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血眸惊现

斗兽场位于西城,距皇宫西和门不过五百米,约莫占地五亩。

斗兽大赛定于晌午之前,许多朝臣虽奇怪于皇上竟在四皇子丧期同意这些娱乐活动,但也不免纷纷前往看热闹。

除了皇家和臣子们落座于席间,场内还进了不少百姓,可谓是人山人海。

这本就是临亦璟以“辜楚玥”为饵,钓出临君北的一场局,所以明里暗里自然安插了不少自己的人。

木兮颜被暗暗押到了一隐秘位上,好似这处是专为她所备,人不多,但视野开阔,能全观整个斗兽场。

周围亦有带刀禁军守着,却似不识她。

也是,这本就是“上头”布下的局,只怕自己也不过是局中之子。

果然!

“六皇妃今日这副模样,与往日风采可是天差地别,悲兮,悲兮。”

有嘲讽声入耳,木兮颜不用看也知道是楼断雪。

不想搭理她,自是连看她一眼都觉恶心。

楼断雪倒也不气,只笑意盈盈地与她并排而立:“想来你长在寒邪山,是不曾见过斗兽的,往日这斗兽呀,多是驯兽人斗兽,可今日这斗兽因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所以很是别出心裁。”

闻其满身散着掩不住的得意,木兮颜心头掠过不好的预感,眉心渐凝担忧。

“今日这斗兽呀,是兽斗兽,且是百兽斗一兽,”楼断雪眉眼间笑意更深,淬出的狠厉也更浓,“你想知这倒霉的一兽……是什么吗?”

言至此,终于侧了头颅看向木兮颜。

两张脸,一笑一沉,对比明显。

木兮颜拳头蓦地攥紧!

只盼是自己多想了。

然……

楼断雪突然凑近其耳侧,悄声言道:“便是你的那头宝贝宠物,飒奇。”

木兮颜眸子瞪大,惊地侧头看她!

这个恶毒女人果然对飒奇下手了!

那连筝……

“哦对了,至于你那位妹妹……还是丫鬟,反正都不重要,你且往那边看。”

说间,妩媚多妖地抬手指了右手侧的人群一方。

木兮颜顺指看去,却见连筝正被两个着了便服的男人押着站在人群中,四周围着的也非普通百姓。

心猛然骇起!

暗忍瑟瑟颤栗许久,才怒道:“楼断雪,今日你最好弄死我木兮颜,否则,一旦让我翻过身,新仇旧恨,我必然还你百倍千倍!”

“你的话我记住了,但我从来不信老天会永远眷顾一个命格中灾煞满溢之人,你侥幸活了那么多次,这一次,我会送你……和你所爱,纷纷下地狱,包括……临君北!”

木兮颜再惊!

他们已经知道临君北还活着!

这样说来,这场斗兽大赛不单是为自己准备的,更是一场针对临君北的谋杀!

皇上面前,众臣子面前,他们怎么敢……

可想想,临亦璟与楼断雪两人已是毒到了骨子里,有何不敢!

但她相信临君北!

他既已假死潜伏月余,必然是查到了什么,才让这两人狗急跳墙,不惜冒如此大险当着所有人的面布杀局。

这般想来,她又觉得这两人何其可悲。

想着想着,竟突然笑了。

“你笑什么!”

见这个女人死到临头还笑得出来,楼断雪气得牙痒痒!

木兮颜算是看出了,笑意更甚几分,一如今日这阳光,很明媚:“笑你和临亦璟呀,就凭你这么个心狠手辣的性子,外加背后还有势力,想必嫁入皇家也不是因为真爱临亦璟,说来你眼光也不咋地,怎就偏偏看上这么个不争气的玩意儿?

言至此,木兮颜讥笑发了轻嗤,停了须臾后又道:“想想你现在拼死拼活给他擦的屁股,不就是他两年前没抹干净的吗?如今突然搞这么大阵仗,说白了,不过是怕了,怕临君北找到了他通敌弑兄的证据,楼断雪,别觉得自己多有优越感,在我眼里,你也不过是一枚可悲的棋子!”

