骇于楼断雪便是鬼魅杀手之余,听其此番挑衅,木兮颜又惊于从她口中同时道出自己与临君北。
且从其得意之色来看,她定是知道些什么!
这个女人太过诡异,似乎将自己竭力隐藏的一切悉数握于掌中,而自己对她所知却仅限于皮毛。
彼知己,己却对彼知之甚少,这让她不敢大动干戈。
于是站稳身子,止了念夏拂冬的搀扶,只道:“二侧皇妃揣测的功夫倒是一绝,既是如此,莫不如来猜猜,下一个倒霉的,会是谁?”
听问,楼断雪于心中冷嗤:下一个,必然是你血眸灾星木兮颜!
如今临君北已死,要对付莫静,只需让这天煞灾星于人前血眸发作,自己趁机取莫静狗命,再将一切嫁祸给灾星。
听说灾星一旦血眸发作,必然心性失控,届时方絮儿流产案、哲耶山沈序汀之案、城西破院叱尤啸逐之案,皆已有主。
如此一来,必然让这血眸灾星受烈火焚烧,负千古骂名!
挫骨扬灰,莫过如此!
想来还是宫主有远识,果然利用血眸灾星比直接杀她,更有趣!
“六皇妃好奇,臣妾也好奇,不如咱们静观其变,看下一个入地狱的,是谁。”
楼断雪唇角扬高了几度,让那自信满满溢于妖媚面上。
说罢,轻不可闻地哼笑一声,撞擦过木兮颜的身侧,离开。
行前,亦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目光在念夏和拂冬身上扫拂而过。
识人香之味浓烈到让木兮颜恶心,却也瘆得慌。
既然拿入地狱做赌,那她木兮颜必然亲手送她下黄泉,去给所有丧生在她手中的性命恕罪!
眸中已敛藏了所有殇色,唯剩冷戾!
“公主,刚刚楼断雪的话……”
念夏一直在回忆,近日公主确实极为反常,且恰是自四皇子战死的消失传回宫开始。
莫非……果然如楼断雪所言,公主与四皇子……
“你以为什么?”
木兮颜侧眸看她,面色阴沉,眸光尽冷,再非先时那般泪目垂垂,漠漠伤悲。
此一眼太过犀利,如一把寒光祚祚的刀子,直将念夏刮得周身一颤,紧忙俯首躬身于旁:“奴婢该死。”
自从公主嫁入东凌,为助临亦珩谋夺太子之位,数次落险,生死一线,自己作为她的贴身侍婢,未将公主保护好不说,还怀疑她,罪该万死!
拂冬亦紧忙相同动作领罪。
“罢了。”
皇宫不比寒邪山,本就不是个该将喜怒哀乐言于表之处,终究是自己太不懂得隐藏情绪,才让这两丫鬟起了疑。
木兮颜自识大意。
自今日之势来看,只怕自己想与临亦珩和离而分道扬镳,也是不会走得顺畅了。
“楼断雪不是个善茬,临君北一死,只怕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就会是六皇子,咱们得先下手为强。”
语气带狠,沉着而不乱分寸。
这才是她们的公主嘛!
念夏和拂冬皆放宽了心:“公主有何计划?”
“此前父皇让叱尤啸逐传信给本公主,说让本公主配合他除掉临亦璟,后又听莫静言之自信,想必父皇定是有了布局,你们且去暗中接触一番,看父皇那边作何打算,要快。”
木兮颜言语冷冷,令道。
念夏拂冬领命,立马着手去办。
*
临柯尧回宫已是在四皇子战死消息蔓延的半月之后。
自四皇子留京这数月,皇上待他明显更加倾心关怀,按理说此噩耗一传回,皇上该是立马回宫,可怎偏偏就拖了半月?
