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坦诚相待

“临亦珩,你不是三岁小孩儿,身为东凌皇子,自当熟悉东凌律法,莫静的所作所为,足够她被问罪千百回!今日她能有这样的恶果,不过是她往日种下的恶因,因果报应,怪不得任何人!”

临君北指责,但并未挑明莫静具体所犯之罪。

一场弑兄夺位的阴谋让东凌前后损失了两大皇子,不仅让父皇痛心,亦让东凌飘摇,民心动荡。

他本想审出莫静与飒北勾结的罪证,以此来反查临亦珩是否参与其中。

如今看来,只能企盼临亦珩并未被莫静拖下水,毕竟眼下飒北虎视眈眈,东凌再也经不起这样的大震。

只是一想到莫静当年对母妃的所作所为,他便生恨,今日恶女人这样死了,也太便宜她了!

不过自这现场和莫静的死态,似乎有些蹊跷。

“呵呵呵……果然,连说的话都一样……”临亦珩颓退,嘲弄中带了悲恨。

其实他又何尝不知母妃这些年做了许多错事,可她做这些全是为了自己,就算其罪恶滔天,那也是一心一意爱他、呵护他的母妃啊!

“本王知你与她只是表面夫妻,如今既已出了这么多事,你们也没有再装下去的必要,所以本王会向父皇请旨,以国之法赐你们和离。”

这是告知,不是商量。

临君北不愿再忍受她名与身皆住在别的男人的行宫里,从今往后,她便只是他临君北的女人!

行前,又提醒了一句:“莫静死得蹊跷,你若真想追查真凶,就该让仵作来好好验尸。”

说罢,直接出了这凶案现场。

在外面问了跪地的宫女内侍,只道今日唯有二皇妃来过,便再无多余线索。

叶司聿悄声告诉他,耳房里虽凌乱有些脚印,但有几枚很新,大小应该是女人的,且自鞋底印样来看,应该不是宫女,而且墙洞处地面脚印更明显,说明此人在此站了一定时间。

既非宫女,出现在冷宫的耳房便是蹊跷,还躲在墙洞前偷看……这般说来,到底是有人家监视莫静?还是有人目睹了莫静之死?

亦或者……此人本就与莫静之死有关?

眼下未得确切证据,所有疑惑皆有可能,至于具体为何,还得看验尸结果。

希望临亦珩能想得通。

未再多留,径直离开。

临亦珩攥紧握簪之手,骨节飒白,已是在隐隐颤栗,那双眸子一直紧盯临君北那方,直至其身影消失,才看回已然冰冷的母妃。

虽痛与恨齐裂,但临君北的话在理,母妃虽死在灾星血眸发作之时,但这种灾煞克人之说毕竟暂无实据,且母妃致命伤明显是簪插脖颈动脉而亡。

到底是谁如此残忍!

“来人,去命大理寺少卿过来!”

就算母妃罪孽深重,他也必然不能让她枉死!