说罢,恨了她一眼,不再看她。

此番话语,楼断雪虽不愿承认,但事实确是如此,本以为临亦璟够狠,自己借他之势,必然可达成目的,可自嫁给他以来,绝大部分谋划都是在帮他擦屁股!

如今更是将她推入死局边缘!

越想,越恨,再加这诛心之字,竟让她手于暗中凝了黑冽之气,直对准了木兮颜!

对峙良久,还是忍了。

既然这一步棋是自己选的,就算是死局,她也要扳回成生局!

她还有大用处,杀她,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希望待会儿,你还能笑得出来!”

说罢,怒甩裙袖,转身离开。

木兮颜嘴角隐隐抽搐,看了眼人群中的连筝,再看了斗兽场围笼中已经在放入的凶兽,皆是凶残之类。

不多时,整个围笼内已四下散满了各类凶猛野兽,互相间却不相互攻击,直到飒奇的出现。

斗兽官宣了斗兽规则后,有几人合力抬了一只大铁笼进来,里面关着的,正是飒奇!

且其身上系了好几色的布料,应就是激发围笼中野兽攻击性所用!

这样一来,飒奇会成为它们唯一攻击的目标!

好狠毒!

木兮颜眸光含怒带杀,直射向席座中的楼断雪,却恰巧碰了她同样投过来的得意之笑。

场上,斗兽官已经宣布了斗兽开始,紧接着铁龙中的飒奇便被放入斗兽场大围笼之中。

裹了彩布的小小身影格外显眼,却更刺眼,刚入围笼便成了所有凶兽攻击的对象。

它虽是雪狼,可也不过才三四岁大小,且这么多年由自己养着,攻击性早已不似林间野生那般,更何况是一狼战群兽!

只须臾之间,虎豹豺狮皆对准飒奇攻去,飒奇虽有反击,可孤身一狼,终究不是这些野兽的对手!

不出小半盏茶的功夫,已是身负重伤,雪白的毛发染了猩红。

木兮颜心急如焚,甚至隐隐可见腿都在颤抖。

目光四扫,最终见身侧一百姓腰间别了一把竹笛,眼疾手快的抓过来便放在唇边吹起来。

那百姓自是怒于女子未经允许夺用他人之物,可见了她身旁几个面色不善之人的瞪视,只能萎靡地阴下去。

斗兽场围了太多人,笛声也早被人声淹没,此根本不能激起飒奇的斗志,再有片刻耽搁,只怕它必然成为那些凶兽的口中餐!

飒奇不可以死!

这是木兮颜此时唯一之念,自然也就不顾自身安危,趁身旁押守之人正兴奋地看比赛而少于监视自己之际,极速出手,夺了身后禁军的一把刀,飞身直往斗兽围笼中冲去!

此一幕引了众多观赛之人的惊叹,许是人势众多,竟似一声惊雷。

然待皇帝和臣子们看清是“辜楚玥”时,无不惊愕得面面相觑!

好在飒奇近她这一侧,自围笼之上未封口处直接坠下,近地时,手中刀直朝那些欺负飒奇的野兽身上招呼去!

几眨眼间,围攻飒奇的野兽暂时撤开了去,两头猛虎因被木兮颜利刀斩破了脖颈,血喷涌而出,最终发狂一般地乱撞片刻后,倒地,奄奄一息。

“飒奇!”

木兮颜急忙蹲在飒奇身边,看着其身上鲜血淋漓,心似受了锤击!

而见到是自己的主人,飒奇原本呜咽绝望之态似瞬间燃了光彩,不顾周身断骨烈痛,拼命往木兮颜怀了钻去。

可一想到此地险境,原本欣喜之色蓦地被严厉代替,只仰天长吼“嗷呜”一声,便要去对付那些已经逼近的猛兽。

也许在它心里,主人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木兮颜一把按住了它:“乖乖的,不许动,交给我。”

说罢,抬眸扫过已经将围攻圈子缩小至仅剩一米的各类猛兽,握刀之手一紧,全无半点怜惜地斩杀开去!

