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和煦,教室外的槐树摇曳着枝叶,前桌的多肉新开一朵嫩粉色的花。
男人的脸靠得极近,近得姜如羽能看见他根根分明的睫毛和眼瞳里的自己。
脸颊的绯红蔓延到耳根,不知所措的同时还带了点窃喜。
窃喜……?
她蓦地怔住,为什么要窃喜?
他们这不是在教室里偷情吗?不应该心惊胆战更多吗?
她听见教授的声音越来越近,傅意也离她越来越近。
她想推开他,告诉他教授来了,不可以动手动脚,却发现自己无论怎么用力都动不了。
只能眼看着傅意的脸在她眼前无限放大,呼吸也喷洒在她的脸颊上,让她本来就红透了的脸的温度更是高的惊人。
完了。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不知道大学,在课堂上接吻会不会被处分。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能不能说她是被迫的,让校长处分傅意一个人就好。
肩膀猛地被人拍了一下。
教室过道里骤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小羽?小羽?”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也传来各种各样的声音呼喊她的名字。
“小羽?”
“小羽?”
“姜如羽?”
她睁开眼,这才发现车子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整车人都在叫她起床。
“怎么睡得这么熟?”林巧妍不满道:“我们都喊你多少句了?”
神思渐渐回笼,梦的后遗症开始上头。
“我、我中午没睡好……”姜如羽咬住下唇,看都不敢看傅意一眼,慌乱地背起书包:“我这就去学校……”
谁知车门刚开,又被姜云智叫回来:“小羽,你这周的生活费还没拿。”
只能坐回车上,等姜云智掏出钱包、从里头抽出三张红的给她。
“爸爸妈妈再见。”下车后,她照例跟父母打招呼。
犹豫片刻,她还是对着后座挥了挥手:“傅老师再见。”
落荒而逃。
一刻不敢停地冲进校门,直到进了教室才停下来。
她用手背贴住滚烫的脸颊,一面努力将脑子里不断浮现的梦境驱逐出去。
姜如羽你醒一醒!!!
你怎么可以!跟傅意!亲亲!!!
还!脸!红!!!
你这个!不争气的!废物!!!!!
……
高考十天前做个了类似春梦的梦,还当着当事人的面脸红,这对于姜如羽来说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她一度怀疑自己会因此受到影响。
总觉得自己一闭上眼,就能看见他妖里妖气吻自己的模样。
她甚至开始纠结,是否要将傅意送她的红绳摘下来。
以防自己想起,梦中的傅意吻过绳心。
特别是那无比真切、诱人遐想的温度。
然而姜如羽还是低估了自己,也低估了高考的威力。
黑板左上角的数字被人擦掉又写上新的,生死决战的日子一天天临近,逼得她无心再想太多,一头扎进复习里。
高考前一天,学校给他们一人发了一条红绳。
跟邻居家小哥哥的那条一模一样。
姜如羽想了想,把它绑在傅意送她那条的后面。
高考当天,临江一中所有教职工都换上大红的衣裳。
考生按着班级围在教学楼前,听着科任老师的叮嘱和鼓励,等待安保人员打开封锁线。
姜如羽随便找了个离班里近的角落蹲下,盯着手腕上的两条红绳给自己打气。
汗水一颗颗往下坠,燥热的天气缓慢地磨着这帮心理防线本就脆弱的高考生。
她用纸巾拭掉汗,没多久,安保防线撤了,祝福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再次定定地凝视几秒手腕,姜如羽直起身,坚定地朝考场走去。
姜如羽,祝你如愿考上临江大学。
-
为时两天的高考,紧张还真的只是临考前一天紧张。
反正姜如羽过得跟平时学校的模考没两样。
只是在最后一科文综交卷之后,跟着人群往宿舍走,听着身边的同学不停在欢呼,她才后知后觉地激动雀跃。
这么多年来的战战兢兢,在某一时刻突然松懈。
像是解开了压在肩头心上的束缚,喘不过气的感觉陡然消失。
那一瞬间的极度轻松和快乐,是她这十七年来头一次感受到。
“妈妈,我考完了。”她按照事先约定好的给林巧妍打电话。
“你宿舍在哪?”一反常态的是,林巧妍居然没问她考得怎么样,冷静地让姜如羽一度怀疑今天不是他们全家最重大的日子。
“三栋105,你沿着校道过来的第三栋。”
“好,我和你爸现在就过去。”
一家三口先是将她的行李运回家,然后姜云智提出一起出去吃餐饭庆祝一下。
当到了姜如羽最喜欢的那家日式烤肉店、店员殷勤地给他们端茶倒水,对着姜如羽身上的校服询问她是不是今天高考,林巧妍和姜云智露出释然的笑容时。