*

离开落清园,临君北去了龙寰宫,本欲求见父皇,怎料父皇连自己也不见。

他只能吩咐宝全好生照顾,然后命逐风回到父皇身边,继续行使他的本职。

出龙寰宫后,天色已暗下来,将血红之色压盖得更加诡谲。

他知道就算莫静之死另有蹊跷,但其恰死在她血眸发作之时,必然会让百姓坚信她能灾煞他人。

后一步,自己该如何于天下悠悠之口中护她一生顺遂……

*

沁心阁外面,宁郜与那冷面杀手对峙,四周围了禁军,由贺子予亲自带队,欲抓这已有好几个命案在身的凶手。

临君北听宁郜汇报过,说此人是由一个小光瓶所控制,小光瓶在谁手中,他便视谁为主。

原本那小光瓶为楼断雪所有,此人也就成了楼断雪的杀人工具,所以那几起杀案,真正的凶手是楼断雪。

既然自崖底上来后,颜儿不曾立马将他交到大理寺,或有自己的考量,至于眼下具体如何处置,他想听听她的看法。

于是命贺子予退下,只道此事他自有安排。

沁心阁内,官少郇已经给木兮颜诊过脉,皆是些皮外伤,暂无大碍,只是身体有些虚弱,休养一段时日便好。

临君北不愿她留在宫中,于是直接带她回了王府,并命宁郜去长熙阁将她日常用度带回王府。

主人在哪儿,杀影便在哪儿,所以他也只木楞地跟上。

*

王府内,临君北让符叔专门在南苑自己的卧房旁给木兮颜收拾了一间屋子。

连筝今日在斗兽场本欲入围笼救颜姐姐和飒奇,结果刚想暗中行事便被人击晕,醒来后已是在王府,且天地血红之象让她心生骇意,只因颜姐姐的血眸在所有人面前暴露无遗!

她担心颜姐姐,想去救她,然却被这王府的管家阻止了,只道王爷有令,不准她离开王府。

她只能一边照顾同样被带回王府身受重伤的飒奇,一边焦急如焚地等着。

晚上听说王爷将颜姐姐带回来了,立马过去,见颜姐姐昏迷不醒,免不了又是一番伤心。

临君北只命她好生照顾,之后便离开了。

*

书房内。

提伽跪在地上,叶司聿、宁郜和曲如卿分别立于左右两侧。

官少郇冲进来时,周身怒气满溢。

他低头看了眼一脸平静的提伽,最终走到临君北跟前:“你还是怀疑她?!”

“因为她嫌疑最大。”

临君北语气清寒,铁面无私。

他的身边,容不得叛徒存在!

“证据呢!这么多年处事,你临君北不是个无据定罪之人,既然认定她是泄密者,那便拿出证据,否则,别怪我跟你翻脸!”

官少郇在任何事上都能平静以待,唯独有两事不能,一乃兄弟临君北的寒毒,另则是所爱的女人,提伽。

可如今,偏偏他最在意的两人起了矛盾,鬼知道他心里多难受!

“第一次是城外小院,当日在场之人无泄密可能,那便只有另一个知情者——也即安排那地之人,提伽;第二次是段卓元还活着的消息,据本王调查,是从伶媗阁泄露的;第三次是南郊桃花坞泄露行踪,知情者就那几人,本王问过,只有提伽最有嫌疑!”

临君北一一点出。

“若一次两次,本王可以算她巧合,可几次三番出现这种状况,本王便不得不怀疑!”

“说到底你依旧只是凭怀疑做事!”

官少郇怒怼。

“是,本王的确无切实证据,但在本王身边的人,一旦有疑,即便没有证据,本王也必不会再用!”

他的身边,容不得任何叛徒存在!

“你……”

“够啦!”

官少郇还想再辩,却得一声冷厉打断。

提伽面色寡淡到无丝毫起伏,不见喜悲。

只见她抬眸看着为她争吵的二人,突然端正又恭敬地重重一叩首:“王爷说得没错,这些事跟我脱不了关系。”

闻她之言,官少郇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他不相信她是戴了两副面具过活的人!

然不待他开口,临君北先一步质问:“为什么?本王自认待你不薄,你若有不满,尽可直说,何须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

“为什么?”提伽冷嗤,好似听了一个讽刺的笑话,兀自起身,似笑非笑地看他,“我本是西域人,虽不是大国,但因九黎国的存在,至少也能过得太平,可是后来,一朝战事起,东凌放给九黎的战火直烧到了西域,仅仅半余年,九黎灭了,无数难民躲进西域,让我原本平定的家园成了暴|乱的温床!”

言语间尽是痛恨和指责:“是,当年你是救了我,可若非东凌发动战事,我又怎会落入那般生死境地!”

