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一个游戏

吃完早餐,在自己的?领地上散步消食的?克莉斯默默思索了一个问题,似乎她从来并不是?一个善于嘲讽的?人,她似乎一直善于自我承受,尽量选择漠视或者忽略别?人令她倍感不适的?地方——直到最近,她发现自己新增了这个随时?随地可?以在别?人伤口上撒盐的?技能,当然这个技能仿佛有一个特定对象,就是?康斯坦丁。

说起来康斯坦丁倒也没做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只不过过多地表现出了一个贵族的?敏感神?经而已,但克莉斯对自己随时?随地居然可?以花样翻新地开启嘲讽技能,就深为讶异了。

她是?怎么变成这样呢?

克莉斯迷惑地抬起头来,就听到密林旁的?小溪边又一次响起了嘹亮的?猪叫声,这是?它们每天固定的?沐浴时?间——

克莉斯猛然领悟了,这一切都是?在蒲柏到来之后发生的?变化!

都是?这个家伙影响的?她,克莉斯拔腿走向密林,她居然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更?深一些地观察这个从天而降的?猪倌儿了,如?果嘲讽技能是?一个按钮,且的?确是?被?这家伙开启的?话,克莉斯只能祈求自己一定要和这家伙有所区别?,总不能连脸上微微翘起的?嘴角也一模一样。

猪群被?赶入水中,猪倌儿的?清闲时?刻来临了,不过今天似乎还有个人在陪伴她,而且这个人同样叫人大吃一惊,居然是?和什么人都不怎么沾边的?骑士伦姆。

在克莉斯眼中,蒲柏这个女人似乎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所拥有的?绝世容貌是?多么珍贵的?东西,她不仅让这张完美无瑕的?脸庞直面太阳,甚至还肆无忌惮地露出白皙的?臂膀,在伦姆的?身?旁指指点点。

这时?候克莉斯就发觉出伦姆一直以来的?优点了,那就是?心?无旁骛而且不解风情,他专注于手上的?东西,并没有为旁边的?女人分心?一点点。

“你在做什么?”克莉斯一头雾水地看?着蒲柏。

“我在制作牙刷。”蒲柏懒洋洋地伸了一下腰。

“……是?伦姆在制作牙刷。”克莉斯纠正了一下。

“是?我在命令伦姆制作牙刷。”蒲柏靠在了树上,不耐烦地挥了一下手:“没有我的?指导,这家伙是?不可?能做出一把?上好的?牙刷的?。”

克莉斯低下头来,确实?如?此,伦姆正在一个由两个木桩子搭建的?简陋台板上完成他的?手工活,粗硬但具有一定柔韧度的?猪鬃在他的?手上被?捻成了两股至三股,再穿插入牙刷的?孔洞中进行匝线,三排孔洞已经被?填充了两排,要不了多久,一把?猪鬃牙刷就能做好了。

一把?猪鬃牙刷是?可?以用很久的?,而且比柳树皮好用的?多,但克莉斯怎么看?这些猪鬃怎么熟悉,“不会是?……”

“就是?公猪伯蒂的?鬃毛,”蒲柏一本正经道:“不要这么看?我,克莉斯小姐,您似乎比我更?残忍一些,任由您城堡里那个二?百斤重的?厨娘解剖了伯蒂的?躯壳,可?怜的?伯蒂仅剩下可?供凭吊的?一点点残骸了。”

“不,还是?你更?残忍一些,”克莉斯道:“连最后一点点残骸都不放过,还要拿来制作牙刷。”

“我这样做正是?为了讨好您,”蒲柏立刻道:“牙刷正是?献给您的?礼物。”

克莉斯呼吸了一口气:“……我拒绝。”

“您最好还是?接受,”蒲柏笑了一下:“这可?是?失败者的?纪念品,很有收藏价值。”

“我没有收藏敌人残骸的?癖好。”克莉斯默不作声地看?了她一眼,忽然问道:“当年普修米尼国?王死在了战场上,他的?尸体是?什么下场?”

被?教会四分五裂之后又重新拼凑在一起,穿上了奴隶的?衣服,收藏在一个巨大的?展览柜中吗?