且这半月之内,原、傅两位大人每日去皇家寺院递送奏折,依旧是宝全传接,丝毫不曾见得皇上一面。
有此怪举,拉营结势的朝臣们自然少不了各种猜测,最甚的莫过于四皇子之死的真实性。
可听说皇上刚回宫就召了御医问诊,说是悲伤过度,积郁成疾。
后又有宝全解释:皇上因闻得四皇子战死的噩耗,在寺中大病了一场,才耽搁了回京之程。
这样一来,四皇子之死便是铁定的了。
以二六两皇子为主之臣自是暗里高兴。
即便回京,临柯尧也数日未早朝,他一直在想地巫老者的话:阿北的一生,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且这世间唯有一人能与他换命,却非自己。
那会是谁?
还有……天下即将乱矣……
乱自何起?
叱贠已然平定,难道……是飒北?
且析老者之意,阿北应该还活着。
然却传回其战死的噩耗,莫非……此为阿北之计,便是为了揪出两年前导致西境战败的真凶?
可这许久以来,自己所收皆为公报,却不见暗卫逐风等传回消息,又是何故?
看来他得再派暗卫去探探消息,若此果为阿北之计,自己也好在京城配合。
细作谋划,让宝全秘密安排下去。
*
飒北往东凌有隐蔽的消息传递渠道,是宫外的一座赌坊。
念夏身为飒北皇帝的绝密细作,一直是她暗中联系,因东凌宫中之事由公主做主,遂她未曾瞒着,所以木兮颜也是知晓的。
之前查飒北暗探,她也去过一回,但因她本非辜楚玥,没想过要谋权至深,遂依旧让念夏全权负责,有消息来,报于自己就行。
听念夏说,飒北已经传来密信,应该就是飒北皇帝除掉临亦璟的计划。
可自从东凌皇帝回宫,下令严于进出宫的盘查,于内宫而言,若无要事及各宫之主于皇上处得来的批令,一律禁止出宫。
这让念夏犯难了,宫墙之隔,导致不能及时取回消息。
当她将此汇报给木兮颜时,木兮颜只道密信她来想办法取,她们只需暗中注意华云阁的动向,特别是楼断雪。
念夏拂冬无议,毕竟眼下因临君北之死,宫中戒严,也只有公主六皇妃的身份行事方便些。
木兮颜是想借此出宫一趟,她得将楼断雪便是鬼魅杀手的消息告诉连筝,一是提醒她们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再就是让飒奇停止追踪识人香。
她将飒北传来消息之事禀给了莫静。
此于莫静而言是大事要事,遂紧忙自皇上处取来出宫批令,并给了自己的手谕,让木兮颜快去快回。
得此两物,木兮颜抓紧时间出了宫。
因她想知得飒北皇帝如此自信能除掉临亦璟,到底有何证据,遂先去了赌坊。
此赌坊的老板便是飒北在东凌的信使负责人,见公主亲临,自是恭敬地交出皇上传来的密信。
木兮颜拆开细看,当见得上面内容时,只如洪钟于耳侧敲响,让她惊心一颤!
两年前西境之战的幕后真凶,乃临亦璟!
“此前临君北未死,若贸然以此除掉临亦璟,便无人牵制城府极深的四皇子,如今临君北已灭,他留着也就没什么用处了。”
信使,也即这赌坊老板,约莫五十岁左右,身材魁梧,面容却斯斯文文,手里时常转着一串佛珠,笑容常年不下脸,颇有几分笑面虎之样。
十余年的潜伏生涯,让他对东凌几乎了如指掌,等助皇上完成一统天下的霸业,他也就可以回归故里了。
“所以临君北之死,亦与临亦璟有关?”
木兮颜不敢展露太多情绪,所以心里虽震惊愤恨皆翻腾,到面上也只剩冷戾。
“当年临亦骋为准太子,为除障碍,临亦璟暗中勾结叱尤啸逐,致临亦骋战死沙场;如今临君北颇得东凌皇帝重视,他临亦璟又怎容得下他,不过是炮制了两年前的西境之战,只是这一次要临君北死的人太多,各方势力暗里合围,他自然全无活路。”
此番话如一记重锤,狠狠敲在木兮颜心上!