那双深邃漂亮的眸子聚了泪滴滑下,似映染了她心底无尽的苦楚和悲凉。

“从那以后我就发誓,既然一切都是因你东凌而起,那我便要在你东凌讨回该有的公道!你救我是巧合,我潜伏在你身边却是处心积虑!我就是要让你东凌鸡飞狗跳!”

言至此,恨意尽裂!

官少郇呆望着她,俊颜面上全是不可置信!

他认识的提伽率性飒爽,果断真挚,绝不是这样满心仇恨之人!

“不是这样的,提伽你……”

“还有你,”提伽毫不客气地打断官少郇之言,讽刺地看他,“你苦追我数年,你以为我为何不答应?不过是因为你我永远不会是一个世界的人!与其往后痛苦,不如永远不要开始!”

待这一切悉数吐出后,反倒觉了轻松,深换一口气,道:“跟了你这么多年,我知道你的手段,如今既已被你发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此言落后,整个书房静可闻针落。

临君北与提伽相视对峙,一个眸覆沉寒,一个讥诮染笑,却谁也不知这视线最深处到底传递了什么。

提伽的一番话让叶司聿和宁郜震惊,原来这么多年来,他们以为的挚友同伴,不过是一把隐藏极深的利剑,随时都可能伤害王爷,伤害他们!

此对曲如卿而言,同样震惊,但她的震惊点在于提伽之恨竟与当年东凌灭九黎一战有关!

当初在雲莱客栈密见公子时,得知公子知晓段卓元还活着,她便猜测是否公子还在王爷身边安插了其他人,如今看来,这王府果然藏针隐线。

只是这提伽是否便是公子另外的安排,她不敢确定。

“你走吧。”

此三字打破了沉默。

临君北转身面书案而立,手指摩挲着面前的玉石笔架,不再看她,只道:“你跟随本王多年,也确实帮了本王不少,本王今日放你,便算是还你这些年的情,日后江湖再见,你我只是仇人。”

提伽面色微震,笑意渐渐敛去,半晌,只抬手作礼:“今日之后,你我唯仇无恩。”

说罢,深鞠一躬,后转身离去,头也不回。

官少郇夹在中间极不好受,踌躇良久,直接奔出书房。

有些话,他要问清楚!

临君北单手负于背后,抬眸间,唇角斜勾,面上现了耐人寻味的笑意。

“王爷,这……”

剩的叶司聿三人面面相觑,看着王爷的背影,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毕竟此事发生的太过突然。

“从今往后,本王的下属中,再无提伽此人!”

临君北未给任何解释,只冷言命令。

再沉默小会儿后,才言:“阿聿和如卿先去忙各自手上之事,宁郜留下,本王要知道那杀手的所有信息。”

令下后,叶司聿和曲如卿皆退下,宁郜近前来:“王爷打算如何处置那杀手?”

在沁心阁,此人便一直站在门外,跟木桩子无异;如今回了王府,他又跟到了王府南苑外站着,还是如一根木头。

眼下这人还真是有几分难办。

“杀手之事再议,眼下本王另有一件要事交由你去办。”

杀手不过是临君北留下他的接口,眼下最关键的是那个真正潜藏在自己身边的细作,曲如卿!

“王爷请吩咐。”

临君北示意他近来,后在其耳侧悄声安排。

听间,宁郜面上渐起震惊之色,待临君北吩咐完后才诧异开口:“这么说刚刚……”

临君北竖指于唇,示意他不可张扬,并叮嘱:“此事你秘密去办,不可让任何人知晓,特别是曲如卿和官少郇。”

因为提伽是官少郇的弱点,只有瞒着他,这件事才能表现得够真实,也才能让真正的潜藏者降低警惕。

宁郜自然明白,领命后出去。

*

王府之外。

如今已是七月下旬,月如银钩,不似圆满时那般明亮,再加血红之色浸染,更有几分诡谲瘆人之气。

官少郇追上来拉住提伽的衣袖。

提伽也顺势止步,静寂良久,才回身看他,亦冷漠地拂开他手。

“你我以前不可能,如今后更不可能。”

隐隐之间,她的手有些攥紧。

血红光色之下,绝美面容尽染冷情。

“这么多年你拒绝我,就是因为这些吗?”