克莉斯觉得以教会的?卑劣,他们大概率是?能做出这样的?事的?。

“教会没有得到普修米尼的?尸体,”谁知蒲柏道:“普修米尼有一群忠诚的?骑士,他的?骑士焚化了他的?尸体,以免遭到敌人的?侮辱,并且带走了他的?红色头发。”

“带走他的?头发?”克莉斯道:“为什么?”

“因为骑士们十分悲痛主人的?经历,他们发誓报仇,”蒲柏道:“但他们力量分散,群龙无首,在教会的?围剿下烟消云散,所以故事的?结局是?教会最终赢得了胜利……不过也有说普修米尼忠诚的?追随者依然存在,只不过隐藏起来了,等待有一天被?唤醒。”

“被?唤醒?”克莉斯忍不住摇摇头:“难道这是?一支亡灵之师吗?”

难道她从头到尾听了个童话故事?

谁知伦姆居然回答了克莉斯的?问题:“骑士可?以被?唤醒,哪怕他们宣誓效忠的?对象已经死去?,但当主人的?后裔站在他们面前,他们的?利剑将重新出鞘,血液将重新点燃。”

克莉斯惊讶了一下,不过她立刻对今天的?伦姆刮目相看?:“你也会如?此吗,我的?骑士?”

“是?的?,小姐,哪怕您死了,我也会继续效忠您的?子嗣的?。”伦姆放下牙刷,庄严宣誓道。

克莉斯刚刚升起的?那一点感动之心?,立刻烟消云散了,她确定伦姆依旧还是?那个呆头鹅伦姆,一点都没有变。

倒是?一旁的?蒲柏拍着大腿,看?上去?快要笑倒了,“欧洲大陆最风靡的?睡前故事一定要加上这个,博尼菲女主人和她的?呆头鹅骑士!我见过的?最滑稽的?宫廷戏都没有你们俩表演的?好看?!”

“看?来你见识过的?宫廷戏并不多,”克莉斯面无表情道:“很容易被?逗笑。”

笑声穿过密林,似乎惊动了本来就朝着这个方向走来的?侍女们,使她们加快了步伐。

“你们来做什么?”克莉斯没好气地看?着这群不好好在玫瑰园里采摘玫瑰的?侍女们。

“我们想跟蒲柏学习唱歌,”侍女们异口同声道:“她的?歌声太好听了!”

由于蒲柏这家伙在舞会上一展歌喉,甚至塞万提斯都邀请她加入乐队担任领唱,侍女们更?是?想方设法地凑到她身?边,想要听她唱歌。

克莉斯眼看?着这帮女人如?同众星拱月一般将蒲柏围在中央,一个个用星星眼看?着她,甚至还破天荒地送上价值两三个金盾的?小礼物——

克莉斯感觉自己这个博尼菲女主人受到了冷落。瞧瞧,容貌和歌喉就收买走了她的?侍女们,岂有此理!

圣伯多禄。

霍普斯金主教凝视着跪在地上的?人,露出满意?的?神?色:“效忠于光明,行走于黑暗……我的?匕首,你该出鞘了,刺向该死之人,让他们倒在血泊之中,在痛苦中被?撒旦召唤!”

跪在他面前的?人全身?被?宽大的?黑衣斗篷所笼罩,只有一双狂热而服帖的?眼睛,充满崇拜和舍生忘死:“是?,主教!”

“人间是?疾苦的?,天堂是?美妙的?,从天堂坠入人间的?滋味如?何?”霍普斯金问道。

“天堂,天堂……”黑衣人目露迷惘,他似乎陷入了美妙的?回忆中:“只要能回到主的?怀抱,蒙受主的?赐福,我什么都愿意?做。”

“现在主需要你贡献力量,”霍普斯金贴着他的?耳朵,用蛊惑的?声音道:“需要你化身?利剑,刺杀一个罪大恶极之人,这个人是?亵渎主的?尊严,嘲笑主的?恩典,蔑视主的?教诲!她是?基督的?敌人,是?教会的?反对者,是?撒旦的?仆人!你将用利剑刺死她,穿透她的?身?体,割下她的?头颅,带给我!”

