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晚饭时间,连筝寻遍了揽月阁也没找到飒奇。
颜姐姐入狱,她心急如焚,可如今王爷已仙逝,她不知该寻谁帮忙,师父又远在飒北赶不及,所以她只能冒险劫法场。
但她不愿飒奇落入险境,且需得有人将自己和颜姐姐的处境传信给师父,所以白日有些严肃地命令它明日回飒北寒邪山。
也不知这小家伙是否赌了气。
直到亥时过后还未见得小家伙归家,连筝愈发急了,她想到了颜姐姐往日在寒邪山召唤这小家伙的曲子,于是在院中连吹了三遍,却无任何反应。
刚想再出去打探时,突然有一百姓模样的人进来,说在宫门外的街角见到了一头雪狼。
因这小家伙已是揽月阁的招牌,不少百姓都识得,连筝也就不生怀疑,紧忙出门寻去。
然到了那处才发现,有的不是飒奇,而是一张逮捕她的大网!
*
镇北王府密室之内,临君北执黑白两子,独自博弈。
叶司聿进来时面色着慌,只怕不是小事。
“王爷,属下打探到明日早朝过后,在皇家斗兽场会有一场斗兽比赛,据说是二皇子今日向皇上提出的,却不知皇上为何会答应,更不知二皇子有何谋算。”
虽王爷只是诈死,但对外正值丧期,怎会不顾哀悼地搞这些大型娱乐活动。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临君北却很淡然,只递过一枚白子,道:“陪本王下一局。”
叶司聿摸不透王爷怎会如此平静,只是这下棋……
“王爷您又不是不知道,十回跟您下棋,有九回半都是输,太打击属下的自信心了,您若想下,属下去将官少郇唤来,他必然是可以的。”
他对这些文绉绉的玩意儿不太感兴趣,而且眼下情况危急,他哪还有心思对弈。
临君北也不怪,只笑摇了头:“你呀,有勇亦有谋,可就是有时太急躁了些,下棋,能很好磨炼你的性子,静中思动,动中思变。”
想了想,叶司聿去到对面坐下,拿过白子,与之博弈开来。
然心浮气躁,终究是输。
“父皇答应此事,是因本王暗中有言,无论臣子还是皇子,只要是些无伤大雅的提议,皆无需拒绝,至于临亦璟搞斗兽大赛这一出……”
临君北修长两指摩挲着一枚黑子,小一会儿后,却突然一把握入掌中,面色凝寒:“你去揽月阁看看。”
然还未待叶司聿领命出去,宁郜进来了。
“王爷,揽月阁出事了!”
闻此,叶司聿大惊。
“果然!”
临君北似乎坚定了心中猜测。
“王爷可是猜到了二皇子的目的?”
揽月阁出事,必然是连筝出了事,叶司聿颇感担心。
“明日的斗兽大赛,恐非是人斗兽,而是兽斗兽。”
“此话怎讲?”
“飒奇。”
临君北定言。
“揽月阁出事,便是飒奇和连筝皆失踪了,”宁郜直禀,“据提伽安插在揽月阁的人说,今日下午开始就不见飒奇踪影,夜里大概亥时过后,有人去店里找连筝,然后连筝急匆匆地跟出去,便再也没回来,她们派去跟踪之人也失了踪迹。”
话音刚落,只闻得棋桌一声震响,棋盘上的黑白子也因力蹦乱了位置。
是叶司聿,拳头紧攥,咬牙切齿:“这些丧心病狂的混蛋!”
临君北抬手拍上他的肩,算是安慰。
“他们是想用连筝和飒奇对付‘辜楚玥’,引我出来。”
这一招果然是好手段,竟钻了他疏忽飒奇的漏洞!
“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宁郜知晓王爷喜欢六皇妃,亦知晓叶司聿对那连筝姑娘有意,如今这两人皆身陷囹圄,他们哪能不急。
“既然他临亦璟非要如此迫不及待地作死,本王便成全他!”
临君北将手中黑子扔进棋蛊,站起身来,细作安排:“明日观众当中,定有不少临亦璟的人,将父皇派给本王的暗卫逐风等人安插进去,一旦发现谁有异动,暗中将其控制,还有,交代逐风,定要保护好父皇!”
有楼断雪那个几次三番谋杀“辜楚玥”的毒女人在,便不得不防其隐于人群中的暗箭!