莫静、飒北皇帝、临亦璟、叱贠……原来临君北此番出征所面临的阴谋阳谋,远不止自己所知的那么简单!
忧惧再度爬满心底,所以他的死讯……
“临君北死于此战倒也好,至少能留得个英勇名声,还能推进皇上的计划,若是几月后无声无息地死了,反倒是浪费。”
信使感叹。
木兮颜不得此言之解:“何意?”
“听说临君北出生时有道士预言,其命不过二十六,今年正好是第二十五年,即便他不死在战场上,也终究无几日可活。”
信使转着手中佛珠,眉眼笑意稍敛了些,似乎对此有几分惋惜。
临亦骋、临君北,皆是谋略奇才,又仁义善德,心怀天下,只可惜生在皇家、敌家,内有皇室争斗,外有毗国谋伐,终究是活不得。
此语于木兮颜而言,又是一重击!
甚至连握信之手都隐隐颤抖。
临君北活不过二十六?
什么狗屁预言!
“公主?”
见公主面色变得有些难看,信使蹙了眉头,微现关心。
木兮颜自小山间长大,不善察言观色隐思藏绪,终究是道行太浅,哪怕尽力控制,也止不住有漏网情绪浮于面上。
暗里深呼吸一口气,再开口时,尽力让一切恢复如常:“无碍,既是临亦璟在两年前一手将大皇子推入黄泉,那父皇那里可有证据?仅凭这一纸之言,根本无法定其罪。”
“公主放心,皇上既是布了万全之局,定不会落下证据,只是当年那一战,皇上是坐镇谋划,真正执行者乃叱贠,所以证据皆在叱贠王宫,皇上已派了信使专程取而递送,属下已收到信使飞鸽来信,约两日内达,届时还烦请公主再出宫一趟。”
木兮颜自无异议,一番叮嘱过后,收好密信,离开。
出了赌坊,她本想去连筝的铺子,结果刚转进一街角,突然见得一道雪白身影避人狂奔。
是飒奇!
本以为它是冲自己来的,结果径直自对街奔过,朝自己身后方去了。
顺其方向看去,竟在人群中挑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楼断雪!
顷刻反应过来,飒奇定是奔着她身上的识人香去的!
自己既已知晓其身份,便不可再让飒奇出面,情急之下,伸手自树上摘了一片绿叶,置于唇边吹响。
飒奇狂奔的四腿突然刹住,似在扭着脑袋听曲调来源,片刻后折了方向,往木兮颜这边飞奔而来。
木兮颜与楼断雪相距本就不远,飒奇速度又快,所以它这道出众的白影并未逃过楼断雪的眼睛!
第一次在伶媗阁杀血眸灾星时,她见过这小家伙,是救走血眸灾星的那个女人的宠物,只怕与血眸灾星亦是有关。
不过眼下自己有要事要办,且先放它一马,后面,这东西或可派上用场。
未多停留,直往右手边那间铺子拐去。
木兮颜躲在街角,将这一幕看了去,逛铺子本是寻常,可怪就怪在,她进的,竟是自己刚出来的那家赌坊!
楼断雪怎会入飒北密信之地?!
戍边大将楼正歌之女,二皇子临亦璟之侧妃,几次三番杀自己的鬼魅杀手,难道……她还有其他身份?
疑惑既生,她就必须查清楚,否则楼断雪的存在,会是自己和连筝飒奇最大的威胁!
稍作思忖,她蹲身搂着因见到自己而欣喜若狂的飒奇,好在此处街角隐蔽,无人经过。
自内裙摆扯下一块布,四下寻了一块黑炭一般的东西,然后在布上写着:“杀手乃临亦璟侧妃楼断雪,无需再追踪,保护好自己和飒奇。”
然后将布块折起塞进飒奇脖间那个小纹瓶里,捧着飒奇的脑袋吩咐:“回家,将信传给连筝。”
虽为动物,但飒奇亦有情感和认知,自从主人来了这个人多的地方,就不似在山间,能整日陪自己玩耍了。
它想跟着主人,可又明白要为主人完成任务,所以只能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待其走后,木兮颜便躲在街角紧盯着赌坊大门。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楼断雪自里面出来了,却非回宫,而是往相反的方向,出城。
此时已近傍晚,她出城作何?