“我将用利剑刺死她,穿透她的?身?体,割下她的?头颅!”黑衣人发誓道:“让她恐惧,让她尖叫,让她死亡!”

“很好,”霍普斯金抚摸着他的?头,似乎给他注入了力量:“这是?个女人,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她可?以轻而易举被?杀死,你将圆满完成任务归来。”

然而黑衣人居然露出了失望之色,他恳求道:“请您给我一个艰巨的?任务,让我贡献全部力量,甚至自己的?生命!”

牺牲生命,在这个人口中仿佛是?他追求的?目标,而生命也是?他可?以轻而易举抛弃和奉献的?东西。

“你会有更?接近主的?那一天的?,在那一天,你贡献了自己的?血肉之躯,灵魂就会回归他的?怀抱,九翼天使会从空中降下来迎接你,让你永恒荣耀,永恒蒙受恩典。”霍普斯金微笑道:“现在你只能从一层宫殿升到三层……你犯了错,落回人间,要更?努力地赎罪,以早日到达最高层。”

目视着黑衣人如?同死神?一般,拖着长长的?斗篷,消失在走廊尽头,霍普斯金终于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他似乎已经看?到那个女人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而一把?利剑已经从背后穿透了她的?胸膛:“博尼菲的?克莉斯,我会将你的?头颅放置在最显眼的?地方,还有红头发……”

他哼着欢快的?曲目推开自己的?藏宝室,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或蜷曲、或直顺的?头发,像千里之外其实?伦姆新做好的?猪鬃牙刷一样,这些头发一股股地被?穿在墙壁的?孔洞上。

它们就是?霍普斯金这些年猎杀和审判的?女巫的?标记——在将女巫们投入烈火之前,他会亲手剪下这些女人的?头发,让这些头发成为他的?收藏,是?他杀死基督之敌的?证明,是?他的?功劳簿。

但他从未有彻底满足过,因为他的?收藏品中从未有他渴望得到的?颜色。

霍普斯金来到一束红棕色的?头发之前,这本是?他最心?爱的?收藏品,在抚摸的?时?候,他甚至能回忆起这一束头发的?主人,一个十二?岁的?姑娘如?何眨着天真的?眼睛,告诉他自己是?如?何喜爱猫咪的?——

很快那只肥硕的?斑纹猫咪就和她一起投入了烈火之中。

直到看?到博尼菲女主人鲜红色的?头发,霍普斯金才知道自己真正渴望的?是?什么——那是?血和火一样的?颜色,是?红宝石也无法比拟的?颜色,没有任何杂色。

它将成为自己最珍贵的?收藏。

*

法官希瑟姆找到克莉斯的?时?候,就见这位城堡女主人和她的?乐师兼指挥家塞万提斯似乎找到了共同的?有关音乐方面的?话题。

很快塞万提斯胖乎乎的?指头就在鲁特琴的?琴键上敲打出了一曲希瑟姆从未听过的?、十分欢快的?曲子,旋律又很喜庆,听起来让人从心?底感到振奋和愉快。

他充满兴趣地听了一会儿,称赞道:“这首曲子好听极了,是?我从未听过的?曲调,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拉德斯基……进行曲,”克莉斯顿了一下,解释道:“是?这样的?,在遥远的?地方有个小国?,这个国?家有个著名的?将军拉德斯基,他功勋卓著,这首歌就是?描绘他的?士兵凯旋,在人民的?欢呼声中轻快地走过大街的?情景。”

“您完全可?以让这首曲子成为一首舞曲,特别?作用于舞会结束的?时?候,”希瑟姆建议道:“届时?所有的?人们一起踩踏着步伐,像士兵一样,在欢乐中结束舞会。”

塞万提斯伸长了脖子,矮胖的?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确如?此,先生!”

