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引敌入瓮

叱尤吟心因被临亦珩的那些话引了沉思,一时不及躲避,才被抓了现行。

“我……我就是饿了,想来找些吃食。”

脑子一转,编了这么个理由。

一个新娘,还是新婚当夜,若想寻吃食,派个丫鬟便可,何须自己跑一趟,又何须特意换上宫婢的衣服。

只怕这理由根本不能让人信服。

木兮颜没多说什么,只回屋端了一盘糕点和一盘果品出来:“二位好生漫谈,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说罢,径直离开。

临亦珩也没计较叱尤吟心不可信的理由,现在的他,只一心想得灵叶的消息。

“如今我已兑现承诺,答应联姻,保住了你的颜面,你可以告诉我有关于她的线索了吧?”

叱尤吟心早已有备,或者更确切地说,是这一切她早已谋划多年。

东凌是她的战场,她必要想办法留下,不仅如此,还得留在皇宫之中,留在敌人心脏之处,所以临亦珩是最好的人选!

至于贺灵叶,世人说得没错,她早就死了!

如今活着的,叫叱尤吟心!

自身上拿出一小方叠纸递给临亦珩:“这是我能追查到的她最后的行踪,至于还能不能寻到她,全凭你的本事了。”

果然有她的线索!

临亦珩欣喜近狂,颤手接过,因太过激动,乱了好一阵才打开,细细看着上面的每一个字。

良久。

“这是十……”

欲再追问,抬头却已不见叱尤吟心的身影。

这纸上说灵叶十年前流落到了叱贠国,曾无意间被叱尤吟心的婢女救过一命,只是后来又悄无声息地走了,再无线索。

世人传言灵叶是在家族灭亡后不久便死了,可叱尤吟心的婢女却在十年前救过她,说明灵叶真的还活着!

这是临亦珩这十八年来,得到的最好的消息!

心中的希望再度燃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烈,正如“辜楚玥”所说,既然自己能十八年如一日地爱着她,就该放手去寻!

*

被临亦珩和“辜楚玥”双双撞上,叱尤吟心不敢再大意潜出长熙阁,所以只能回新房。

近日她一直在想,之前在伶媗阁见到的禁军统领贺子予,是真的贺子予吗?

当年九黎与东凌战争爆发,只因父亲奉旨出使九黎,便被这狗皇帝扣上了卖国贼的帽子,一举灭杀了贺家满门!

她因得奶娘相护,侥幸逃过一死,颠沛流离数年,流落至叱贠国。

残酷的环境本让她无力生还,却恰在将死之际,被叱贠国真正的公主、也即真正的叱尤吟心救下。

叱尤吟心比她年长两岁,因身体病弱,自小被安排在山中寺院长大,救下自己那次,是她第一次下山回王宫。

而王宫中正等着她的,是一场梦魇一般的赐婚。

她的父王,那个间接害死母后、又根本不待见她的男人,为了收拢周边一个小部族,要将她嫁给部族统领。

听说那部族统领暴戾恣睢,杀伐成性,她嫁过去,必然无好活。

十余年的山中生活,真的叱尤吟心早已习惯了平静和与世无争,而那时的贺灵叶满腹仇恨,只想求一条活路。

于是两人商议,决定互换身份。

自此,贺灵叶便成了叱尤吟心,而真正的叱尤吟心也隐名换姓,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回到王宫后,贺灵叶第一步便是想尽办法毁掉那门赐婚,一直到她撞破了叱贠王的爱妾跟一位被废的王子苟合,以此要挟那女人帮自己,这件事才算暂时被压下。

一年后,那部族统领被仇家砍了脑袋,这门赐婚便彻底作罢。

接下来的近十年,她所做的一切皆是在为再回东凌做准备。

两年前西境之战后,东凌与叱贠矛盾加剧,她知道是自己的机会来了,遂给“父王”建议,通过联姻来抚化这场矛盾。

于是便有了这场出使计划,其实她知道,叱贠王表面上是让叱尤啸逐亲送自己完成联姻,实际上怕还有其他安排。

只是这安排是什么,她便不得而知。

不过无论怎样,自己的第一步算是踏稳了。

至于临亦珩……小时候的贺灵叶确实也喜欢他,但如今的叱尤吟心,无爱唯恨!

