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压近,脚步繁杂,来人必然不少!
片刻后只闻一声令下,兵戎散开!
木兮颜第一念头便是临君北行踪暴露!
外面已被重兵包围,此时出去无异于自投罗网,可这屋内根本无处藏人!
情急之下,目光瞟到了身后的床。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她急忙将他拉到床边,让他躺进去,自己则手忙脚乱地解外裳。
眼看外面的人就要破门而入,临君北却无动于衷,木兮颜急了:“能不能别磨蹭!”
她真的害怕他遇险。
临君北面色隐隐,不是对危险临近的忧惧,而是对她,心里说不上来是何种滋味,如果可以,他希望是自己保护她。
扬手一扫,床幔落下,他拉着木兮颜闪身躲上|床榻,拉过被子将两人完全盖住。
不经意间,与她竟是十指紧扣。
可是这一切,缘何如此熟悉!
前年回京之前,他曾在飒北境内遇杀手追杀,情急之下躲入一家客栈……可是再后来,他是如何逃过那一劫的?
原本以为自己所有记忆皆在,可落到这些细节上才发现,果真有缺失!
被褥之下,他与她气息交缠。
木兮颜泪水蓦然滑下,同床而眠,十指紧扣,曾经这些于亲密无间的他们而言,是多平常,多熟悉。
可如今……爱却需舍,是钻心的疼。
嘴微张,无数次在口中无声摩挲爱人的名字,就好似长在心口的朱砂痣,刻骨铭心。
抓着被面胡乱擦了脸,悄言了句“别出声”,然后探出脑袋枕在枕头上,检查确保临君北未暴露丝毫,自己则做成正常睡觉的模样。
这床幔素旧,色泽较深,希望能给他们做一定的掩饰。
门被粗暴地撞开了。
透过床幔,隐隐看见有人影近来,木兮颜挣开被临君北紧紧扣握的手,恰时翻身坐起,只掀开床幔一角,目光生厌地射向就快要近至床前之人:“站住!”
她没想到来人是温子书,且看其面色阴冷,杀气汹汹,只怕来者不善!
可此言并未止住心中仇恨熊熊的温子书!
木兮颜怕他近床发现异样,暗中自身侧外袍袖中摸出三枚银针直射出去!
趁其闪躲暗器之际,飞身而出向他攻去,亦趁机与他对调面位,引他背对床榻方向。
一柄利剑已架在她脖子上。
余光瞥见临君北欲自温子书背后行杀,木兮颜隐隐摇头,阻止了他。
温子书切齿腐心,怕是被怒恨冲了头脑才没发现这其中异常。
“怎么?不打算拿我跟东凌谈判了?”
木兮颜并无惧脖上利剑,冷嗤。
“飒北皇帝的贵妃羽轻舞,是不是你害的?!”
温子书眸子已被怒恨击得猩红,咬牙切齿,冲冠眦裂!
这个名字竟从温子书口中吐出,不止木兮颜,床榻上的临君北亦震惊!
“跟你有关?”
“我问是不是你害的!”
温子书当真是怒了,那可是他的亲姐姐呀!
寒剑再进两分,冰白利刃已经染了血红。
痛意引得木兮颜眉目微动:“她跟贴身太监私下通奸在前,被飒北皇帝怒惩在后,跟我有何关系?”
冷言反问。
顿了须臾,又补充:“辜秉侯向来心狠手辣,他给了羽轻舞极致荣宠,却被她通奸他人而肆意秽辱,别说其是一国君王,就是一个普通男人,也忍受不了吧!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的结果,只能说早在她背叛辜秉侯时就被她自己亲手种下,又何须他人来害?”
温子书握剑之手在抖。
即便此言有几分道理,但也丝毫消不了他心头的怒恨:“好啊!既然她毁在辜秉侯那个狗皇帝手里,那我就拿狗皇帝的女儿给她赔命!”
此时他已完全不顾要拿她要挟东凌之事,只想杀了她替姐姐报仇!
她该死,临君北该死,整个东凌都该死!
怒恨驱使下,他提剑便杀!
然……
突然闪出的人影不仅踢偏了他的剑,还将木兮颜揽过护下。
当温子书看清是临君北时,震惊非常!
自己得来的消息,临君北一直在京城王府养伤,怎会出现在康阳!潜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自己对此竟毫不知情!
“你没事吧?”
临君北将木兮颜搂着护在怀中,柔白脖颈浸了血红,很刺目,亦心疼。
木兮颜所有的惊怕被临君北这一现身毫无保留地揭开:“你!”
跟他说了要藏好要藏好,他怎还是如此冲动!
“我堂堂镇北王,不需要一个女人来保护!”
虽是冲喜未成的假王妃,那也是他临君北的人,该护她完好!
“哈哈哈……”
温子书突然狂笑,那张俊美的脸满布狰狞,再无从前的温润谦和。
猩红寒杀的眸光直射对前相拥的两人:“既然你们如此割舍不下彼此,那我就成全你们,下去给姐姐赔命吧!”
话语落毕,提剑杀来!
他恨!
眼看就能和姐姐团聚,结果一切希望全被这些人给毁了!
十八年前,东凌毁了他的国,毁了他的家;十八年后,他们又毁了他复国复仇的计划,毁了他唯一的亲人,他恨!
姐姐死前承受的非人屈辱和折磨,他要从他们身上加倍讨回来!
他要杀光他们所有人,去给九黎赔罪,给父皇母后赔罪,给姐姐赔罪!