血,越溅越多,倒下的尸体也越来越多,而这些凶兽似乎也被血腥激发了野性,凶猛陡增数倍有余。

毕竟是野兽,凶残非常,一头或可抵一个武功不弱之人,更何况是被围得水泄不通的群攻,且还需护着飒奇,木兮颜渐有不支之感。

好在关键时刻,有帮手来了。

是杀影!

感应到主人有险,他冲破牢门,顺着感应方向飞驰而来。

这画面……

心底最深刻的记忆被激发,亦似激发了他的兽性,竟如野兽一般,手脚趴地,面相露牙凶恶,直以此相与猛兽相杀。

无论其姿态还是行为,竟皆与兽类无异!

此一幕惊了所有人,包括临柯尧,纷纷站身来看!

他不知老四为何要他答应这场比赛,亦不知斗兽规则怎会成了这样,心里唯一的猜测是他们要对付这位隐藏真实目的的飒北联姻公主——也即辜秉侯安插入东凌皇宫的间谍。

只是这公主的行为竟让他有些看不懂,怎会为了一个畜生而以身犯险?

还有后面进去之人,此时看来,全如一头野兽,甚至比虎豹豺狮等更加凶猛!

也许,还不到最危急的时刻,或需静观其变。

木兮颜没时间思考杀影的怪异,只与他一同对付凶兽。

大半盏茶的功夫过去之后,地上尸体渐增,说血流成河也不为过,处处可闻悲鸣之身,惨烈瘆人。

至于剩余的,恐是怕了,竟都缩到了斗兽场另一端的角落里。

木兮颜终于稍松了口气,然刚想转身抱飒奇离开,却蓦地看见杀影正四肢趴地紧盯着飒奇!

他眸子已经猩红,里面杀意似火,烈窜而起,毫不遮掩!

“杀影不可!”

木兮颜猜晓他定是将飒奇也当做了凶兽,然阻止之言刚出,其便已朝飒奇冲去!

立马挡于飒奇之前阻止他!

可杀影此时脑子里只有那几乎已经刻入他骨血里的凶残画面:鲜红尽染的白雪,四面攻击而来的凶猛野兽,还有缚住他手脚的粗铁链。

他不咬死这些豺狼虎豹,这些凶残之物就要咬死他!

这便是他的生存环境!

咬死它们,咬死它们……

他此时心里眼里唯一看到听到的,只有咬死它们!

攻击再起,不得已,木兮颜只能出招,可她根本就不是杀影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原本在自己手中的刀竟已换了主,紧紧握在杀影手中!

且其速度很快,直朝飒奇杀去!

木兮颜惊骇,紧忙一脚踢开其手臂,那顺势划过的刀尖竟直接割在她左肩上!

顿时,木兮颜左肩因痛一沉,看时,伤口正成股地流血!

与此同时,杀影抽刀的瞬间,一滴血直溅入其眼,似产生了巨大的撞击,竟让他退出三米开外,反手以刀撑地,才不至于彻底跪下去!

趁隙,木兮颜欲抱起飒奇冲出围笼,可就在此时,眼前突然一阵眩晕,缓来时,眼之所见,万物竟渐染了红!

心下惊骇,暗道不好,是血眸发作了!

可自己压制血眸的药已全用完……

天地越变越红,便好似斗兽场中的颜色,与血无异!

此诡象顷刻间在人群中引起了骚动,不知是哪里传来一声“血眸灾星”,所有人目光纷纷投向场中已浑身是血的女人,面色惊骇至惨白!

却见那双眸子,果然鲜红如血!

整个观众席因骇生躁,因躁生乱,不多时,竟乱做一团!

所有人都听过血眸灾星,知其乃灾煞命格,能搅动天下如遭血洗的诡象,更知近她便与寻死无异!

却从未见过,甚至庆幸此等灾祸生在飒北,长在寒邪山。

可……明明是在寒邪山的,怎会突然出现在东凌,出现在京城!