*

华云阁。

今日虽是老六的喜日,但于临亦璟而言,同样也是一个难眠夜。

通过梅亭女怪一事,本已将临君北的视线锁到筱嫊儿冤案上,只要其顺而深查便可除掉莫静,可谁成想半路突然杀出个叱尤啸逐!

太子之位他自小仰望,可上头偏偏有个兄长临亦骋作挡,他知道,临亦骋一日不死,太子之位便永远不可能归于自己!

于是为了顺理成章地除掉临亦骋,他早早就开始谋划,后终于找到契机,便是借临亦骋力求父皇赦临君北回京之机,暗中挑起臣愤,进而参奏,将他逼上亲征之路。

最后与叱贠国王子叱尤啸逐私下合谋,让临亦骋名正言顺地死在战场!

同时他连替罪羊都找好了,便是其副将段卓元。

叱尤啸逐突然出使东凌,他最怕的莫过于其将此事暴露。

而如今似乎比叱尤啸逐更棘手的是可能还活着的段卓元!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扰了他的谋权计划、反优势为劣势不说,更是将他推入生死一线之险境!

“怎地?还在担心?”

楼断雪过来在桌旁坐下,问。

方絮儿自上次出宫问诊后,得知自己此生再不可育,一时悲愤,直病倒了去,临亦璟考虑到触景生情于病情不利,便让她在将军府休养,所以如今这华云阁就只有两位主子。

今日心情不好,将宫女内侍皆打发出去,这会儿阁中便只他两人。

“坊间虽盛传段卓元还活着,但至目前为止,并未有任何人见过他,偏偏除了临君北。”

傅绾晴当街拦临君北的马车,求他帮忙寻找段卓元,临君北给的答案是要见段卓元可以,但时间地点得他定。

这般说来,临君北是知道段卓元在何处的。

段卓元与临君北关系匪浅,如果其在他面前喊冤,临君北必然会选择彻查,如此一来,自己只会更危险!

“你不是已经派出杀手跟踪傅绾晴了吗?若其所见真为段卓元,那便是情人双双入黄泉。”

楼断雪似乎并未觉得此事有多值得忧虑,或是因为她早已备了后手。

“若其真为段卓元,这两人必然是不能留的,可我担心的是临君北。”

“你是担心此为他设下的陷阱?”

以临君北对其大皇兄的感情,若真知兄死有蹊跷,必然不会罢休!

也难怪会让临亦璟坐立不安了。

“临君北城府深不可测,不得不防。”

其回京仅仅数月,却打乱了他所有计划,可真是罪该万死!

听了他这些担忧,楼断雪突然轻笑:“放心吧,就算此为临君北设下的局,他也不会从那些杀手处查到任何线索!”

见其在危险面前还这般轻松自信,临亦璟好奇:“为何?”

楼断雪不吝相告:“因为无论胜与败,那些杀手皆活不到天明。”

既然要狠,那就狠得彻彻底底!

片刻反应,临亦璟已是明白何意,想来还是楼断雪做得周道,提前给那些杀手定了命数。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不敢松懈:“还有一个叱尤啸逐,他可是对当年西境之战的内幕知晓得一清二楚!”

“你打算如何解决?”