木兮颜决心要弄清她的真面目,一时间也不顾危险,暗暗跟上去。
出城往西北之郊,后又登了一处矮山头,直至在一侧断崖顶上停下。
这楼断雪脚下如生了风一般,行得快,全程无歇,木兮颜一路跟得辛苦,好在她能嗅得风中识人香之味,以此辨明方向,倒也未跟丢。
此时天已全黑,唯有大半轮明月挂于天空照亮。
木兮颜躲在一处崖石后面,紧盯着楼断雪那方。
月光寒寒,风声萧萧,再伴着入眼可见的森林黑窟,心间似有无尽寒惧在啃噬,莫名抖了一哆嗦。
还是咬牙坚持着。
只是楼断雪身上的诡谲,似乎不止一件两件。
刚刚自京城出来,她明明是男装束发,可此时看去,竟不知在何时换了那身鬼魅连帽黑衣!
自己虽跟得不紧,但也是一路无落,她哪有空档换装?
还有,她乃临亦璟的侧妃,为何三更半夜不回宫,却来这深林断崖?
不过很快,答案便来了。
似乎只在木兮颜低眸思考的瞬间,楼断雪对面已是站了一人,仿若凭空而现!
木兮颜揉眼又眨眼,确实没看错!
那人亦是全身黑装,比楼断雪高出了大半个头,脸部隐隐反光,应该是戴了面具。
“宫主。”
楼断雪抬手,恭敬作礼。
“寻本宫何事?”
面具男人发声了,沉重、低哑、老成,浓烈戾气毫不遮掩!
“属下……”
楼断雪刚开口欲言,却突然得对面的黑衣男人竖指于唇,禁了。
楼断雪生疑,然片刻便见宫主扬左袖一扫,一道凛冽光刀直直飞出!
木兮颜大惊,急忙飞身闪躲!
那刀光直接将莫大一樽崖石削作两半!
见得有人,楼断雪微诧,然辨清乃血眸灾星木兮颜时,眸子蓦地瞪大!
旋即紧忙躬身对准黑衣男人:“宫主饶命,是属下失察!”
心头骤满疑惑!
这血眸灾星怎会跟到这里来?!
是她识破了自己的身份?还是另有巧合?
此突如其来的一劫,木兮颜惊魂,还好自己反应快,不然只会如那崖石,生生被削作两截!
可躲过了前一劫,下一瞬更是危险,自己跟踪而来,只怕他们必然杀人灭口,一个楼断雪已是难对付,更何况还有个如此高手!
只是哪怕果真是死,她也要死得明明白白!
“宫主?属下?楼断雪,你果然不简单!”
自从晓得识人香在楼断雪身上,木兮颜便知此人绝非一个侧妃那般简单!
果然!
局中局,其背后竟还有如此隐秘而诡谲的主子!
这样算来,沈序汀和叱尤啸逐那两起杀案,到底是楼断雪为临亦璟而为?
还是为这个诡谲面具人?
其面具之后,又是怎样一张脸?
闻其连名带姓唤出自己,楼断雪暗下一惊!
自己此身份极为隐秘,每次杀她也是不露容颜,这血眸灾星是如何得知自己便是楼断雪?!
“很好奇我怎知你便是楼断雪,是吗?”
黑暗,能完好遮掩木兮颜的恐惧,只要这话语够漫不经心。
不过也是给自己壮胆子罢了。
楼断雪确实好奇,未言,想听她答案。
可木兮颜却不透露,只道:“你知我乃血眸之身,我知你为鬼魅杀手,很公平。”
知她无意解惑,楼断雪索性摘下黑帽,露出真容。
见宫主不曾问责,她笑看着木兮颜:“公不公平无所谓,只因,必然都是你……先入地狱。”
她们之间的赌言,她可没忘呢!