原来飒北皇帝嫁给东凌的并非什么楚玥公主,而是血眸灾星!

“血眸灾星煞气冲天,袭人性命,不可留!”

溃乱之中,有人高呼,随即多人响应,同时人群中亦突然飞出好几十个禁军模样的人,直入围笼,皆是奔着斩杀木兮颜而去!

席间,恐只有楼断雪最为镇定。

老天相助,终于让那灾星现了血眸!

这才是她想要的结果,她要让这血眸灾星成为过街老鼠,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葬品!

木兮颜愈发不能控制自己的心性,以往的时候,她怕自己会乱杀无辜,可今日……他们既然不给她活路,那就一起下地狱!

数柄利剑直刺她而来,却见她出招快若风穿细柳,徒手攥住所有剑刃,再扬臂两折,所有利剑皆断数截,一时间,叮铃哐啷掉了一地。

这快如鬼魅的诡谲功夫让所有人大惊失色,然更恐怖的是她那双血眸,里面杀气萦绕!

未等他们反应过来,那净白的素手竟已拂过他们脖颈,再垂于身侧时,指尖已染了殷红。

只见那围杀她的几人,唇角抽搐,后竟接二连三倒地,或已毙命!

再抬头时,那殷红血眸中射出的剜割人心的冷光和杀意!

木兮颜已经完全失了心性,亦不知自己出手伤的人是敌是友,但须臾之后,有人禁锢了她。

“对不起,我来晚了。”

临君北紧紧抱着这个浑身是伤的女人,好似那些血皆是流在他心尖上,痛,亦恨!

他本计划一早便隐藏在人群中,时机一到,他就能第一时间护她平安,然途中突然遇了一个蒙面高手,对方虽胜不了自己,但自己亦被其缠得脱不开身,直到天地现了血红。

那蒙面高手好似专门在等这一刻,此象一现,竟主动撤离,临君北救人心切,紧赶而来便已是此时。

见此一幕,所有人再度震骇!

四皇子还活着!

可更让众人想不到的是,他竟然抱上了血眸灾星!

临君北无视天地血红,无视外界纷扰,只将这个挣扎不止的女人紧紧抱着,直到感觉其身子渐松,后无力地靠在他怀中。

微拉开看时,人已经晕过去了。

他弯腰将她横抱起,一步步走出围笼,走上正席位,在所有人的注目中,立至临亦璟和临亦珩之前:“从今往后,谁要敢再动这个女人丝毫,本王让他下地狱!”

话落尾时,目光射向的是楼断雪。

楼断雪自觉已死过一次便是无所畏惧,然接到这一眼时,还是被吓得陡然一哆嗦!

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还是败了。

那些隐藏在百姓中的杀手仿佛人间蒸发,那些早已埋伏的暗箭也一支未射。

她知道,必然是临君北识破了他们的计划。

虽挑破了血眸灾星的身份又怎样,临君北还是如此护她!

明明她是灾煞之命,为何老天一而再再而三地助她,还让她得到了如此拼死护她之人!

而自己,注定要在假面具后面阴谋心机地活一辈子!

不公平!

而这份不公将她心底的恨意更是激发得淋漓尽致!

“她是血眸灾星,天生凶煞,你如此护她,置父皇于何境,置东凌于何境,置百姓于何境?”

临亦璟的慌乱惧怕已经写在了脸上。

今日这一局可算是他殊死一搏,一要引出临君北,再要暗箭杀他,这第一步虽做到了,可第二步才是至关重要!

然,却被其轻松破解了。

临君北冷哼,丝毫无血脉手足的怜悯:“你暗中勾结叱尤啸逐杀害大皇兄时,可曾想过这些?”

语气极轻,却字字诛心!

立于席座前的临柯尧听得此言,身子颓然猛跌,颤栗得可怕!

“阿……阿北,你……你说……什么?”