如?今的?塞万提斯已经一改颓废,原因在于,他自以为缺乏音乐细胞,对音乐艺术一窍不通的?女主人实?际上对音乐具有细腻而充沛的?感情,不仅鼓励自己打破现有的?歌曲曲式,尝试她口中的?什么所谓‘交响曲’和‘进行曲’之类他从未听闻的?东西——

更?因为女主人慷慨许诺他,将会在三个月之后的?元旦日,专门在城堡举办新春音乐会,充分给予他施展才华的?空间。

‘音乐会’对塞万提斯来说,是?一个崭新的?名词,甚至是?一个崭新的?演奏方式。

因为这个时?代并没有‘音乐会’的?说法,宫廷或者领主的?城堡内所蓄养的?乐队和乐师们唯一的?用处,在于给他们所举办的?舞会配乐。

有时?候他们也会给国?王的?宠臣——优伶和小丑们伴奏,故意?制造刺耳而滑稽的?音乐,让小丑的?表演更?加生动,但他们其实?和小丑没什么区别?,小丑们用滑稽的?表演逗乐国?王,而他们用美妙的?音乐取悦达官贵人。

但博尼菲的?女领主却?告诉他,‘音乐会’是?乐队和乐师们发挥才华的?表演方式,他们将拥有属于自己的?舞台,而且是?独属于自己的?舞台,表演自己热爱的?曲目——不仅仅是?舞曲,是?任意?他们想要奉献给观众的?美妙音乐,而她将带领观众们坐在台下,奉献掌声和鲜花。

他们的?表演将不会被?打断,不会被?非议,不会被?指指点点,而且被?称作‘艺术’。

塞万提斯感觉到自己的?心?被?点燃了,他获得的?不仅是?他一直追求的?、对艺术的?承认,更?有他穷尽半生也从未得到的?尊重,作为回报,他决意?贡献自己毕生的?音乐才能,完成那从未有人举办过的?‘新春音乐会’。

不过在希瑟姆看?来,塞万提斯的?乐声虽然动听,却?也不能和他在其他国?家的?宫廷所听过的?音乐相比,他本人虽然年轻,但其实?阅历丰富,在成为法官之前的?六年书写员的?身?份里,他游览过欧洲许多国?家,不过他也承认两点:

第一,新春音乐会确实?从未有人举办过,对乐手们能将之看?做自己的?宫廷的?表演者,而不是?刻意?呼来喝去?的?奴仆——这是?博尼菲主人又一个让希瑟姆尊敬的?地方。

第二?点就是?,他必须要承认,任何他走过的?国?家,没有一个国?家或地区的?美食能比得上他在博尼菲这块土地上所享用的?美食,所以他甚至还没有离开这个地方,就已经陷入深深怀念这里食物的?酸爽情绪之中了。

“你要去?马灵?”克莉斯惊讶道。

“是?的?,克莉斯小姐,”就见希瑟姆摆正了自己的?帽檐,“大概十天之后我就会动身?前往马灵,在那里我将会和全国?的?地区法官一起述职。”

“你才上任短短几个月而已,”克莉斯忍不住笑道:“也要述职吗?”

“刚巧赶上了,”希瑟姆就道:“我也很乐意?去?马灵,在那里我可?以和大多数法官们交流,也会见到大法官,他会对我们的?工作进行指导。”

“听起来很不错的?样子,”克莉斯就道:“你以前也去?过马灵吧?”

“当然,”希瑟姆道:“我还记得第一次去?马灵的?时?候,被?那里巨大的?雕像所震惊,在欧洲的?其他地方,绝没有这样宏伟的?石像,这个地方一直保留着孔马王朝的?一些东西,毕竟当初它本就是?孔马王朝的?都城。”

“什么雕像?”克莉斯问道。

“当然是?胡夫国?王的?雕像了,这座雕像高达二?十一尺,旁边小一些的?就是?安妮王后,它们由王国?最巧手的?工匠所雕刻,矗立在王宫对面的?山上,每个走水路进入马灵的?人,都像仰望天神?一样仰望雕像。”希瑟姆露出疑惑之色:“您出身?于马灵的?王宫,怎么会不知道呢?”