姜如羽终于有了高考结束的实感。
姜云智高兴,点了不少菜,林巧妍则一直给姜如羽包肉。
吃累了的间隙,姜如羽停下来,给傅意发了几条微信。
【傅老师,我考完啦!!!】
【数学比我想象中要简单,我觉得晋西大学有戏了。】
【转圈圈.jpg】
随后,亲戚朋友的微信和电话一个个接进来,她无暇留意傅意是否有给她回信。
之后的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邀约,沉寂了整整一年的人仿佛要把这一年没玩够的加倍浪回来,刚开始姜如羽还在担心父母会不会不高兴,到了后来也开始跟着疯。
每天下午两三点出门,玩到深更半夜被林巧妍夺命连环call回家,一觉睡到中午十二点,醒来吃个午饭下午再接着出门。
要是放在以前,这种要命的作息和疯玩的程度,真的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当然,不到两个星期,就给林巧妍叫停了。
理由是每天睡到中午12点,过不了这个暑假她就得去做胃镜。
感受过非全麻胃镜的姜云智先生添油加醋给姜如羽深度剖析一遍过程后,她再也没有晚于十点起床吃早餐。
六月中下,跟父母国外旅游完回来的姜如羽接到了谢师宴的邀请。
谢师宴定在临江一所酒店的自助餐厅,大家合伙集钱宴请所有教过他们班的科任老师。
大概是奔着最后一次见面有话说话有酒喝酒,在场的多少都有些放飞自我。
……比如说,姜如羽看着他们班平时看起来超级文静话都不怎么多说一心只有圣贤书的第一名踩着凳子跟男生劈酒。
……再比如说,班长搂着班主任的肩膀,亲切地问她:“胡姐你知道我们都给你取了哪些外号么?”
班主任伸手在他屁股上打了两巴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暗地里叫我老妖婆。”
班长讶然:“胡姐您都不生气吗?”
“刚知道的时候当然生气。”班主任乐呵呵地抿了口果汁:“后来想想,相比于其他班主任,我确实是过于严苛了。”
姜如羽坐的位置背靠着班主任,她的话一字不落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心中微动,她想起交模型机被抓,自己憋着气发不出来骂她老妖婆那次。
她公然挑战班主任权威,死活不肯去她办公室挨骂,后来居然不了了之。
现在想来,还是自己理亏一点,怎么说班主任都是为她好,还不计较自己耍小性子这件事。
吃完自助,老师们都回了家,班上的其他同学转移阵地,去了市内一家KTV。
没有老师在,这会儿想疯的不想疯的全都疯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身在重点班背负着比其他学生更大的压力,总之姜如羽是有生之年第一次见到能为一道题冷战吵架三百回合的同班同学各自围成团抱在一起嗨歌嘶吼扔骰子。
不多时,全班第一劈吐一个男同学,骰桌上少了一个人,她四下望一圈,抓住了在人群中浑水摸鱼吃瓜子看戏的姜如羽。
“能喝酒吗?”全班第一笑嘻嘻问。
“能喝一点啤酒。”姜如羽老老实实道:“但是你们玩的这个骰子我不会。”
“嗨呀,这个可简单了。”全班第一揽过她的肩开始现场教学。
半个钟后。
姜如羽双手死死扣着骰盅,下巴抵在手背上,表情纠结。
耳边的怂恿一声大过一声。
“怕什么!开她啊!”
“我赌她肯定没有十三个五!”
“以为能考全班第一就能做骰盅女王啊,十三个五,我还斋二十个一呢!羽妹开她!”
几杯啤酒下肚,虽然还不至于就这么喝醉,人未免会有些飘飘然。
首次出战胆比老虎肥的姜如羽抬眸瞥了一眼战绩不菲洋洋得意的全班第一,牙一咬心一横:“我劈你——”
“反劈——”
连喝四杯。
几轮下来,姜如羽喝了不少,太阳穴的位置隐隐作痛。
推拒掉骰友们的盛情挽留,她拎着手机打算出去吹会儿风清醒一下。
夏夜闷热,连哪怕是一丝的风都没有,燥热的气流浮动,原本尚置身在冷气中的人瞬间大汗淋淋。
姜如羽蹲在KTV门口,一边醒酒一边看马路上来来往往的人。
晚上10点,时间尚早,一批又一批热闹哄哄的人群路过她身边,或是经过她进KTV。
他们嬉笑打闹,欢声笑语灌进她耳边,像是在嘲笑蹲在路边孤零零的她。
把手机屏幕当作镜子,她脸倒是没怎么发红发烫,就是脑袋痛得厉害,还有点儿晕乎乎的。
慢悠悠解锁手机,姜如羽点开与傅意的微信聊天框,瞅了屏幕上的绿色气泡好一会,突然愤恨地骂了句:“王八蛋!”
接着一个微信电话拨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我到现在还无法接受我居然搞定了三更的事实
你们能不能夸夸我呜呜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