官少郇如何也没想到,提伽心里竟然装了这么多的恨和不为人知的目的。

“还不够吗?”提交冷笑,“若还不够,那便再加一条,我并不喜欢你。”

这对官少郇而言,无疑是巨大的打击,末了,竟自嘲地笑了,低头呢喃:“并不喜欢我……并不喜欢我……当真是我自作多情了……”

心间莫名酸涩。

“可是提伽……”

当他收拾好心情再抬头时,眼前已是空无一人,四下亦再无她的身影。

他又一次弄丢了她,失落和悲戚相交缠,将他身心裹挟。

“可是提伽,认识你数年,我是真的在见到你的第一眼时就彻底沦陷了……”

是啊,从前她便不喜自己,从今往后,哪还会有可能。

在门前伫立良久,直到起了寒意,方才转身回府。

王府对面街角处,提伽靠墙望着月色,直到官少郇进了王府,她才离开。

他刚刚的感叹,她听到了。

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只是她常年身在风月场所,不知该如何面对那么好的他。

也许……她该给彼此一次机会,也给自己一次机会。

官少郇,若我此次完成任务归来,你还愿喜欢我,我便也让自己放纵一回,喜欢你,如何?

*

南苑。

碧蓝床榻上,木兮颜眉心紧锁,双手攥紧,好似在与梦魇抗争,额上已冒了细密汗珠。

“不……不要……不要!”

最后一声惊叫,整个人猛地坐起!

面色惧怕,直喘粗气。

然她的手……

“做噩梦了?”

顺声看去,临君北正坐在床边,握紧她的手,面上眸中无尽担忧。

见得是他,木兮颜惊怔半晌,突然翻身跪起一把抱住他!

未有言,人已是先哭得哆嗦了。

临君北被她这一举惊得怔住!

反应过后,紧紧抱着她的身子,欣喜之色毫无顾忌地跃于俊美面上。

就这般,两人紧紧相拥,无声胜有声。

许久,木兮颜才似想到了这些日子发生之事,知是自己失态了,紧忙挣开:“对……对不起……”

这一次,临君北没有如往日一般霸道强迫。

只因今日,他要与她坦诚相对。

“是我没有提前告知,害你担心;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害你遇险;是我到晚了,害你受伤,该道歉的是我,缘何你要说对不起。”

临君北替她擦着额头细汗和脸颊泪水,温柔地道。

“不是的……”木兮颜摇头,亦曲腿抱着自己坐开了些,“你不该对我这么好的……”

她不是辜楚玥,反而是杀害辜楚玥的凶手,他越对她好,她心底越愧责,越害怕自己陷于其中,害了他。

“好,我们先不说这些,可是你能不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临君北不逼迫她。

今日他留了足够的时间,不着急,慢慢来。

木兮颜泪眼婆娑,疑惑看他:“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重新认识的第一步,便从名字开始。

于是又重复了一遍:“你的真名,是什么?”

闻问,木兮颜惊愕,嘴微张,怔着眸子不可置信地看他。

不过好像也没什么可惊诧的,昨日斗兽场上,自己血眸已经犯作,他必然是知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可……

想至此,她抬眸四望,以往在寒邪山,每当血眸发作,天地血红之象少说也有十日之久,可此时天色完全正常,难道……

难道自己昏迷了十日!

“今天是几月几号?”

不答他言,反问。

“七月二十四日,怎么了?”

七月二十四日?那斗兽大赛也就发生在昨日呀!此时天色并无异样,难道是自己昨日应敌伤重,恍惚了?血眸根本没有发作?

“小傻瓜,你这是睡迷糊了?”

