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洞窟待的第二日,正午过后不久,木兮颜正在给腿上的伤口换草药,突然闻得洞外一阵骚动。
她以为是冷面杀手又在捕杀野物,毕竟这两日也不知怎地,此人是见野物就杀,且全是咬断野物脖颈,无一例外!
紧紧一日一夜,洞窟外的小崖下已是堆了不少尸体!
她得去看看,就他那种杀法,随时都可能被野物反咬一口!
三两下包扎好伤口,拄着木棒出了洞窟,然待她看清外面情况时,竟激动得无以复加!
郜公公!
“六皇妃。”
见六皇妃果然还活着,宁郜极喜,只是常年的暗卫生涯让他不太懂得笑,所以此时看来,面色一如静水,无波无澜。
倒是见了木兮颜这周身伤势,略微皱了眉:“你……”
未言出口,直接拔剑对准木讷站在三米处的冷面杀手!
木兮颜激动良久,果然天不亡她!
可见郜公公拔剑向冷面杀手欲杀他,忙阻止:“先别杀他。”
这几日相处,她算是弄明白了,这冷面杀手认小光瓶为主,瓶在谁手中,谁便能命令他做任何事,可若无令,他也只会站成一棵树,只怕任凭风吹雨打,皆是动也不动。
当然,除了有野物闯入他的视线,他会毫不犹豫地将其咬死!
从其种种怪异行为来看,也许此人被训为杀手的过程,与动物有关。
出于好奇,她想弄清这会是怎样一个过程。
“可他是杀手!几次三番要咱们的命!”
宁郜可是个记仇的人,他不能容许这种危险存在!
欲再杀,却被木兮颜一把抓住出剑的小臂,剑尖在离冷面杀手心脏三寸处停下。
木兮颜拿出闪光小瓶:“他全是受这个控制,只因之前这东西在楼断雪手中,而楼断雪把他当做一把杀人的剑,所以真正执剑杀人者,是楼断雪!”
提及此人,她又问:“楼断雪可已是被你杀了?”
既然郜公公活着,那楼断雪很有可能已经死了。
“是,”宁郜肯定,“我一剑刺穿了她,后她亦坠了崖,必死无疑!”
“你说她亦坠了崖?”
听他之言,木兮颜却生了疑:“自那崖上坠下,我们的坠落点该是相差无几,可我坠落处,眼眸所及的范围内,没看到有尸体呀!”
纵然草密林茂,但若有尸体砸下,应该是能看见的。
说到这里,宁郜亦拧了眉头:“自你坠崖当夜,我便快马加鞭下来寻你,今晨寻到了你的坠崖点,后循着线索才找到这里,这一路我也没见到任何人的尸体,莫非……被野兽啃食了?还是……”
至此,两人似乎想到了一处!
“她没死?!”
“一定是这样!”木兮颜肯定,“楼断雪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且颇有几分邪气,之前她在伶媗阁杀我,竟能空手操纵黑云之气,就好似练了邪功一般;还有我坠崖之日,自京城出来,她明明穿的是浅色男装,可到这崖上时,竟换了连帽黑衣装,我一路跟踪,她根本没有换装的可能!”
“还有那夜被她唤作宫主的面具人,只在我眨眼之间就凭空出现……”
那一幕,当时躲藏起来的宁郜亦看见了。
细想来,这两人都太诡异了!
“先离开这鬼地方再说吧。”
木兮颜按下他举剑的手:“至于他,如今这东西在我手里,我不会再让他肆意杀人,而且……此人以后也许用得着。”
其实木兮颜是有私心的,便如刚刚所想,她想看看他被训为杀手是怎样一个过程。
再者,从他身上,也许能追查楼断雪和那面具人。
既然六皇妃坚持,宁郜也不好强取,只盼这个决定不会给她带来危险。
宁郜本想寻到人便想办法出崖,可木兮颜见他眸中已布满了红血丝,且满面憔悴,只怕是寻自己这几日几夜无眠无休。
再者此时已近未时末,天黑之前也不一定能走出这悬崖,遂决定今夜再在洞窟住一宿,明日一早出发。
宁郜也确实困乏,便依她之言。
次日一早,宁郜准备了野果和烤兔,三人吃完后,一道出崖。
这崖底道路崎岖,木兮颜腿脚有伤,定是走不了长路,所以只能由宁郜一路背行,冷面杀手跟在后面。
走到外面大路上时,太阳快偏西了。
宁郜来时骑的马留放在此处,只见他手置口中吹了一个响哨,马匹便自一处小坡后面狂奔过来。
木兮颜骑马,他们两人走路,速度要比先时快了许多,不过也是紧赶慢赶到大半夜,才遇到一处半途人家。
天已黑,他们只能借宿,次日一早又往京城赶,到了中午左右,才算走到了人烟区。
只是宁郜并未领他们进京,反而去了南郊十里外的一座桃花坞。
木兮颜不解。
宁郜只道此处乃王爷的私人之所,除王爷几个亲信外,无人知晓,她暂留此养伤,自己独自回京,一来打探消息,再者寻一个大夫过来,只有休养好了,才能与恶势力斗。
其实宁郜心里打鼓,领六皇妃来此,王爷定然无异议,要是他知道自己把这杀手也带来了,不知会不会杀了自己。
想想,不由一哆嗦。
提到临君北,木兮颜压在心底的伤悲再度涌出。
她问宁郜临君北到底怎样,然宁郜却只摇头,只字不言。
走前,木兮颜给他写了一张方子,让他按方将药抓来即可,无需请大夫过来。
宁郜自是想起了这位六皇妃便是医毒高手,于是应下,稍在桃花坞给他们做了安排后,便离开了。
*
傍晚之时,有人来桃花坞,是给木兮颜送饭送药的提伽。
还带了两个侍婢。
木兮颜趁机问她最近京城可有发生大事。
提伽只将近日京城和宫中所发生之事大致告知。
听闻,木兮颜生疑,自己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将聚来宝赌坊给举报了……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楼断雪!