说来楼断雪也是有气,他临亦璟既然要办狠事,就该想着把屁股擦干净,也不至于落得处处隐患。

“我欲私里约他见一面,探探他的口风,若其无透露秘密之嫌,或可不用担心,甚至……还能继续合作。”

他也想过干脆杀了他灭口,但西境战事内幕,除他之外,亦有其下属清楚,所以若他死在东凌,恐对自己不利。

此忧确然,眼下已是杀机四伏,与其废掉这枚棋子,不如好生利用。

对此,楼断雪暂无异议。

*

与此同时,城西一座隐秘的雅致庄子里,今夜灯火比往常更多添了几盏。

叶司聿将傅绾晴领入庄子,推开唯一亮着的那间房门。

这一路行来,傅绾晴几乎没止过颤栗,是段卓元还活着的兴奋,是即将见到爱人的紧张。

叶司聿为她推开了门,她竟被兴奋和紧张交织得不敢踏进。

调整良久,才缓缓而入。

送她入内后,叶司聿替他们关上门便离开了。

屋内,傅绾晴一眼便见了挂帘后那背门而坐的身影,端姿挺拔。

虽还未看见面庞,但她几乎已经将段卓元的身影叠于其上。

“卓……卓元……”

颤栗更甚,连嘴唇都在抖,这每一个字,几乎都戳痛她的心。

步履渐近,五米之遥,她却似乎走了年久,站在他身后,才敢再开口:“是……你吗?”

“……”

对方无应,甚至连动也不曾动一下。

这让傅绾晴愈加提心,沿其身侧,缓缓行往前面。

渐渐地,男人的脸在她眼前展现……

待她看清时,面色骤惊!

刚想诧言,却得临君北竖指于唇,禁止!

没错,此人根本非段卓元,而是扮其样而来的临君北!

傅绾晴就那般眼眸含泪地惊诧了许久,直到临君北暗中竖了一张纸,她才收敛了些。

纸上仅两字:做戏。

稍将这几日之事前后联系,傅绾晴便已明白,王爷这般做,应是跟调查真相有关。

虽万分失落于没见到段卓元,但为了雪洗其冤,她愿做任何配合!

所以便如临君北提示所指,开始做戏。

“卓元,真的是你!你真的还活着……”

“你知不知我有多想你,好多次我都想随你而去,可我不甘心你身负滔天冤情。”

“你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句话?还有你的腿……”

一时间,如泣如诉之声在屋内传开,临君北在暗暗给她指,她也懂其意,顺而言:“你是说……你失了声,也……也残了腿脚……”

即便只是做戏,傅绾晴仿佛见了这些真的发生在段卓元身上,一时悲伤愈甚。

屋内,“旧人”相识,欣喜溢于言表。

屋外,杀手暗入,已观良久。

虽只见了侧面,但轮椅上的男人似乎确与画中段卓元容貌一样,关键是那女人又悲又喜,又哭又笑,不是假的。

看来段卓元果然还活着!

他们今夜的任务便是送这对情人下去见阎王!

只一个简单的手势,霎时间,十余黑衣人从天而降,将整个屋子团团围住!

再得领首一指示,众杀手一个翻身,冲破门与窗,提剑直指两目标而去!

“啊——”

傅绾晴被这突来的一幕吓得尖叫,抱着脑袋蹲地哆嗦不止。

数柄利剑自四方闪着寒光直指他们,皆只差寸余便会见血。

然这寸余,却是他们永远无法企及的距离!

只因如凭空而现一般,此时屋内已多出数人,利剑皆已入了杀手执剑之手的腋下!

不出片刻,已是可见血液顺剑身滑下。

二十年来,临君北遭遇的杀手不计其数,所谓熟能生巧,只要自己愿意布网,他几乎可以算到杀手落入此网后的每一步。

要应对,自然就容易多了。

能成为当权者的杀手,无论武功、谋略皆胜于常人,然而此时剑出一半便被人命中死穴,足见对手何其高强!

此幕让杀手们惊骇,但完成任务是他们唯一的目标,所以只须臾怔顿后,院外的人再杀进来,屋里已被制住的人又皆徒手拔出腋下利剑,继续拼死搏杀。

一时间,不大的屋内已是刀光剑影。

傅绾晴依旧蹲地瑟瑟发抖,临君北亦依旧坐于轮椅上,不为所动,只时不时击开杀向自己和傅绾晴的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