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复仇溃败

即便是以最狠毒的手段做最后争搏,温子书终究还是败了。

因为有太多事逃离他的掌控,与斩他臂膀无异,让他措手不及!

比如提伽杀了自己的新帮手承九和贺子予的副将云千怀,放临亦珩领策勇军攻入康阳。

比如杀影越狱失踪实则是悄无声息地跟踪上了贺子予,将自己用来挟持百姓的暗兵摸了个底透。

比如官少郇早已潜到几乎丧了半条命的沈序汀身边,一边暗中救他,一边诱其叛变,最终八万大军反水大半。

比如贺子予带来的三百禁军中,早被临君北渗透了近十个高手细作,经宁郜一令,趁禁军们夜中休整不备,暗中行杀,不费吹灰之力,几乎将禁军全歼。

再比如,接连几日斩杀无辜百姓悬于城楼之上,逼迫东凌与自己谈判,结果导致民愤四起,百姓暴|乱。

这一切几乎如提前商量好了一般,同时爆发,将他的复国之路全部堵死,左膀右臂被斩,明兵暗将溃败,十余年的谋划毁于一旦!

血战一日一夜,如今身边只剩一个贺子予及三十余残兵,被困于当年九黎皇宫之内。

毕竟也是一国皇宫,奢华辽阔,温子书对其又非常熟悉,所以随临亦珩而来的叶司聿领着策勇军搜了好几个时辰,也没找到其踪影。

同时失踪的还有贺子予。

至于其他残兵,皆已被就地正法。

临君北从大牢中出来时,临亦珩亲自来接,尽管早已知晓木兮颜也卷入康阳之乱中,但见她与四皇兄并肩而行,他还是有些惊讶。

老天终究还是将他们绑到了一起。

见到他俩人无恙,一直担忧着的官少郇与宁郜也都放心。

听了他们汇报,临君北欲亲自往九黎皇宫去会会温子书,他邀木兮颜同行,却被她拒绝了。

木兮颜只道她本就是被温子书的人绑架来的,这些国仇家恨之乱与她无关,如今既已恢复自由,只想离开。

面对临亦珩、官少郇等人,也只如不识、不深,微福身算礼,然后往出城方向,独自离开。

临君北的目光一直锁于她身,眉心成壑,瞧她身影渐远,突然追上,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可不可以……不走?”

她已明确答过不是自己模糊意识中的女子,他似乎也相信了这个答案,这样一来,就没有什么理由可以让她留下。

可是看她越来越远离,自己的心突然一颤,想她留下的念头十分强烈!

身后,一众人看来,各个面色都很不好,抹掉记忆的临君北活成了他们心中期望的样子,却丢了最重要的东西……

木兮颜停了脚步,温热暖流自他握住手腕攀上手臂,蔓延全身。

这就是当初他屡屡强抱自己的感觉吧。

回身,抬眸看他,笑容淡然如风:“既是萍水相逢,又何须太留恋。”

因冰神石心之故,她的手很凉,就如从前的他,终究是覆上他握在自己手腕处的手,抹开。

阿北,这一次……真的别了。

此时她笑得有多从容温婉,内心就有多悲痛不舍,怕眼泪会忍不住冲破笑意,匆匆转身,快步走开。

只是……

“你真的不是她吗?!”

身后,临君北提声再问。

垂在双侧的手渐渐收紧。

木兮颜再度顿步,背对他静立良久,终究只决绝地摇了头。

孤独身影,似再无留恋。

临君北终究没再追上去,她不是她,自己留了又能如何。

直到那清瘦孤寂的身影消失许久,他才转身回到众人跟前,一个个面色中都闪躲着复杂,似悲戚惋叹,只是此时的临君北只以为是战事之故,自然未觉不寻常。

众人汇报了各自的情况后,一行人直往九黎皇宫行去。

*

即便临君北亲自领兵搜查整个九黎皇宫,也未寻到温子书丝毫踪影。

直到黄昏临近,有将士匆匆来报,说王妃被温子书挟持,在康阳城楼上。

所有人的注意都在围攻皇宫、清除温子书等余孽一事上,就连杀影因要亲自捉拿冒替自己身份的假贺子予,也一直处在皇宫,未来得及去接木兮颜。

听闻此报,两人皆惊,也都片刻不多想地往城楼方向跑去。

留了兵力守住皇宫后,众人也都随后跟去。

*

许是满斥硝烟的缘故,这几日康阳的天气一直很阴郁,黄昏一过,夜幕降得极快,当临君北和杀影一路不歇地跑到城楼上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下。

因楼檐的灯只点起了半数左右,所以光线并不明亮。

通往城楼的各个路口皆已被兵守住,温子书和贺子予及五个护将被逼在城楼正中,因王妃在他们手中,众人持剑围截,不敢轻举妄动。

看到木兮颜当真落入温子书手中,临君北懊悔万分!

众人没想到,温子书竟是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入了皇宫,自己则金蝉脱壳,挟持了最能要挟王爷的人!

“说吧,你欲如何?”

临君北眸光冷杀,直视扣住木兮颜脖颈逼在城楼边缘的温子书,言语极简。

说实话,在温子书叛逃京城之前,他从未想到曲如卿背后之人会是他!

这么多年……大概有十余年了吧,每每回京,他总会与他把酒言谈,自己在京城的朋友并不多,他温子书算一个。

可他视为朋友之人,却成了对东凌背叛最甚之徒!