临君北将木兮颜推至一旁,空手接招温子书满覆仇怨的杀伐。
两人皆是高手,以最狠厉的招数胶着,一时难分胜负。
里面的打杀惊动了外面守将,以贺子予为主,纷纷冲进来加入战斗,木兮颜也很快被刀光剑影包围,可她身体本就虚弱,没接几招便已多处负伤,最终更是落到了贺子予手中!
“临君北!”
贺子予一手扣住木兮颜的肩膀,另一手执剑抵在其脖颈,唤道!
“快走,别管我!”
木兮颜什么也不顾了,朝临君北嘶吼。
可临君北哪会丢下她不管。
收了招数,任凭温子书一脚踹在他腿窝,一只膝盖猛地跪地,周遭顷刻指满利剑,颇有要万剑穿他之势。
木兮颜已经开始痛得吐血,目光紧紧落在临君北身上,任凭眼泪直流,只不住地摇头:“你快走啊!”
凭他的武功,温子书困不住他的!
她不要他救,只要他平安……
临君北却笑了,那笑容仿佛有治愈的魔力:“你肯舍命相救,我亦能舍命相陪,别怕。”
沉着温柔的安慰。
木兮颜摇头,有他在,她从来都不怕,可是……他不该舍命相陪的……
“不愧是情比金坚的四皇子与四皇妃,伉俪情深,当真是感天动地,既然如此不舍分离,本公子一定成全你们,一道送你们入地狱。”
温子书心底的恶已被彻底激发,字字如诛!
如今有临君北这张王牌在手,就相当于捏住了临柯尧那老狐狸的命脉,比单单一个血眸灾星更有价值!
“将他们押入死牢,严加看管!”
这将是他复国复仇最有利的筹码!
对付临君北,绝对不可大意丝毫,所以此令是由贺子予亲自执行。
*
死牢内,当杀影看到木兮颜和临君北双双被押进来时,既惊又怒!
那关押倒是有意思,木兮颜被推进了杀影那间牢房,临君北则被单独关在隔壁牢中。
杀影紧忙扶木兮颜靠墙坐下,后怒而起身,隔着牢栏一把揪住临君北的衣领:“你是怎么保护她的!”
“你……”
这个人临君北记得,初为楼断雪手下一个傀儡杀手,心性被锁心瓶控制,后来那锁心瓶落到另一人手中,于是……好像成了那人的跟屁虫。
可是那人……是……
目光突然盯上虚靠墙坐在地上的木兮颜:“你到底是谁?!”
他脑中有不少关于杀影的记忆,每一次出现好像都是因一个女人的牵引,他知道那是杀影的主人,却不在他的记忆中!
难道自己记忆隐隐缺失的那一部分,正是她?
刚刚温子书口中“情比金坚的四皇子与四皇妃”,还有“伉俪情深”,那绝不是形容一对仅有冲喜之缘的男女会用到的词语!
那些总在他心间模糊放映的画面,那个总会出现在他梦中的女子……是不是她?
一切真相好似呼之欲出,可偏偏就是被一重薄雾罩住,怎么也拨不开,怎么也见不到真相!
这种离真相只差一步却怎也走不近的感觉,很难受!
可更难受的,是心。
痛感一阵强过一阵,似被一股力量无形牵扯!
自从寒毒愈后,这便是常态,自己的心,到底怎么了?
“你还敢问她是谁?!你知不知道她……”
“杀影!”
眼看杀影就要泄密,木兮颜急言唤住,因身体已虚弱不已,连声音都充满疲倦。
杀影紧忙过来,将外衣脱下给她穿上,蹲于其侧,认真照顾她。
木兮颜抬起沉重的眸子看他,浅浅摇头,语气极弱:“不要说。”
杀影拳头攥得极紧,眸中深沉覆泪,为了那个男人,她不仅生生摘下自己的心,还如此不遗余力地护他,给了他生机,给了他从头开始,自己独吞所有苦痛,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他不甘!
为她!
“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木兮颜身体越来越虚乏,已经无力强撑,只想好好睡一觉。
纵然杀影知晓她已经走在生命的最末端,却无能为力,除了小时候经历的那场剧变以及被辜秉侯惨无人道的驯化,这是他第一次真切感受到害怕。
害怕她一觉睡去就再也醒不来……
“你再撑一撑好不好,我想办法带你出去!”
她是他的主人,他要带她离开!
平安地离开!
木兮颜虚弱地抬手抓住他手腕,有些无力地摇头:“放心,我还死不了,我真的只是困了,还有……什么都别多说,算我求你。”
如果此时让临君北知道一切,那她之前做的所有努力、忍的所有伤痛,全都白费了。
有泪滴在木兮颜手背,是温热的,抬眸看他脸颊泪痕,却什么也没说,只靠着墙缓缓闭眸。
犹豫须臾,杀影还是在她身侧坐下,轻移其脑袋靠进自己怀中,这样她会睡得舒服点。
隔壁牢里,临君北将她的一切看在眼里,一双拳头垂在身侧,看着那静美睡颜靠在别的男人怀中,他心里极不是滋味。
杀影曾是连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的呆傻之人,如今怎么就好了?
还有,他的主人若真是阿木,那他必然能解自己所有的疑惑!
三人就此姿势,谁也未再开口,连整个牢房都变得极安静,好似生怕扰了佳人清梦一般。
一直到小半个时辰后,杀影将熟睡的木兮颜平放在杂草铺成的床上,给她盖好衣衫,然后突然回身来到临君北跟前。
有些真相,不该隐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