了她一眼,径直离开。
出了伶媗阁,单独拉过傅绾晴安慰了几句,傅绾晴也对她道谢,然后各自离去。
不出多时,贺子予也带人押着另三个犯事者出来了。
刚欲往大理寺方向去,却突然有人冲前来拦了他们的道。
细看,竟是叱尤吟心。
“不知叱尤公主此为何意?”
贺子予冷冷开口。
其实自其出现在伶媗阁起,叱尤吟心的目光几乎没一刻离开过他!
此时再看,眸中仍是染尽万千复杂,可此场合不对,所以她尽量压住内心乱绪,思忖良久,才寻到一个理由:“我是想问……他们会被如何处置?”
她是想问,他是否真为贺子予?
“以下犯上,其罪当诛。”
贺子予的回答言简意赅,语气亦如这每一个字,冷若冰霜。
“公主救我们……救我们……”
那三人皆是一副绝望之相,拼死求救。
半个时辰前,恐他们谁也没想到,色字头上这一把刀会直接要了他们的命!
“别忘记四皇子之言,若有反抗,就地斩杀!”
贺子予提醒,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活生生的案例就在刚才,这三人哪还敢再多言一字。
只盼着王子和公主能想办法保住他们。
在他们以为,自己虽微若蝼蚁,但毕竟是叱贠国人,东凌在此时这节骨眼儿上对他们大杀特杀,必会激化两国矛盾……东凌皇帝不会这么做。
可他们终究是太高估自己了。
*
伶媗阁内,叱尤啸逐似乎比临君北更能忍,手下当面被杀、被抓,他竟不怒,反倒提起了当年西境之战,直言那时自己也杀了不少东凌将士,如今死几个自己人,便算是陪给东凌了。
临君北却只道当年于西境之战牺牲的所有东凌将士,皆不会枉死!
这段时日,他将所有精力都放在此案上,毕竟叱尤啸逐来到东凌,若与其暗中勾结之人果真是宫中势力,此时便是揪查的最佳时机。
当年知晓段卓元未死的五个人,其中有四个已排除泄密嫌疑,剩下的就只有执行此事的禁军统领贺子予。
刚刚借叱贠人闹事将他引来,一是确要给叱尤啸逐一个下马威,再就是想看看这两人是否有识,倒没发现什么异常。
不过眼下段卓元被自己保护得很好,知晓其如今还活着的人也都是自己的亲信,所以此次泄密,又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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伶媗阁事件,临君北和叱尤啸逐的较量,皆有试探,亦都在克制,只因各自都还有更深层的谋划,不可因一时意气打乱全盘计划。
至于这场暗中杀伐将谁输谁赢,只待时间来解答。
此事不出半日便传开,临柯尧自然也听知,还为此责备临君北不该意气用事,就地杀人,但也只是做给叱尤啸逐看。
毕竟打了一巴掌,总得给颗糖安慰安慰。
暗下里,他只让儿子临君北放手去查!
临死之前,他一定要知道西境之战的真相,知道骋儿被害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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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关于段卓元还活着的消息愈传愈烈,甚至各种版本都有,其中也包括最接近真相的毒杀未遂。
传言似乎又是从伶媗阁开头,于是有人怀疑是提伽泄露了消息,对此猜疑,官少郇坚持相信提伽清白,临君北却如之前城外小院被泄密一样,未有表态。
当然,受此消息影响最大的,当属傅绾晴。
伶媗阁事件后,她依旧疯狂打探,最终别无他法,再度求上临君北。
对临君北而言,如今之境,段卓元还活着的消息或算是一把双刃剑,虽谣传已盛起,但毕竟还是谣传,无人有证据,而傅绾晴这一闹,又似乎此事为真。
如此一来,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他正好可拿此做文章。
当初暗杀段卓元之人,如今听此言,无论真假,必然是坐不住的!
只要其敢再动一次杀念,他便有把握揪住这只黑手!
只是这一次,最关键的角色,恐是傅绾晴。
所以当傅绾晴再度当街拦车求上自己时,临君北索性当众告诉她要见段卓元可以,但时间地点得他定。
傅绾晴信以为真,自然任何条件都答应了。
*
这几日虽发生了好些事,但好在没影响到临亦珩与叱尤吟心的亲事。
三月二十,叱贠与东凌两国的联姻之亲如期举行,这一次临亦珩很乖顺,全程毫无反抗,于是众人以为六皇子是当真喜欢上了叱尤公主。
实则,只有临亦珩自己知道这一切反常作为到底为何。
今夜虽是六皇子成亲,长熙阁却并没有很热闹,木兮颜所住的东厢房早早就静下,至于新房所在的西厢房,倒是长灯处处映喜庆,新娘沾床坐,静待新馆来。
只是酒宴上敬完宾客后,临亦珩虽回了长熙阁,却并未直接进新房,而是去书房提了两壶酒,又借着酒劲儿将悠散的宫女内侍皆赶出去,然后一人悠悠颤颤往院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