“乡下生活模糊了我的?一些记忆,”克莉斯就含混道:“不过我更?想听你说说马灵,那毕竟是?一个不同的?角度。”

“马灵是?欧洲最宏伟的?都城,富饶而安康,”希瑟姆就道:“那里汇聚欧洲珍贵的?货物,珠宝、皮毛、动物内胆……灯火彻夜不灭,您的?伯母安妮王后最喜欢在王宫的?天台上欣赏这样的?夜景,只要人们向她欢呼,她的?侍女就会抛洒银盾,甚至有一个晚上,洒空了整整三十筐银盾。”

在希瑟姆的?叙述中,马灵甚至还拥有巨大的?斗兽场、戏院、行宫,最大的?面包房——据说那个面包房里,光烧炉子的?学徒就有二?百多个。

克莉斯很想从原主的?记忆中搜寻一星半点有关马灵的?东西出来,但事实?上空空如?也,她只能费劲地去?想象这个地方,但这样的?表情看?在希瑟姆的?眼中,他就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我也听过有关您的?传闻,”希瑟姆道:“在传闻中您是?一个不太与外界交流的?公主,在王宫的?各国?使节很少见到您的?面容,所以您被?形容为一个很难接近,孤僻而沉闷的?人,不过现在我很清楚,您天性至美,易于交流,毫无贵族的?陋习,甚至充满智慧。”

克莉斯有点不好意?思了:“我可?没有你形容的?这样美好。”

“我去?马灵述职,一定会向国?王和大法官如?实?讲述您的?美德,”希瑟姆就道:“相信他们也一定会向我询问您的?情况的?。”

克莉斯和希瑟姆漫步在城堡的?走廊上,他们从一个窗口走过,这时?候的?城堡和欧洲后来建造的?哥特式城堡不一样,现在的?城堡相比于外观美丽的?设计,更?注重于对武器的?防御,城堡被?设计为两座相连的?堡垒,呈现‘凹’字形。

而最重要的?是?,城堡从里面窥视外面的?窗口是?固定的?,而且利用了一种孔洞原理,使里面能够较为清晰地观察到外面,而外面却?无法窥视里面。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克莉斯刚才在经过上一个窗口的?时?候,随意?向窗外瞥了一眼,她看?到了玫瑰园的?出口处,康斯坦丁大踏步走了出去?。

等她和希瑟姆一边说话一边绕过二?层楼梯,经过下一个窗口的?时?候,她再向外望去?,玫瑰园似乎又有一个人走了出来,这个人影她也能辨认出来,就是?她的?表妹兰蒂。和以前一样,这个表妹喜欢蹦蹦跳跳地走路,不太一样的?是?,她的?胸口似乎别?了一朵玫瑰,正快步朝着城堡的?方向走来。

克莉斯停住了脚步。

有一些东西似乎从她的?心?底浮现了出来……似乎长出了触角,你推我我推你,想要占据她脑海一席之地。

舞会上,康斯坦丁匆匆离去?的?身?影……

管家克莱尔对提灯侍女玩忽职守的?训斥:“你没有巡逻城堡,一个晚上你的?蜡烛只在三楼西侧的?休息室亮起,你在那里干什么,睡了一晚上吗?”

猎犬法克抬起了它湿漉漉的?眼睛,对着她打了个充满酸味的?饱嗝。

“它只会享用裹着洗皮奶酪的?胸脯肉,如?果没有这两样东西,它宁可?饿着自己,也不会屈就吃一口其他配不上它身?份的?食物。”

“采摘月见草和……凤仙花。”

修剪得宜、被?涂上了红色染料的?指甲一闪而过,康斯坦丁的?神?色就像劳拉操作失误,不小心?将橄榄油滴在克莉斯脖子上,那一刻露出的?心?虚……

“你是?个……睁眼瞎。”耳边似乎传来了蒲柏讥讽之声:“很多事情就在你眼皮底下进行着。”

“安静!”克莉斯简直受不了,她像赶苍蝇一样挥舞了一下手臂,试图将莫名其妙跳入脑海的?蒲柏挥走:“不用你提醒!”