木兮颜自知今夜恐是在劫难逃,索性也看开了,弹着衣袖上的灰尘,甩袍坐在身旁的矮石上,一腿伸直点地,另一腿弯折,脚踩石上,颇有几分男儿豪气。
“既是想我死,我也不愿死得不明不白,不如咱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你的命已是捏在我手中,还有何资格跟我谈交易?”
楼断雪讥讽。
“那可不一定哦,”木兮颜不以为意,目光转向那个同样已盯上自己的面具脸,“你家主子还没下令让你杀我呢!对吧?”
亓穹确实还没下令,血眸灾星,世间独一之存在,那双眸子,即便仅有月光为明,他也能见得其透彻。
要是染了红,应煞是好看。
“宫上……”
楼断雪面向亓穹求旨,却见面具下的那双眸子,正定定地盯着那该死血眸灾星!
两人相视,当事人只觉是刀光剑影,可她却以为宫上为此着了迷。
毕竟自她识得宫上以来,从未见他盯着自己多看半许!
血眸灾星!
那张脸,她曾视若珍宝,引以为傲,如今再看,恨不得将其撕得粉碎!
也不顾亓穹是否有令,心中妒恨驱使她咬牙切齿,凝拳聚力,直朝木兮颜杀过来!
木兮颜顷刻反应,抬手接招!
即便知无多胜算,她也要拼死一搏!
她想活着,为自己,为亲人,为……临君北。
眨眼间,两人已是在断崖之侧搏杀开来。
不多时,只听得一道声音回响于空:“你不是一直想报仇吗?她的命,交给你了。”
是面具人亓穹。
搏杀的两人互吃了对方一掌,暂时撤开。
周围已经没有了面具人的身影,连那空中的话语亦渐渐消散。
人已经走了。
楼断雪高兴,是因她今日终于可以肆意残杀血眸灾星,为自己报仇了!
“属下定不负宫主期望!”
亦不忘回此一句。
木兮颜亦高兴,只因那鬼面高手撤走,自己仅对付楼断雪,生机更大。
两人皆知,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所以均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
片刻间,两身影再度搏杀开来。
招招至狠,直为取命而来!
楼断雪自被亓穹救下后,得亓穹施功教武,仅仅一月,功力直比从前的自己增了好几倍,木兮颜根本不是其对手。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木兮颜已是渐为不支,好在关键时刻,帮手来了。
只见自隐秘深林处兀地飞来一人,一脚踢开楼断雪直攻木兮颜的那一掌,再顺势给了她一脚,并护过木兮颜!
楼断雪被攻击得连退了好几步。
抬眸看时……郜公公?!
木兮颜见清是他,亦是惊愕!
“郜……郜……郜公公,你不是……”
“我命硬,阎王不收。”
宁郜简单解惑。
他还活着!
惊愕之后,木兮颜更是高兴,之前她一直因郜公公之死愧疚了许久,没想到他还活着,太好了!
可转眼她又心忧:“这是我跟她的恩怨,无需你插手,且速速离开。”
上一次他便险些折在楼断雪手中,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这一次,她万不能再让他为自己冒险!
“我的主子不是你,所以你命令不得我,还是先灭掉对面那个恶女人再说吧。”
既奉王爷之令暗中护她,宁郜便不容她出丁点差错!
倒是刚刚潜在暗处听到的消息,着实震惊!
这六皇妃竟然是长于飒北寒邪山的血眸灾星!
还有对面的楼断雪,面上是临亦璟的侧皇妃,背后却竟还有如此深的暗势力!
只是这两个女人之间到底有何仇怨?
还有刚刚那个神秘出现又神秘消失的蒙面人,是谁?
“灭掉我?”楼断雪冷嗤,似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手下败将,上一次放了你们一马,这一次,就让你们切切实实踏入地狱之门!”
说罢,自怀中拿出锁心瓶,在这暗境中,那一点光亮竟显得尤为耀眼。
与此同时,另有一道身影从天而降!
那个机械的冷面杀手!