那日她亦进了那赌坊,却不知何为。
“聚来宝赌坊被查封后,有没有什么人再于附近被抓?或者那附近可有出现可疑之人?就那两日的事。”
木兮颜面色突然急切。
可一想到又没谁监视在四周,提伽哪会知道。
然提伽却怪了:“六皇妃缘何这般问?”
她更怪的,是六皇妃身为飒北公主,竟对这些不利于她的事一点也不担心。
“因为……”
刚欲答,木兮颜突然刹住。
临亦璟便是两年前与叱尤啸逐勾结谋杀大皇子的真凶,此事一旦曝光,必然引起动荡。
恶人该除,她不姑息,但眼下自己无凭无据,若消息泄露,会打草惊蛇不说,还极有可能害了自己!
“倒也没什么。”
见她突然变了话语,提伽眸子微锁,但也片刻便无痕。
“对了提伽,我有一疑,可否请你解惑?”
时至如今,木兮颜依旧不相信临君北已死,可所有人,包括其亲信的表现,又仿佛表明此事确定无疑。
心底的害怕愈发浓烈。
“六皇妃直说无妨。”
“那日在伶媗阁,你告诉我,无论听到何种不好的消息,皆不要轻信,唯一需信的,是王爷必会平安归来!所以……是否临君北他……他还活着?”
木兮颜问得小心翼翼,似生怕高了点声音便会将这希望给吓灭。
然提伽却未明答,只浅笑:“六皇妃是聪明人,自当能明白此言何意。”
或因其乃西域人的缘故,五官深邃,更显大气立体,所以笑容在她面上铺展得很好看。
哪怕未得明明白白的答案,这句话也似一粒定心丸,将木兮颜阴郁的心骤然治晴!
表现到面上,是喜极而泣。
她就知道,他那么霸道,才不会任人摆布他的生命!
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木兮颜抹了眼泪,不过想到当初赌坊老板之言,她的欢喜又瞬间盖了担心。
“他……听说世有预言,曰他活不过二十六,可是真的?”
若为真,又是否跟他身体极寒有关?
听此,提伽的笑意也渐消失了去,一双邃美杏眸隐隐现了忧色。
良久,只道:“你是王爷这二十年来,唯一待之特别的女子,有些事,你若想知,最好问当事人。”
也希望王爷的真心不会被你辜负,毕竟……你是飒北公主,国与东凌对峙,野心勃勃,父亦与王爷为敌,手段凶残。
她不答,木兮颜便也不再问。
若此果真为劫,她便全力助他,还有……他身体之异,亦如自己的血眸,她也会想办法寻根医治。
*
如今伤势严重,木兮颜暂不打算回宫,且眼下流言对她不利,若轻易露面,只怕会再招祸患。
她想等临君北归来,然后将临亦璟是凶手的真相告诉他,他必然有办法寻到证据。
接下来的小半月内,多是提伽过来送药,看她,宁郜只偶尔来一趟。
因除了脚踝外皆是皮肉伤,未损及筋骨,所以对症用药后,好得倒也快,
现下伤口已全部愈合,唯剩疤痕恐需花些时日调理。
趁在此休养的闲暇空档,她也给那被驯化的冷面杀手把了脉,发现他多处经脉闭塞而不能宣通,脉象欲绝未绝,举之即无,可若其稍动,便又有力强邪实之相。
且自其厉害程度看,绝非一朝一夕而得,更像是长年累月积攒而起。
再说此人的怪异,除了之前在悬崖下以嘴撕咬动物以外,其吃喝住行,皆非人样。
比如,不会拿筷,吃饭时或手抓,或直接埋头于碗中咬食;不会睡床铺,一般是就地躺下,或直接在树上过夜;不会说话,甚至连点头摇头都不会,对人言的理解力更是几近于无,更别说读书写字、喜怒哀乐之类的了。
总得说来,此杀手的行为表现,更像是动物,而非人。
而且是经历过超残酷训练的动物。
之前木兮颜有请提伽给她带一副医用银针过来,所以这段时日,她每日都会为他行针医治,再配以汤药调理,虽效果甚微,但自脉象来看,至少如去顽疾一般,在一丝一毫的好转。
此毕竟为数年甚至数十年的累积,就算能治,也必然如抽丝剥茧一般,缓慢且时长。
在医治的同时,她也会教他说话,教他如何用筷,纠习他那些野兽行为,教他以人的行为方式去完成。
半月来,倒也有些微成效,比如多少懂些点头摇头,偶尔能吐露不清地蹦出几个字,吃饭虽仍是别扭,但至少会拿筷插或挑。
这半月于木兮颜而言,因担心临君北,过得很漫长。
两日后,她终于听闻西征军已经回京,同回而来的,还有临君北的“灵柩”。
她既已知“灵柩”为掩藏行踪之计,便不悲伤,只心生盼念和祈祷,耐心等待。
然,还未在她等到他之前,危险再度临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