“公孔雀……求偶,”蒲柏的?声音不依不饶,似乎连一张脸都要贴近她了:“求的?不是?你。”

“克莉斯小姐?”希瑟姆大声道:“克莉斯小姐!”

他看?到刚才那一刻,博尼菲的?女领主似乎陷入了一种自我意?识中,甚至在自言自语,吓得希瑟姆还以为她发了癔症。

“没事,”克莉斯从记忆的?沼泽中走了出来,那些蘑菇一般的?触角,回缩进了沼泽:“我刚刚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希瑟姆看?上去?松了口气:“那就好,克莉斯小姐,我们走吧。”

他们走下台阶,两个侍女迎着他们走过来,克莉斯忽然叫住了她们。

“你们看?到兰蒂去?哪儿了吗?”克莉斯问道。

“兰蒂小姐?”两个侍女下意?识一愣,但很快其中一个就开口道:“我看?到兰蒂小姐好像在图书室里,对,在图书室。”

克莉斯哦了一声,问另个没开口的?侍女:“是?这样吗?”

这个侍女低着头,她含混道:“是?的?,小姐。”

克莉斯露出了一个微笑,道:“好的?,我知道了。”

两个侍女行了个礼,走上了台阶——希瑟姆在这一刻却?敏锐地感觉到,博尼菲的?女主人似乎有一种隐藏的?怒火,从她锐利而冷静的?目光中投射了出来。

“克莉斯小姐?”希瑟姆有些不安道。

“你走遍欧洲,大概玩过很多有趣的?游戏吧,希瑟姆?”谁知克莉斯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是?的?,”希瑟姆如?实?回答道:“宫廷里盛行游戏,斗鸡、射箭、猜谜、推牌等,都是?常见的?游戏。”

“很好,”克莉斯道:“三天之后,我邀请你玩一个不一样的?游戏,这个游戏大概也不需要什么智力或者筹谋,只要你有故事,就可?以赢得胜利。我认为你适合参与,怎么样,希瑟姆,加入我的?游戏吧,这一定会是?个令人难忘的?游戏。”

*

克莉斯伏在自己的?书桌上,羽毛笔虽然让她很不习惯,但用多了也就能适应这种写字方式,只不过每写几个字就要蘸一下墨水,这个过程就有可?能在纸上滴落墨水。

“咚咚——”

“进来,”克莉斯甚至不用抬头就知道是?克莱尔:“怎么样?”

克莱尔看?起来神?色有些严肃,实?际上在克莉斯吩咐她查证的?过程中,她就意?识到了:“按照您的?吩咐,我暗中询问了康斯坦丁阁下的?马夫,后者告诉我,他们的?四辆马车中,除了领主和侍卫乘坐的?两辆车之外,剩下两辆车都装满了礼物,而且是?相同的?礼物。”

“那么一车当场送给了我,”克莉斯笑了一下:“还有一车去?了哪儿呢?”

“天黑的?时?候,康斯坦丁身?边的?仆人带着兰蒂小姐的?侍女,后者取走了礼物。”克莱尔道:“而且很有意?思的?是?,这位我用两个金盾撬开他嘴巴的?马夫还透露了一个消息,他的?主人似乎为了这次会面而专程挑选了一份珍贵的?礼物,是?一串巨大的?海珍珠,每一颗甚至都有鹌鹑蛋那么大。”

“但我并没有收到。”克莉斯似乎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

但深知主人心?意?的?管家克莱尔却?知道这并非为康斯坦丁这个未婚夫的?移情别?恋而悲伤——她的?主人只是?单纯地因为这份价值连城的?礼物没有落到她的?手里而郁闷。

“是?的?,”克莱尔严肃道:“我想我见过那串珍珠,它出现在了兰蒂小姐的?脖子上。”

克莉斯当然也见过那串珍珠,她摊了摊手:“现在她的?脖子比我的?值钱了。”

克莱尔忍不住摇了摇头:“……不过以此来判定他们之间存在私情,似乎还有些草率。”

“当然,”克莉斯就道:“你还记得康斯坦丁带来的?那条叫法克的?狗吗?相信我,每次我逗它的?时?候,都能看?到这家伙牙齿上沾染的?奶酪皮。”

克莱尔不由自主露出了恍然之色。

康斯坦丁带来的?礼物之一,就是?洗皮奶酪。然而克莉斯所拥有的?奶酪几乎没有动过,她只尝了一小块,就对这种酸涩而有些发臭的?东西敬谢不敏,并吩咐克莱尔将它们束之高阁了。厨娘塔里也知道克莉斯的?口味,那种东西放在库房她从未用过。

既然克莉斯没有投喂这只狗,那么投喂它的?是?谁呢?