木兮颜与宁郜对视一眼,各自暗暗提高警惕。
瞬间,两两杀伐之战,再度拉开。
有一点楼断雪没说错,“手下败将”,即便再过月久,木兮颜和宁郜依旧不是楼断雪和影子的对手。
拼死对抗必无胜算,所以木兮颜趁隙悄声提醒宁郜,寻机逃走。
所谓留得江山在,不怕没柴烧!
一旦自己拿到飒北信使传来的证据,楼断雪和临亦璟,必死无疑!
想法确实很好,然却天不遂人愿。
他们搏杀本就是在断崖上,又仅月光为亮,木兮颜与楼断雪互给了对方致命一掌,因木兮颜背身断崖一侧,距离不出五步,受力退开间,竟毫无征兆地跌出崖壁,只闻得一声惨叫,便已是坠入了那黑窟窿!
闻之,宁郜骤惊,转头看去时,仅见一如星火般孱弱的亮光坠入黑渊!
“影子,下去杀了她!”
楼断雪给正缠杀宁郜的影子下令。
那影子确实蓦地收剑,只如跳入一个浅水潭一般,眼也不眨地跳下悬崖!
崖上,仅剩楼断雪与宁郜对峙。
“你的主子,是不是临君北?”
郜公公在宫中内侍圈的蹿红,本就颇有玄机,连太监总管宝全对他亦是恭敬有余,试问谁的面子有如此之大!
“既想知道,那不如去阴间问阎王吧!”
宁郜愤恨骤起!
王爷令他留京保护六皇妃,如今自己却失责,不除此刽子手,他便没法给王爷交代!
提剑再杀!
楼断雪亦愤起接招。
只是少了影子杀手的帮助,对付这样一个被激得杀意肆虐的暗卫,她明显感觉吃力。
不行!
若硬抗,自己必会死于其剑下!
接招之际,暗谋退路,可这一失神,对方手中那把明晃晃的利剑闪着寒光,直往她心窝处刺去!
急忙闪身欲躲,可终究是慢了半拍,利剑直自她肩头穿刺而过!
一如当初在城西破院,影子的剑穿宁郜的肩头而过!
不过好在一点,这一剑不似宁郜所受那一剑那般致命,但这也是她逃脱的机会。
手抓剑刃以阻止利剑深入,却得宁郜再踢一脚,剑自肩头拔出,而她亦顺势顺力往崖下翻滚去……
依旧是一声惨叫,后落了死寂,唯剩萧萧寒风刮虐之声。
宁郜仅往崖下看了一眼,自信楼断雪必死无疑,可同时亦惊忧六皇妃恐也难有生路。
但无论怎样,他得尽快办好三件事:第一,传信给王爷,杀手乃楼断雪;第二,让人监视聚来宝赌坊;第三,去崖下寻六皇妃。
无论是死是活,必然要寻到她,给王爷一个交代。
于是不多停留,紧忙转身离开。
*
约莫等了半刻钟,断崖之侧有了动静,小许时刻后,便可见有一人正艰难地往上爬来。
是楼断雪!
刚刚坠下悬崖,不过是她的保命之法。
她常与宫主在此处会面,有时是白日,来得早了,便会四处看看。
有一次无意间发现距崖顶十米左右处,有一伸出的平台,约莫一丈宽,完全够站人。
也幸得有此发现,她才能保住一命。
费力爬上悬崖,楼断雪捂着伤口站在崖侧,垂眸看着崖下不见底的漆黑,笑容在唇角荡开,肆意又张狂!
木兮颜,当初你鞭杀于我,又将我扔下断雪崖,顶替我联姻东凌,恐你永远也想不到,我辜楚玥还会有活着回来复仇的这一天!
当初被木兮颜鞭勒后又扔下断雪崖,自己本已是全无活路,幸得宫主跳崖相救,才让自己能再活于世。
可因身体坠崖撞了坚冰利壁,自己整张脸几近全毁,是宫主不辞辛苦,寻了一个画皮师为自己换了一张脸,才有了一个非鬼魅的正常自己。
宫主深知自己的仇恨,于是又捏住戍边大将楼正歌,给了自己一个将军之女楼断雪的身份。
如此一来,自己才有机会一步一步走入皇宫,走到敌人身边!