“如果你我未有国仇家恨,我想,我很愿与你成为知己好友。”

知晓自己的复国之计彻底败了,绝望过后,卸下仇恨包袱,温子书反倒平静了。

两人几乎心想了一处,他毫不避讳地直言。

他一直说临君北会是他最大的对手,其实……他又何尝不是他最想深交的朋友。

只可惜,两人对立的身世处境,让他们永远只能做敌人。

“从前,我当真拿你当朋友。”

临君北也如实吐露。

须臾后又突然转了话锋:“你可曾怀疑过,当年东凌与九黎之战,不过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此言激起了温子书的悲恨,原本俊美的面上突然爬满狞笑:“十八……哦,不对,十九年了,你以为如今的东凌打着不愿战火四起的为民旗号,就能抹杀它手持利剑屠灭他国的罪孽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可这么多年来我看到的,是东凌得利后的丑恶嘴脸,扩疆拓土,收揽民心,甚至连高深莫测的辜秉侯都败在你手下,你还有和颜面为当年灭我九黎找推脱之词?!”

他痛恨这群人的嘴脸,一副悲天悯人之样,背后却野心勃勃,手段阴狠!

“……”

“若东凌真要不顾百姓死活而开疆拓土,如今的天下,就不会有飒北的份了!”

未待临君北回言,杀影突然插|进来!

“你算什么东西!一个跟傻子无异的傀儡杀手,从前也不过是辜秉侯培养出来的一条狗,如今却附和着给东凌打哈哈,看来你的新主人当真让你身心巨变!”

温子书毫不遮掩地嘲讽,这条狗也是让他功亏一篑的罪魁祸首之一,他亦恨!

可即便再恨,也没有杀影此时心中恨意浓烈!

为了帮九黎,贺家搭上了全族性命;为了保下九黎皇室遗子,父亲不惜拿自己的儿子做交换……如今换来的却是得助者狼心狗肺的谩骂,他哪能不恨!

“好!今天我就告诉你,我算什么东西!”

杀影语气冷怒至极!

突然抬臂将利剑直指护在温子书身边之人:“临死之前,该以真身份示人了吧!”

此言蒙了临亦珩等跟过来之人,一个多月前,杀影明明随无邪师父回了寒邪山,怎会出现在康阳?

而且就他近几日的表现来看,他已经恢复正常,只是怀疑贺子予的身份,倒是让人有些不解。

温子书亦惊:“你……”

“好奇我怎知他是冒牌货?”杀影冷嗤,旋即直揭身份,“因为我才是真正的贺子予!”

疑惑得解,众人惊愕!

也包括温子书和那个冒牌货,蒋海!

当年东凌卿大夫贺虢章出使九黎,就是他的到来给九黎带来了灭顶之灾,后不知怎地,姓贺的竟背上了叛国之罪,举族被诛。

听闻东凌皇帝怜其幼小,放过了贺家子女,后来传言那两个孩子皆已赴了黄泉,自己才利用了这一点,将蒋海以贺子予的身份安插入东凌。

许是心有顾念,临柯尧并未太过调查,也当真相信了“贺子予还活着”,于是对他照顾有加,一路提拔到了禁军统领之位。

“我父亲、我整个贺家都是为你九黎而亡,甚至包括你温子书能苟活这么多年……”

言至此,杀影突然有顿,是因为对贺家、对自己的悲惨遭遇感到痛心!

剑缓放下,再开口时,语气虽依旧有恨,却更多了悲悯:“东凌与九黎之战的挑拨者,是辜秉侯,当年父亲出使九黎时无意间知晓此事,将此秘密报给九黎皇帝……也即你父皇,怎料辜秉侯数年前就在打你九黎那份山河社稷的主意,他一面暗中在你九黎作乱,另一面又在东凌散播我父亲叛国的谣言,更使阴毒手段挑拨两国,以至战事爆发……”

“不可能!”

不待杀影说完,温子书咬牙切齿地反驳:“为了替东凌脱罪,为了救这个女人,你有什么谎话是编不出来的!”

因情绪激动,掐在木兮颜脖颈的手更用了力,也将她往城楼外压去,上身几乎悬空在外面!

此举吓得临君北等人倒吸一口凉气!

倒是木兮颜,因接二连三的履行险境,此时又被温子书挟持良久,身体已犯病不说,更是虚弱至极,甚至连反抗都无力了,只觉呼吸好难,似有死神临近。

杀影面上虽凌冽,但鬼知道他内心多担心颜儿!

不耽搁,只继续道:“当年父亲回了东凌入了大狱,他本有机会活命,但为了完成你父皇临出事前的恳求,他不顾自己身为东凌人,生生逃出大牢,带着自己的儿子逃跑,就是为了让辜秉侯以为他保护的是九黎皇子黎墨渊……”

越深言,杀影内心越不好受,也只能逼迫自己生生将这些残忍的真相讲出!

“辜秉侯果真上了当,以为我就是九黎皇子,将我劫回飒北,为了控制我这个‘黎墨渊’,能让我长大后以九黎之仇对付东凌,他以最惨无人道的法子将我训成傀儡杀手……”

那十余年来,他被极粗的玄铁链锁在雪境荒野,豺狼虎豹肆虐,他却逃不开,为了活命,他只能比豺狼更狠,比虎豹更快……最终被驯化得与野兽无异。

如今再忆那非人的折磨,他仍旧惧怕到了骨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