谁拥有和克莉斯一模一样的?一车奶酪呢?

“你注意?到康斯坦丁的?指甲了吗?”克莉斯晃动了一下手腕:“被?染成了红色,不排除他有和女人一样的?爱好,不过我更?确信是?兰蒂刻意?的?标记。”

一个女人如?果和其他女人共享男人,那她就希望在这个男人身?上留下属于她的?印记,一是?一种提醒,二?是?一种炫耀。

“隐晦而刻意?,这种偷情大概让他们倍感刺激,”克莉斯好笑道:“一方面在我的?眼皮底下勾勾搭搭小心?翼翼,一方面却?十分想要我看?到,甚至想让我见证。”

“他们可?能把?我当成了大马猴,”克莉斯道:“觉得自己技高一筹,想要开锣耍猴。”

“大马猴?”克莱尔难得露出了迷惑的?神?色:“这是?什么东西?”

“一种来自东方的?……神?奇动物。”克莉斯正正经经道:“总是?喜欢上蹿下跳,引人注意?,为围观的?客人们带来欢乐。”

说了个笑话之后,克莉斯感觉自己出了口恶气,任谁得知自己的?表妹和未婚夫搞到一起,大概心?情都会很不爽,哪怕只是?名义上的?未婚夫。

“现在印证了你曾对我说的?,兰蒂并非处女,”克莉斯将羽毛笔放回笔筒:“我原本以为是?佣人教唆,还十分想要呵护她的?天真呢。现在看?来这个城堡的?人儿早就习惯了互相欺骗甚至隐瞒。不过我很想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不会是?在我生病的?时?候……我记得艾玛跟我说过,康斯坦丁曾经来探望过我,两次。”

克莱尔以严谨的?态度考究,也不得不承认:“很可?能就是?那个时?候,小姐。”

“……可?悲。”克莉斯哼道:“我愿意?称他们为,狗·男·女。”

克莱尔看?起来有点费力地拧了一下鼻子:“您有权这么说。”

“其实?如?果他们两厢情愿,我也并非横刀夺爱之人,”克莉斯道:“但现在我还有一些推测,我认为他们牵涉到了一些不利于我的?方面,现在,我打算要举起复仇女神?的?利箭,射向……”

“那对狗·男·女?”克莱尔似乎对这个词忍俊不禁。

“不,射向城堡笼罩的?阴云。”克莱尔有些沉默地望向了城堡之外:“不过现在,我需要你立刻、马上挑选出十个来自城堡之外的?女人,这些女人保证听我的?话,对我唯命是?从,我将和她们玩一个简单的?体力游戏,规则一说就会,而奖励十分丰厚。”

早上,骑士伦姆依然在专注自己的?手工,他制作出来的?第一支猪鬃牙刷被?他献给了尊敬的?主人,并且得到了后者的?夸奖,现在他精神?百倍地继续工作,看?起来很有一点工匠精神?。

蒲柏大概也在工作,她的?工作就是?躺在树桩上欣赏沙棘果的?纹路,一只胖乎乎的?小猪在成为她的?垫脚石大概一刻钟后,才终于获得了这枚果子的?奖励。

“看?起来你有一些精密技艺,”蒲柏有一搭没一搭地聊道:“在成为骑士之前你是?做什么的??”