木兮颜,你既赐我崖下为葬,我亦如本还你;你既冒充我谋夺太子妃之位,我便对此位势在必得!
待到那日,我必然会烧纸告你一声!
你且好好享受野兽食肉啃骨、白骨曝天无轮回的生生世世吧!
*
如今之势,整个皇宫之上似压了一片厚重的黑云,黑暗、压抑、电闪肆虐。
天已过子时,长熙阁和华云阁皆灯火通亮,不得安宁。
长熙阁内,六皇妃出宫整整一日,至今未归。
华云阁的侧皇妃亦是如此。
两阁皆捂紧了消息,就自家人知晓。
莫静和临亦璟亦有各自派人去查,却均无所获。
天黑之后,见公主仍未归来,念夏给莫静禀明实况。
莫静担心“辜楚玥”出了事,本想自皇上处请个旨,自己派念夏或浣溪出宫去寻一趟,怎料皇上拒不见任何人,只道有事明日再说。
临亦璟那方亦是被拒。
至此,两势心中焦躁不安各自腾升。
*
御书房。
这已是宝全给临柯尧换的第三盏茶了,茶水渐凉,只怕不多时,又该新添一盏了。
皇上便是这般独独坐了一夜。
宝去不敢打扰,就这般不近不远地候着,只是这消息传来好几个时辰了,若再不汇报,恐生变数。
于是借着换茶之由,近了前。
想开口,却又不敢,犹犹豫豫间,倒是临柯尧发现了他的异样。
“有什么事,说吧。”
他这一晚进进出出御书房不下十遍,此刻满脸写着“有事”,只怕再不听,该将他憋坏了。
得令,宝全紧忙躬身开口:“天黑之后,静贵妃和二皇子皆来请旨,欲出宫办事,老奴是奇怪,他们白日都请了,为何夜里还来请,且夜里皆是回宫,哪需出宫,倒不知是有何急事。”
“白日两家出宫的人是谁?”
“六皇妃和二侧皇妃。”
“六皇妃?”闻此,临柯尧嘀咕。
“老奴派人跟了她,出宫后先是去了一家赌坊,然后出了城,之后……之后老奴的人跟丢了,也就不知后事了。”
自从四皇子出事、皇上回宫后,先是封紧了进出宫门的条件,后又对那位飒北公主由当初较简的长熙阁监视,升级到了全程监视,只怕皇上依旧在怀疑其必然带了飒北皇帝不可告人的任务!
想来也是,东凌几起大案,皆与她有关!
“可有查那家赌坊?”
且不说其为堂堂六皇妃,就身为一介女流而言,随意出入赌场便已是可疑。
“查了,是京城一家十余年的老字号赌坊,暂未发现有何可疑,”宝全细禀,“不过老奴已派人日夜监守在那里,若有异常,便会第一时间知晓。”
“那二侧皇妃呢?”
“皇上对她亦有怀疑?”
宝全疑问。
临柯尧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罢了,她是戍边大将楼正歌之女,也无甚可疑的,你且派人监视好那飒北公主和赌坊便好。”
宝全领旨,见皇上困顿,忙劝他去躺一会儿。
临柯尧却是摇头,只道根本睡不着。
宝全识势,紧忙将手中拂尘放下,去到临柯尧身后给他按摩。
“派去探查阿北情况的暗卫可有回宫?”
临柯尧闭眼静享,眉心却已然拧出一道极深的沟壑。
这才是压在他心间的大石头!