临君北目光投来,眉宇间聚了担忧和不忍,可此事关大皇兄和万千将士的枉死,事关段卓元的冤屈,父皇该知道!

“两年前……”

“临君北你胡说八道!依本宫看,是你勾结了辜秉侯那老狐狸才差不多!否则怎会全无所顾地护着这个血眸灾星!”

临亦璟已经慌了神,言语乱撞。

临君北冷笑。

被这一打断,他索性不说了,只将一直抱在怀中的人儿交给官少郇:“帮我带她去沁心阁医治。”

后又对宁郜吩咐:“保护他们。”

官少郇接过昏迷的木兮颜,依他之言,与宁郜一同离开。

今日之事信息量太大,足够他一年的震惊了,但眼下还是救人要紧,毕竟这女人着实伤得不轻。

待他们走后,临君北才对这临柯尧恭敬作礼,道:“父皇,儿臣已查清,两年前西境之战,是临亦璟暗中勾结叱尤啸逐、欲除掉大皇兄以谋夺太子之位而挑起的,大皇兄之死,参战的万千将士之死,皆是出自临亦璟的手笔!”

“临君北你陷害我!你他娘的敢陷害我!”

临亦璟几近发疯,随手抽了禁军的一把刀便欲杀来,却被逐风扬剑直接击出去,后一把利剑直直抵在他脖颈!

“你他娘的是个什么东西!敢对本皇子无礼,你……”

“你闭嘴!咳咳……”

临柯尧喝止,却因怒火攻心而猛咳起来。

宝全紧忙扶他在龙位上坐下,本欲传御医,却被他抬手止了。

临柯尧捂着气喘剧痛的胸口,看着临君北:“继续说下去。”

“西境副都护柴敖与叱尤啸逐暗中勾结的证据儿臣已呈给父皇,剩下的,便是柴敖受临亦璟指使的证据。”

说罢,临君北自怀中拿出一份文件,宝全接过给临柯尧。

“父皇……父皇,这都假的,定是……定是临君北他陷害儿臣,柴敖早就死了,凭他临君北的能力,什么样的伪证造……造不出来?”

临君北失笑:“证据或可伪造,那口供呢?”

临亦璟惨白面上再添两道骇栗:“你什么……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谁告诉你柴敖死了?”

说罢,临君北微扬手示意,便见斗兽场右门那方,有几人抬着一樽棺材进来了,最终停放在席座正前下方。

棺盖打开,片刻之后,里面那具“尸体”竟蓦地坐起身来。

此人脸色有些苍白,与那一脸络腮胡子的粗犷有些不配,在座识得他的人不多,但临亦璟绝对算一个。

“你……你你……你……”

只见临亦璟被吓得颤手指他,半晌言不出来。

“末将如何?”那人翻出棺材,质问。

后不再看他,只行前来跪地叩首:“罪臣柴敖当年受二皇子蛊惑,权迷心智,暗中勾结叱尤啸逐陷害大皇子致死,罪该万死!”

所有罪孽,柴敖皆供认不讳:“此次四皇子出征西境,二皇子担心罪臣泄密其两年前的丑事,便暗中派他的御用杀手林傲申刺杀罪臣,幸得四皇子早有安排,救下罪臣一命,才得以指正二皇子这个幕后最大的刽子手!”

言至此,再叩首,请罪:“臣自知罪孽深重,愿以死去向大皇子和所有被罪臣害死之人恕罪!”

“不可能……不可能……”临亦璟连连跌退好几部,似疯傻一般直摇头,“是他们联手陷害……我……我冤枉……我是无辜的……”

“冤吗?无辜吗?”临君北质问,“你不顾百姓死活挑起战乱时,怎不觉得百姓无辜?你陷害亲手足时、陷害万千将士时,怎不觉得他们无辜?你嫁祸段卓元又毒杀他时,怎不觉得他很冤!”

除了这些,还有这些年他加注在自己身上的阴谋残杀:“本王在北关这些年,你前后总共派了一百八十二次杀手,冤吗?本王此次西征,你欲如法炮制大皇子一案杀害本王,冤吗?本王怎么觉得,冤的该是被你害死之人,是本王!”