见她这一会儿惊怔一会儿狐疑的小模样,临君北挑眉,轻抚着她,笑了。

木兮颜抬了泪汪汪的眸子看他,有些事,终究是要坦然面对的。

“临君北,你可还记得,在你出征之前,我曾跟你说过,若我有幸活到你西征归来,便给你讲一个故事。”

临君北点头:“当然,我记得还有后半截,故事之后,我若还愿娶你,你便冲破一切阻碍,嫁我。”

此话不假。

“所以,你现在是愿意讲那个故事了吗?”

临君北面有期待。

木兮颜轻咬唇,点了头:“我……不是辜楚玥。”

不管昨日现没现血眸,她的身份也终究是难以隐藏下去了。

临君北:“所以我刚刚才问,你的真名是什么?”

木兮颜微惊,此时才反应过来:“你……你都知道了?”

临君北点头,不再隐瞒:“当初我请你出宫给我朋友问诊时,我便知道你不是辜楚玥,既不是辜楚玥,又有与她一模一样的容颜,那便只有一种可能,那个自出生便被飒北皇帝遗弃于雪荒、后在寒邪山长大的血眸女。”

木兮颜:“!!!”

她没想到,临君北竟然早就看破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苍白无血色的唇颤栗半晌,才吐了疑问:“你既已知晓我是血眸女,并不是辜楚玥,你怎还会说那样的话?”

“哪样的话?”

临君北一时好奇心起,想看看自己在她心中到底占几分。

“……”木兮颜微哑,顿了片刻才道,“西征之前,沁心阁的那番话。”

“待我西征回京,嫁与我可好?”

也不知是回忆当时之言,还是此时再求婚,临君北面色郑重又期待。

木兮颜将脑袋支在曲起的膝盖上,垂头敛目,双手揪弄着裤管,微点头。

“你这算是同意了?太好啦!”

临君北突然喜上眉梢,握起她手落了重重一吻。

木兮颜急忙抽回:“不是……”

她不是同意,她点头是表示就是这个问。

“不是?”临君北似乎并不失落,只搂过她,“在我这里,从来只有第一,没有第二,你第一个答案是点头,那便表示同意嫁给我,就不准反悔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木兮颜解释,“我的意思是是那个问……就是你既然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为何还愿娶我,你……”

泪水未干,一着急,脸又红扑扑的,甚是惹人心动。

“好了不逗你了”,临君北干脆踢了鞋袜坐到床上,将她圈在怀中,捧着她的脸看她,一字一句认真回答,“因为我临君北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的身份。”

木兮颜亦被迫与之相视,在那双似浩瀚星空一般的眸中,她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他的炽烈和真诚。

“可是……可是……可是我……”

可是了半天也没可是个所以然出来。

临君北被她逗乐了,不过旋即一想,这小妮子不会以为……

“你莫不是以为本王喜欢的是辜楚玥,所以才次次霸道地纠缠于你吧?!”

毕竟在昨日之前,她对外的身份一直是辜楚玥,且还以为自己不知实情。

“嗯~”

木兮颜很诚实地点头。

事实也确是如此。

临君北捧着她脸的手收紧了些,将她脸颊挤出了可爱的表情,特别是那张诱人犯罪的唇……

“说,该怎么惩罚你?”

佯装生气,盯着她。

木兮颜:“……”

呆呆望着,却不知自己这模样对临君北而言,是多抓肝挠心,诱惑至深。

“既然不答,那便……”

说间,身子前倾,渐渐靠近那张已刻骨铭心的脸。

唇,亦愈发贴近。

隐隐间,木兮颜身子微颤,他的气息已将她全方位裹挟,只觉胸腔之中,心脏跳得好起劲。

寸余之处,临君北停下了,挤着她脸颊的手渐改为温柔捧着:“相吻可好?”