“同时暗中调派王府兵力提前埋伏于斗兽场四周,切记,要避过禁军眼线,明日斗兽场内事发后,封住各个出入口,本王要在所有人面前,撕下临亦璟的假面具!”
“咱们王府主兵力在北关,随王爷您回京的并不多,是否需动用部分禁军?”
之前他们便在禁军中安插了人,如今或可派上用场。
然临君北却止了:“当初段卓元被父皇暗中释放之事遭泄密,禁军统领贺子予嫌疑最大,在未彻底查清他之前,不可动用安插在禁军中的人,且明日事发,禁军势必会来增援,恐也会被临亦璟反咬王府造反,需让兄弟们都顶住。”
“这个王爷放心,斗兽场共有三个出入口,属下都会派武功高强的守将把守。”
“除此之外,还要谨防那些猛兽冲出围笼伤人。”
再思片刻,临君北接着道:“明日是该让所有证据登场了,宁郜负责灵堂的棺材,可将本王还活着的消息告诉符叔,然后让曲如卿同你一起,千万不可让她单独行动,阿聿负责大理寺的人证。”
若不告诉符叔真相,谁敢动那灵棺,只怕符叔就敢跟谁拼命!
至于曲如卿,明日之事过后,是该查查她了。
宁郜和叶司聿两人皆领命,不过……
“二皇子通敌陷害大皇子的证据确实齐全,可那楼断雪,咱们虽知她罪恶滔天,却暂未有充足的证据,且派去边境调查的人肯定还不曾到边境,只怕咱们暂无理由扣押她,可一旦放虎归山,必然生患无穷!”
毕竟其背后还有一股强大的神秘势力!
此确实为一忧,但临君北早已决定,临亦璟该受到审判,楼断雪亦不例外!
他临君北办事向来就霸道,哪怕只有人证,也足够他将那恶毒女人关入大牢!
他要知的,是她背后的势力!
“她也逃不掉!”
这样叶司聿和宁郜就不担心了。
再做了些细致安排后,两人准备退下。
然没行几步,叶司聿突然顿住,又回身对临君北道:“王爷,傅小姐她……她已经在北苑外站了大半夜了,段卓元还是不见她,咱们又劝她不下,怎么办?”
自从今日段卓元还活着并出现在朝堂的消息传开后,傅绾晴拼了命地往王府跑。
眼下大家没再有瞒着的必要,索性带她去了,却怎料段卓元死活不肯见她!
只怕已是觉得如今的自己再配不上那么美好的她了罢。
“卓元毒既已全解,少郇可有说其眼喉腿脚等可还有恢复的可能?”
闻问,叶司聿和宁郜面色皆有些淡下来了:“毒害太久,希望渺茫。”
也难怪他不愿耽搁了傅绾晴。
“傅绾晴是个重情义的姑娘,这两年没少为段卓元吃苦头掉眼泪,甚至险些连性命都搭上,可卓元有心结,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解得开的,便先在北苑给傅绾晴安排一间房,且让她暂时住下吧,这两人之间,皆需些时日。”
临君北安排道,片刻后又补充:“顺便派人去太傅府告知一声,别让傅太傅和傅夫人着了急,再让傅绾晴的丫鬟给她送些衣物等日常用度过来。”
只怕这住不会是小住,毕竟王府没这些女儿家的东西。
叶司聿点头,心想还是王爷心细。
然后两人一道出去做部署了。
*
这已经是被定斩刑的第三日了,离行刑只剩两日。
牢狱之内,木兮颜坐在草床上,背靠墙抱着自己,这几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她一概不知,倒是昨日下午楼断雪来耀武扬威了一次。
听其话里话外之意,皆笃定自己大限将至。
只怕又是谋了什么诡计罢。
正混沌思索间,外面突然起了躁动,然后有脚步声近来,一会儿后便见一身影出现在牢门外,临亦珩!
木兮颜没想到是他,抬着沉重的眼皮盯了片刻,问:“你来干嘛?”
临亦珩未答,只示意狱卒开门。
狱卒开门后便恭敬退下。
临亦珩推门进来,面色阴沉得很,步步走向木兮颜时,竟让她觉得有些发瘆。
“你……”
然刚开口,便得一只手狠狠掐上自己的脖颈!
呼吸一滞,惧意袭身!