“没有……没有……”

临亦璟被质问得无力反驳,可这弑兄夺位、阴谋嫁祸,桩桩件件,皆是死罪啊!

他不想死!他不想死!

却也只能以此为自己争辩。

“还不认?”此人之恶、之毒,完全已浸入骨子里!临君北厌之,恨之,直接扬手再拿证据。

只见依旧是斗兽场右门处,大理寺捕快押着好几个身着囚衣之人进来。

为首的是林傲申,同样对临亦璟和自己的恶行供认不讳,其他囚徒亦然。

其中还包括当初在落庄暗杀“段卓元”的两个杀手,他们根本不知在执行任务前,各自已被他们死心塌地为之尽忠的主人下了毒!

虽身为杀手,可毕竟是人,是人便痛恨背叛!

“为了确定本王是否真死,你前日夜里‘亲临’王府灵堂,左肩上那一镖,不好受吧!”

临君北再言。

其话刚落,只见逐风手舞剑影,三两下功夫便将临亦璟左肩衣服划个粉碎!

伤口露了出来!

另一手往其上一扬,便见那原本红肿的伤口竟然变蓝。

临亦璟似被吓成了惊弓之鸟,紧忙乱捡碎布捂着肩头。

“忘了告诉你,为了查清是谁对本王如此感兴趣,本王特意在那飞镖上涂了毒,只要其接触半成品解药,便会呈现蓝色,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可说!”

这一案,让大皇兄和那些将士枉死两年之久,让段卓元蒙冤两年之久,今日,终于真相大白。

临亦珩心里却无丝毫冤案明清的快感,只徒增悲凉。

原本皆是手足,只因身在皇家,权势的诱惑让人心变得残暴,可以六亲不认,可是视人命如草芥,可以倾高权以为所欲为!

何其悲哀!

天地,依旧血红。

可这斗兽场再也不似血眸惊现时那般鼎沸喧嚷,此时只剩死寂。

静到仿佛能听见无数冤魂在呐喊。

临柯尧满面悲怆,他怎么也没想到,害死自己大儿子的人,竟然是二儿子!

他自问从小到大待他不薄,甚至比待骋儿都还好,更别说阿北,可自己的疼爱,怎就把他变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了呢……

他是造了什么孽,东凌是造了什么孽啊!

仿佛须臾之间老了百岁,临柯尧颤颤巍巍好半晌,还是被宝全扶着,才勉强站起身子,一步一步走近瘫坐在位的临亦璟。

临亦璟仰头看他,双目泪水横流。

临柯尧亦低头看他,同样有眼泪砸下。

良久,那攥紧的拳头终是没打下去,只落成了放置在他肩头:“临亦璟……勾结外贼,引发战事,弑兄……弑兄夺位,残害忠良……”

好像他的罪太多,多到他竟数不过来。

“最大……恶极,交由三司共审,依法……治罪……”

这每一字好比在剜他的心。

临君北看着父皇悲凉背影,心亦刺痛。

谋划半生,临亦璟终究是败了。

被押走前,他只道是败在了临君北手里,却不曾意识到,他是败在他自己手中,败给自己的狼子野心!

隐藏于百姓中的所有恶势力被悉数揪出,楼断雪欲逃,却被临君北堵死了所有退路!

终究也和临亦璟一样,被关进了大理寺。

此案从两年前定案,到两年后启案重查,再到如今真相大白,一路走来,铺满了鲜血和白骨,让人唏嘘。

临亦璟算是彻底倒台了,当初选站他势营之人无不开始惶惶,害怕四皇子这铁面无私的审判之剑会落在自己头上!