他没忘记,要她心甘情愿。

萦萦气息几乎撩得木兮颜每一寸肌肤都在颤栗。

尽管如此,她仍能有思考。

所以,她心甘情愿。

微扬唇,拉近这寸余的距离,主动覆上。

但也只这么轻轻触碰着,寒暖随着气息窜入彼此口中,却并未再有下一步动作。

虽早已对她满是诱惑的唇向往着,但当她真的主动吻来时,还是引得临君北身子一颤。

就这般静了小一会儿后,他的手渐移往她后脑勺,另一手避伤搂上她的身子,将她慢慢压近自己。

冰凉的唇微动,开始一点点探索。

情至深处,渐渐地,由浅尝至深品,竟是那般美妙,馨甜。

不知不觉间,木兮颜双手亦缓缓攀上临君北的脖颈,进他怀中,仰头承接着他的温柔,与他唇舌交缠。

哪怕皆是第一次,真情也是最好的催化剂,让这吻渐渐变得深烈而火热。

良久……

直到彼此已是气息急促,只觉口中空气稀薄,渐近呼吸不畅,方才放开。

深吻过后,木兮颜苍白的唇渐有了血色,晶晶莹莹,很漂亮,忍不住,临君北又凑近含住。

木兮颜浑身瘫|软,根本无力挣扎,索性任他吻着。

而且……她也喜欢。

这一吻,又是良久,直到临君北自觉再吻下去会克制不住自己想进一步拥有她,才不得已放开。

两人皆是粗喘起伏,抬眸相视,竟彼此笑了。

临君北低头抵上木兮颜精致额头,鼻尖亦触上她的鼻尖:“原来与相爱之人相吻是这种感觉,摄魂制魄。”

这种感觉,伴随血液游走全身,让他心动,无限沉溺。

“临君北,我也心慕于你。”

木兮颜不是个吝啬表达之人,如今既然知得身份后仍能彼此恋慕,便如她当初所言,他若不弃,自己必然不离!

鬼知道这句话对临君北有多震撼,只突然将她扣入怀中,拥得死死的。

“咳咳……”木兮颜本就因深吻而呼吸急促,此时再被他这样抱着,只觉喘不上气,“抱太……抱太紧了……”

识到此,临君北忙松开些,自责一时欣喜竟忘了她身上有伤,检查无碍后,索性躺靠在床头,将她揽入怀中。

“我叫木兮颜。”

她说。

“木~兮~颜~”临君北轻念着这三字,一如他指腹摩挲着她柔细的手,满是缱绻柔情。

“难怪连筝唤你颜姐姐,那我以后就叫你颜儿好不好?”

木兮颜点头,不过一想到往日之事,还是有些不安:“君北,如果我做了些不好的事,你会不会……”

“不会。”

未等她说完,临君北便打断。

血眸灾星之论已经让她这前二十年活得步步小心,未来的日子,他只想给她最深的宠爱,最随心的生活。

木兮颜心里暖意满满,但她不想对他有隐瞒,所以还是要说:“我杀过人,而且……是我的孪生姐姐,辜楚玥。”

此言出来,临君北确实一惊,但非惊于她杀人,而是惊于辜楚玥原来早就死了!

“在她联姻东凌出发后,我收到她邀我相见之信,说有要事告知,我没防备,便去赴约,到了才知她所谓的‘要事’竟是要杀我,说是为天下除害。”

这是木兮颜除连筝外第一次对旁人道这件事,经历这么多,已经能平静开口。

听此,临君北面上有寒意一闪而过,不过很快便隐下,将怀中人儿更搂紧些,静等着她继续道出。

“因我不备,喝了她下入噬心散的水,结果不及出手便被她制服,奄奄一息之际,被扔下了断雪崖。”

言至此,木兮颜突然仰头看着临君北:“不过说来也怪,我明明记得那些都真实发生了,可当我再醒来时,一切竟回到了她杀我的现场,好似整个事情在重新发生,说是梦,却又那么真实。”