闻问,宝全手上动作稍顿,又继续:“还未回宫。”
如今已过去数日,按理说折返一程是足够了。
怕皇上再度伤心郁结,宝全又紧忙跟了宽慰之言:“逐风乃皇上您的暗卫,按理说皆该定期给皇上您汇报情况,无论好坏,可他却一直未有,新派去的暗卫亦无消息,许是四皇子已经发现了他们,或留下帮手,或暗中擒贼,才有此隐秘而不传消息之举。”
这也是他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了。
临柯尧未表态度,唯在心里暗暗祷告,希望是吧。
*
一夜过去,木兮颜仍未回宫,长熙阁的人愈发不安,只怕果真是出了什么事。
然此又不能大肆宣扬,莫静只得再去皇上处求旨。
好在这一次得了,她怕赌坊老板不识浣溪,遂让念夏同往。
可令她们惊骇的是,那赌坊竟已被禁军团团围住!
里面押了不少人出来,最后一个露面的是赌坊老板,便是飒北安插在东凌的信使!
念夏紧忙拉浣溪躲至一旁。
见有看热闹的百姓走来,念夏隐着打探:“大叔,这里发生何事?怎会有如此多禁军?”
那被问的五十多岁大叔仔细瞅了两姑娘,也不像是坏人,遂谨慎看了四周后小声道:“说是此处乃飒北安插在东凌的一个秘密情报窝点,这不被人举报,禁军来查案抓人了嘛。”
闻此,念夏浣溪相视一眼,皆有惊色。
好端端的,怎会突然暴露?
公主恰又在此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办?”
待那大叔离开后,浣溪问念夏。
念夏思忖片刻:“先回宫将此事禀给娘娘,公主失踪得蹊跷,此地暴露得也蹊跷,只怕咱们已是被人盯上!”
“那六皇妃怎么办?”
担心事不假,浣溪亦担心人。
那可是自家公主,念夏又何尝不担忧,可她们人微言轻,除此地外,自己又不知旁的飒北暗探隐于何处,如今唯一能求的人,只有莫静!
“找,但靠咱们定是不行,还得娘娘和六皇子出手。”
公主是因助他们而失踪,他们定不会袖手旁观!
说罢,先疾步往皇宫方向行去。
浣溪亦紧忙跟上。
与此同时,一辆女儿家的娇粉香车自此大街行过。
楼断雪微掀车窗帘,恰将那两个急急折返的身影纳入眸中。
再看向被禁军围封的赌坊时,颇有些苍白的唇角勾了笑意。
她唯一能想到的木兮颜跟上自己之处,便是在这街上,那头雪狼,先时明明朝自己那方奔来,后却突然刹步,折转了方向,只怕当时木兮颜就在不远处!
这赌坊乃飒北安插在东凌京城的秘密情报点,如今父皇还不知自己已被那血眸灾星顶替了身份,临君北一死,下一个要对付定是临亦璟!
血眸灾星在这附近出现,怕是来取情报,为防不利于临亦璟的证据出现,她只能选择出卖此地。
待临亦璟登上太子之位,自己坐上太子妃,便同样不曾辜负父皇的期望!
只是自己这身份和遭遇……恐还不到给父皇表明的时候。
伤口阵痛,忙放下车帘,命车夫继续驾车。
昨夜一夜未回宫,她只能以在娘家住了一夜未借口,不过一想到六皇妃无故失踪导致的莫静等人两眼一抹黑,心里畅快多了。
倒是自己除莫静的计划,此前本想让木兮颜于人前血眸发作,自己趁机杀人嫁祸,如今看来得另想他法了。
*
御书房。
宝全将赌坊之事报上时,临柯尧愈发肯定“辜楚玥”并不安分!
他让宝全交代下去,一定要将这赌坊查个彻底!
同时传六皇妃来见他。
其入宫这许久,自己也该是与她过过招了。
宝全下去吩咐,可再回来时,却得了一个更为震惊的消息:六皇妃失踪了整整一夜!
静贵妃命人将此事捂死,可长熙阁一早就有他安排去监视飒北公主的人,虽多数时候不能近其身,知其事,但昨夜长熙阁东厢院隐隐闹腾了一晚上,一大早念夏又与浣溪急匆匆地出宫,她趁机打探,竟知得是如此一个大窟窿。
问禀,临柯尧眉目染寒,只吩咐道:“派人秘密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