于是皆暗想着如何与其撇清关系。

经今日一弈,东凌原本看似固若金汤的安定太平,只怕已是裂痕布现。

而这,是国人的危机,却成了他国的契机。

*

时间微退,在臣民正兴致勃勃地期待斗兽大赛的精彩时,后宫的阴谋也悄然拉开。

莫静被打入冷宫,于叱尤吟心而言,虽有些突然,但她是高兴的。

她知晓此时举办斗兽大赛,里面必然少不了阴谋,不过她于此暂无兴趣,所以并未去斗兽场,而是抽空去了落清园。

她想跟莫静做个交换……说白了就是想侧面打探狗皇帝当年为何要诬陷父亲卖国,还斩了贺家满门!

落清园一如其名,冷清得有些瘆人。

进去时,园里一个供使唤的下人都没有,这样最好,于是她直接往关押莫静的那间偏房去了。

手刚搭上房门欲推开,却突然闻得里面有说话声。

为谨慎起见,她躲进了偏房旁边放杂物的耳房,自那已经破出一个大洞的墙壁往对面看去。

两人皆是侧对于她,所以她能看清她们的脸,只是另一人她不识得。

不过听了她们对话,她知得其便是临亦璟的正妃,方絮儿。

自上次出宫得知自己此生再不可育时,方絮儿彻底倒下了,在家休养了数月才勉强能下地。

昨日听父亲说莫静因当年诬陷嫊嫔被打入冷宫,她大喜,遂今日一早便回了宫。

此时来,她就是想质问她为何恶毒至此,连一个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过!

此事本就非莫静所为,她自然不承认,且道自己如今已落得这步田地,再没有骗她的理由。

方絮儿将信将疑,质问半晌无甚结果后,也就颓败地走了。

叱尤吟心在隔壁消化她们的对话,心中对那方絮儿自然有些怜悯,刚想趁此时无人,过去向莫静暗探消息,然刚走到耳房门后,突然闻得隔壁又有了开门声。

正欲拉门的双手立马止了,再回到墙洞前偷视,却见此时进来之人穿了黑袍戴帽,因帽子太阔,挡了侧颜,自然见不清脸。

但看莫静见得此人时的神色,竟比见到方絮儿起伏了许多。

“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

黑袍人暂未答,只抬眸扫了这破落屋子,良久才道:“你风云后宫十余年,夺权,谋势,耍手段,弄心机,到头了也不过是落得这一方残破之境,呵~”

是个女人的声音,成熟、稳练,吐字无多起伏,便好似内心平静淡然。

言后,明显能听得女人的嗤笑,带着嘲讽。

“那又怎样!至少老娘风光过,不像你,终日青灯古佛,过得跟寡妇无异!”

莫静冷嘲,可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荣华半生,却栽在一个毛头小子手里,是何其不甘!

“自从筱嫊儿死后,这后宫女人谁不是过得跟寡妇无异?本宫青灯古佛,却能保下性命,有了命,何愁不得风光。”

虽是青灯古佛为伴,但这话里却依旧有红尘之色。

再提筱嫊儿,莫静突然一拳垂在桌面上:“当年本宫要不是听了你的挑拨,怎会去干那愚蠢勾当!又怎会落得今日这下场!”

闻此,隔壁的叱尤吟心略惊,四皇子生母筱嫊儿当年背负不贞不洁的污名,甚至传了四皇子许并非龙脉的谣言,莫静被打入冷宫便是因皇帝查清是她在暗中作祟,但如今看来,这背后还有人!

“嘘——”听她之言,只见戴帽女人将指竖于唇边,后慢慢踱步至莫静身侧,“这都是你干的,可与本宫无关。”

“你现在想撇清关系?卢妙妡,就算本宫不告发你,你以为你能逃过临君北的追查?别忘了,小时候的狼崽子如今已长成一头恶狼,别说你,就连你那心狠手辣的儿子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莫静对这一点似乎很笃定,末了,直感叹:“咱们都输给了筱嫊儿。”

“逃不逃得过,那是看本宫的本事,但今日……”

至此,带帽女人语调拖得有点长。

而这一拖,竟让莫静周身起了寒栗,刚猜觉有危险时,却已是晚了一步,唯觉脖间一阵刺痛,随之而来的是血流过肌肤的感觉!