临君北捧着她的脸颊,语气疼惜:“你虽有血眸,从小到大却不曾害过人,老天必然是不愿你无辜离世的。”

反正木兮颜感觉自己像是重生了。

“再经历一次,我便知她不会放过我,所以我提前下手杀了她,将她扔在断雪崖下,然后李代桃僵,入了东凌皇宫。”

这个错综的身份是一直压在她心间的重石,如今能有人倾诉,她觉得很欣慰,亦很感恩。

“这一切便是发生在你我初遇的那一日,你可还记得那夜在飒北境内的一家客栈里,你为躲避追杀而挟持的人,便是我。”

说来缘分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当然还记得,”临君北语气颇有些自豪,“便是……这样。”

说间,揽着她身子一转,小心避开她的伤处,倾身将她压在床榻之上。

木兮颜:“……临君北你……”

刚想说他怎么老是动不动就出‘奇招’,然抬眸见了正上方的俊颜时,一时哑住,失神以至忘了继续。

“是不是又想骂本王流氓?”

临君北笑看着她,原来她老骂他流氓,便是自那里得来的。

“本来就是。”

木兮颜侧过头不看他,就怕自己陷入太深,无法自拔,嘟嘴咕哝,面上却不由笑了。

临君北伸手掰正她的脑袋,逼迫她看着自己:“流氓会做的可不止这些哦,比如……”

说间,低头啃上了她柔皙馨香的脖颈。

木兮颜被他逗乐了,抬手捶他:“临君北别闹了……”

临君北倒也听话,抬起头不再逗弄她,只依旧看着:“辜楚玥骄纵成性,手段狠毒,据我所知,就她用噬心散杀的人,都能凑好几桌牌九了,且本就是她对你起杀意在先,既然不是她死,便是你亡,那你做得便没有错。”

至此,临君北突然很认真:“而且我很庆幸活着的是你,所以颜儿,不要把这个当做负担,辜楚玥她也算是自作自受,只愿她轮回一世,下辈子能做个好人。”

“谢谢。”

木兮颜心有释然。

临君北低头吻上她眉心,再抬头时,眸间暖意更浓:“你可知我是靠什么寻到你的?”

木兮颜不解,难道不是靠样貌?

她最初以为临君北喜欢的是辜楚玥,所以才几次三番纠缠,可听他刚刚说爱的是自己这个人,而非身份,便说明他并不识得辜楚玥,那也就只能是样貌了。

“是感觉。”

临君北的话打破了她的猜测,也解了她的疑惑:“你不是问过我为何身体如此冰寒吗?我自出生便是这样,也因此被人称为怪胎,因不愿被鄙视,所以养成了不让任何人触碰的习惯。”

他真心爱她,也愿与她一般,对所爱之人坦诚相待。

“直到在飒北客栈那晚强行抱了你,我竟发现我的寒毒之痛和身体之冷皆得到了缓解,而且你身上的暖意渡入我体内,真的很舒服。”

一如此时。

想间,更将她抱紧了些。

“后来我派人去客栈找你,却再无你的消息,直到在典藏阁密阁内,你欲杀我灭口,我拼力反击,抓着你的手臂欲折断时,才发现那温暖异常熟悉!”

原来如此!

木兮颜恍然!

她就说嘛,这临君北不近人的名声早就在外,怎会无缘无故对自己纠缠不休!

原来是有这么一层关系!

不过……

“对了,你身体如此冰冷,是因身患寒毒?”

她记得聚来宝赌坊老板说过,有道士预言临君北年不过二十六,莫非也跟此有关?

说到这个,临君北的眸色突然黯淡下去。

其实他知道自己很自私,二十有六这个坎儿到底过不过得去,他心里根本没底,如今将她箍在身边,或是害了她……

“颜儿,如果我……”

然还未待他说完,木兮颜突然抬指触上他的唇,止了。

似心有灵犀,她知道他要说什么。

“阿北,我说过,你若不弃,我必不离,我不管那些预言是真是假,我只要你知道,我爱你,必是陪你终老,而且我会想办法解你身上的寒毒,我要你陪我看尽这世间风景,朝朝暮暮!”