“铁匠。”伦姆道:“制作过宝剑和铠甲。”

“是?吗,”蒲柏道:“你的?手艺应该不错,这样吧,如?果你为我打造一身?铠甲,我就支付你一百个金盾。”

一百个金盾是?十分丰厚的?酬劳了,但伦姆眼睛也没有抬一下:“能命令我的?只有我的?主人,何况女人不需要穿铠甲,我看?你需要一个骑士。”

“你是?怎么成为她的?骑士的??”蒲柏用一把?芭蕉叶盖住了小猪的?整张脸,吓得这头可?怜的?小猪一个劲儿地后退着,撒丫子转着圈。

“在我看?到路边有一头黑山羊在肆无忌惮地欺负一个比它弱小的?同伴的?时?候,我拔出宝剑,威胁并制止了它。”伦姆回忆道:“这一幕被?途径于此的?克莉斯小姐看?到,她认为我抑强扶弱,具有骑士的?道德和品质,就册封我成为她第一个骑士了。”

“果然,愚蠢的?骑士,以及比他更?愚蠢的?主人,”蒲柏毫不留情地嘲笑道:“妄图以一己之力,干涉这个世上的?弱肉强食。”

“我不这么认为,”伦姆放下猪鬃,看?起来似乎被?她的?话惹怒了:“这世上的?确不公平,的?确弱肉强食,可?那正是?我们骑士存在的?意?义……这是?克莉斯小姐教导我的?。”

“你的?主人给你画了一张大饼,你以为的?拯救世人其实?只是?窝在一个叫博尼菲的?芝麻大小的?地方站岗放哨,你以为的?抑强扶弱实?际上只不过用皮鞭规范一下羊群的?秩序,”蒲柏似乎有意?让他更?加被?激怒:“你的?骑士精神?大概只能用于给女士弯腰提裙,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克莉斯小姐说,人千万不能变成一条鱼。”伦姆本来脸色已经胀红了,他粗犷的?下颌线几乎要崩成了一条直线,然而不知怎么,他忽然又恢复了常态:“尤其是?一条上岸的?鱼。”

“为什么,这有什么关联?”蒲柏大概也没想到伦姆忽然憋出了这么一句话,她犹疑地问道,“上岸的?鱼怎么了?”

“上岸的?鱼什么都不干,就会张嘴朝着天空吐泡沫。”伦姆轻蔑地看?了她一眼。

蒲柏:“……你这家伙嘴上的?技能也不差。”

蒲柏消停了大概一分钟,忽然意?识到自己居然在一个呆头鹅骑士手上栽了个意?想不到的?跟头,这可?是?他以无数身?份遍游欧洲从未遇到过的?情况,向来只有他肆无忌惮地嘲讽别?人,没想到情况在博尼菲居然发生了剧变。

前有克莉斯嘲讽她没有胸,后有伦姆嘲讽她话太多。

什么主人,就有什么骑士。

“嘿,我说,”她朝伦姆丢了个石子:“在你眼里,你的?主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伦姆放下牙刷,用一种告诫的?语气道:“我的?主人是?世上最仁慈和慷慨的?人,她收容难民,给她们居所,她分发食物,督促人们用双手劳动。她还具有勇气和智慧,但以你那肤浅的?目光,肯定看?不出来。”

“你说的?我完全没看?出来,”蒲柏呵了一声:“不是?因为我目光肤浅,而是?因为你的?主人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些品质,她是?个脑子不灵光的?笨蛋。世上的?人都比她聪明,把?她耍得团团转。”

“啊——”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叫嚷声:“在这里!”

蒲柏不耐烦地踢了一脚小猪,后者正在津津有味地啃着沙棘果,看?起来只剩最后一口饱满的?果肉了,但它得到了讯号,恋恋不舍地放弃食物,领着猪群上岸了。

然而蒲柏料想中的?情况并没有发生,他以为这帮侍女们又来找她教授歌曲,实?际上也确实?是?一帮侍女,但这十来个侍女却?并没有奔着她而来,而是?抓走了另一个侍女。

那个被?围起来,然后拖曳在半空中的?侍女吓得惊声尖叫:“放开我,你们在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芸芸打算开启一个讲故事游戏,每个故事都蕴含伏笔,希望这些个小故事能让我可爱的读者们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