她骇栗着欲挣脱,却被一只手扣着肩膀死死摁坐在原处!

那如鬼魅的声音继续:“你该死了。”

莫静手呈爪状,尖锐的指甲几乎快在肩头那只手背上扣出了一个个血窟窿!

卢妙妡拔了刺入其脖颈的簪子,血顷刻喷涌而出,再直直刺入其爪扣自己手的手腕!

动作干脆利索,连眼也不曾眨一下!

手背的力道消失了,还好,除了一条小口,没留下什么证据。

“为……为什……么……”

莫静浑身已寒栗到渐无知觉,脑海也是一片混沌,她还没见珩儿最后一面,还没告诉他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还没告诉他这么多年她事事为他打算,是因为爱他……

就这样死了,她怎能甘心!

她不甘!

可不甘又能怎样,死神终究是悄无声息地带走了她。

在闭眼的最后一刻,她竟瞥见墙洞处有一张熟悉的脸。

嘴微张,却再也吐不出一字,但最终面上挂的,却是笑容。

卢妙妡,你以为杀人就能灭口,殊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黄泉之路,你也不远了。

一阵喧闹过后,冷宫再度恢复往常的死寂。

莫静的身子趴在桌上,殷红的血已经在桌上流开好大一滩,一如此时渐红的天地诡象。

戴帽女人望了眼外面的异象,匆匆离开了。

隔壁,叱尤吟心半晌未动,就那般定定地瞅着莫静的尸体,一如她那双不甘于闭上的眸子紧紧盯着自己。

她知道,她死前最后一刻,看见自己了,所以才有了此时面上隐隐的笑意。

卢妙妡,二皇子生母,多年前便已开始吃斋念佛,虽仍为贵妃,但几乎不问世事。

原来这一切不过是表象,骨子里亦和她那儿子一样,是一头凶残的狼!

当年四皇子母妃之死,莫静竟也只是卢妙妡的一枚棋子而已!

如今放眼所见,处处已压抑血红,能造这种景象者,这世间唯有一人,血眸灾星!

好啊,东凌的灾难就要来了,临家的恶报也要到了!

*

斗兽场的事完后,临君北亲自去大理寺布置了防卫,再出来已过申时。

他本想去龙寰宫看看父皇,结果刚入宫门,就见宝全匆色跑来。

问了才知是莫静死在了落清园。

眼下这节骨眼上,宝全不敢将此事报告给皇上,便只能来找四皇子了。

听此,临君北也只轻拧了眉头,并未表现出喜或是悲。

先问了父皇的情况,并不乐观,可此时谁也不愿见,他便换了方向,往落清园去。

宝全心系皇上,只大概跟他说了下人汇报的情况,便忙回龙寰宫去候侍了。

*

落清园里,只有三两个内侍宫女跪着。

莫静所在的偏房之内,门大开着,隐约可见临亦珩站在桌前抱着莫静的脑袋靠在自己身上。

立如一尊雕塑,一动也不动。

那暗红的血已将其文竹雅白的衣襟染了个透,血腥味浓烈到令人作呕。

临君北进去,大致看了现场及四周,虽临亦珩已移动了尸体,但不难看出莫静死有怪。

不过具体的,还得等仵作验完尸才知道。

本欲去外面询问一番,目光却无意间扫到了墙上那个破洞。

盯视片刻,抬手示意叶司聿进来,微扬下巴指了那处。

叶司聿秒懂,转身去了隔壁耳房。

临君北也跟着出去,然……

刚行没两步,便觉察背后有动静!

侧身一闪,避开了临亦珩刺杀过来簪子!

他此时没心情跟他动武,只三两下将其击开:“若不想她死不瞑目,最好少动现场和那尸体!”

“现在你满意了?”临亦珩此时根本听不进去,“你看看外面这一切,整个东凌血光四射,天昏地暗,她就是血眸灾星,已经将东凌灾克成了这样,你为何还要护她!”

许在他看来,母妃恰死在其血眸发作之际,必然与她灾煞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