临君北黯淡的眸子现了震惊:“你……你都知道了?”

木兮颜收指,改而抚上他俊美脸颊,浅笑点头:“嗯。”

临君北握着覆在脸颊的纤柔细手,视她良久,突然埋头进她脖颈间。

木兮颜顺势抱着他,只是好一阵之后,似乎觉察脖间有冰凉的湿润感。

“你……哭了?”

临君北自她身上翻下来,面朝里偷躲着:“我才没哭呢。”

木兮颜笑笑,起身趴在他臂膀上看他,后轻轻拥着他。

临君北胡乱抹了两下,转身过来将她抱在怀里:“人家就是感动嘛。”

木兮颜:“……”

面色一震,身子一僵。

男人撒起娇来,可真是不得了!

不过……很可爱。

对了,跟他缠绵这么久,正事都忘了!

紧忙挣出他怀抱坐起身来:“飒奇怎么样?连筝怎么样?还有昨日在斗兽场,我……我好像……血眸发作了……”

知她是真担心这些,临君北也一秒正经,起身坐于她对面,拉着她的双手,将昨日之事大致讲了一遍。

连筝无碍,飒奇虽伤得重,但他已派人请了兽医入府给它诊治,亦无碍。

至于血眸之事,他也如实相告。

这样说来,这次血眸引发天地血红的诡象只持续了半日?

这倒是怪了。

不过木兮颜心里是高兴的,这或说明她的血眸真的有医治之法。

至于临亦璟和楼断雪,木兮颜也只能感叹恶有恶报,倒是莫静之死让她觉得很突然。

对这个女人,她并无好感,但也说不上如对临亦璟和楼断雪那般痛恨,毕竟自己在东凌这几个月,也是得了她的照拂。

可她一心要害临君北,又让她颇有些厌恨她。

终究是有恩有仇,说不清,道不明,只是如今人既已死,再谈这些也无意义,便算过了吧。

说道这些,木兮颜还想起一人:“杀影呢?”

这一下醋王临君北可不高兴了,撅着嘴嘟囔:“不准你想别的男人。”

一想到当初他们在他的桃花坞相处半余月之久,他心里就更酸酸的。

木兮颜:“……”

伸手捏上他气鼓鼓的脸颊:“他手上亦有无数命案,不过此人无心性、无情感,只是一个被物件控制的傀儡,且昨日在斗兽场你应该也听说了,他的举止行为,与野兽无异,我怀疑这跟他被训为傀儡杀手的过程有关,而且如今除了楼断雪,便只有他或跟那神秘势力有接触,往后的事,总得继续查。”

有阴谋便有杀戮,楼断雪已是凶残毒辣,还不知她背后那人更胜她多少倍呢!

临君北握着木兮颜双手:“以后这些便由我来背,你只需好好呆在我身后,我会为你建一片安宁之园,只有你和我。”

然,木兮颜却摇头,认真看他:“我不想躲在你身后,我想要和你一起。”

临君北笑了,点头:“好。”

即便一起,他也必然护她不染霜尘。

“自昨日你昏迷开始,他便一直站在门外,想来没有你的命令,无论风吹雨打,他也只会那么站着。”

能将大活人驯得如此兽类傀儡,该是怎样非人的手段。

若未被拿入大狱,木兮颜便猜晓是这结果。

想拿那小光瓶给临君北看看,才发现身上早已换了衣裳。

临君北知她寻何,下床去给她拿来。

“你可知这是何物?为何能控制人心,且这里面的小火光似永远燃不尽,很怪异。”

木兮颜问。

临君北细细翻看,却也道不出个所以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