“临亦珩你……你……放……放手……”
木兮颜拼力掰着其死扣在自己脖颈的手,吐字艰难!
“一切都是因为你!要不是因为你,母妃会被打入冷宫?!若不是因为你,东凌会乱做一团?!你经营间谍机构,盗取东凌情报,联合辜秉侯那狗皇帝在西境之战上做手脚,陷害四皇兄!你这恶妇,就是死千次万次,也不足惜!”
自她嫁入东凌,就没发生过一件好事,凶杀、谋杀、战火……哪一样断过!
将东凌搅得鸡飞狗跳不说,如今更是间接害了母妃,他哪能容她!
木兮颜没有辩解,只伸手在暗中摸索,后突然猛朝其掐在自己脖颈上的手刺去!
在因手被刺而松开的那一刹那,又一脚将其踢开,翻身躲至一旁猛咳起来。
腐朽污浊的牢狱空气呛入肺里,刺痛又难受!
临亦珩攥紧已经在流血的右手,提拳便要杀来!
木兮颜紧忙闪躲,可还没待她出招,便闻得牢房之中突响一阵阵撞门之声,很闷重!
两人皆止了,木兮颜知道,是杀影。
杀影不但能听持小光瓶的主人之令,一旦主人有险,他也能感应到,也必会不顾一切去救主!
“临亦珩,你不是三岁小孩子,你母妃为助你夺太子之位,做了多少恶事,你自当清楚!你以为就凭我一个小小联姻公主救能撼动你东凌内乱?有人为夺太子之位,不惜暗中勾结叱尤啸逐,联手陷害大皇子致死!这是我能挑动的?至于飒北间谍机构,在战场上谋害你四皇兄,你皆可以去问问你的好母妃,看她出了多少力!”
木兮颜气极,也不顾所以,接连质问!
临亦珩不傻,听得明白这话中意思,可他不信!
母妃就算是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为自己谋权,但也绝不可能暗中与飒北勾结!
木兮颜似看穿了他的心思,冷讽:“别觉得你那母妃有多干净,为了你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你以为她一个后宫女人,凭什么跟手握重兵和重权的临亦璟斗得死去活来呢!”
临亦珩拳头攥得愈发紧,咯吱响声在这诡静狱中蹦开,甚觉瘆人。
“还有你我的联姻,不过是她与我父皇暗中勾结,想联手为你谋权而已!”
木兮颜没有挑明飒北皇帝的真实目标是山河社稷图。
她已经想好了,若自己有幸逃过这场死刑,她想将此事告知临君北。
十八年前已经因山河社稷图爆发了一场灭国之战,她不想再有这样无情的战火致使天下流血,生灵涂炭。
也许唯有临君北能有办法阻止。
末了,才叹:“想来你也不过是她手中的一枚棋子,与我一样,皆是何其可悲!”
正此时,狱外的大门突然打开,进来一群着了便装之人,是朝木兮颜这方来的。
见临亦珩在此,先是作礼,后道:“上头有令,要末将等带六皇妃去斗兽场。”
临亦珩想起来了,今日在斗兽场有一场斗兽大赛,听说是二皇兄给父皇提议的,却不知为何要带这个女人去现场?
木兮颜亦奇怪,难道行刑提前了,还改到了斗兽场?
有此猜测,心下惊惧。
然不待她问,那些人便上前来左右押着她,倒也没戴手镣脚镣,直接出了牢门。
走了几步回头,却不见他们押上杀影。
其中一人似是看穿了她的惶恐,只道:“不过是带你去斗兽场看一场大赛,又不是今日要斩你,有何可怕!”
然,只怕这场比赛也与斩她无异了。
木兮颜自知无可逃脱,但也知此行恐绝非看大赛那般简单!
再说眼下这种时候,谁还有心情搞什么大赛,本就不寻常!
不过也只能到时随机应变了。
她被押走后,临亦珩也后脚跟上,刚刚女人那些话,皆在他脑海留响,似生了一种无形的恐惧,与母妃有关的恐惧,压迫得他心起不安。
因这一方牢狱内只重兵关押了木兮颜和杀影,所以小一会儿的喧闹过后,再度恢复死寂。
杀影目光直随木兮颜,直至其消失在尽头。
一双拳头蓦地攥紧,垂于两侧,极少见的,那眉心竟动了动。
他知,主人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