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信念

魏进忠。

应明听着这个名字,笑吟吟地看着中营把总,他认为这位憨厚的把总并不知道刚刚他失去了什么。

他本来打算给中营把总一点儿训导,然后提拔他为牧野前镇镇将,下辖牧野历战三老营,作为接下来东洋军府英格兰陆战的主力军。

即使在应明眼中,这支由李禹西招募民团中的三老营也是合格部队了。

这支部队的指挥权在东洋军府,而他是东洋军府在英格兰的最高军官,便可代行大事,普利之战一应军事战利皆紧着三个老兵营装备,补充军士主要自商兵水手中的招募。

老三营所有军官,三名把总、三名参谋,十二名哨长、十二名协哨与四十八名甲长,共七十八名军官全部装备板甲、战马;三营千二百军士人人佩戴头盔,各甲长麾下二十五人至少九人披甲。

为应对英格兰战斗环境多遭遇战的特点,兵器上也不含糊,除原有大弩小弩、镖枪长矛及环刀之外,每营三哨定为中军、左、右哨。

左右为常规步兵哨,下辖斥候甲、火枪甲、步兵甲与炮兵甲,斥候甲备马五匹;火枪甲备火绳枪十杆;步兵甲有五个穿板甲的爱尔兰斧兵;炮兵甲有轻佛朗机炮三门。

中军哨主要为辎重甲、旗鼓甲、手铳甲与炮兵甲,应明设立目的是他们直属营把总标下,辎重兵战斗时和步兵一样,旗鼓甲则不参与战斗,手铳甲装备二十支缴获手枪,用于保护把总。

这支军队哪怕不说武备,单单这些牧野战士都在北亚受过军事训练,就要比应明以前在艾兰指挥的部落武士强多了。

一旦担任这支部队的主官,很容易在接下来的战斗中立下功勋。

而他眼前的中营把总,别管把总知不知道,至少在应明心里,把总用升任这样一支部队代主官的机会,换取了向他举荐义子。

应明很想知道这个叫魏进忠的,是个什么样的少年。

自然是少年,北洋招兵主要招募十五到二十五的旗军加以训练,他们这些低级军官的岁数都不大,普遍满脑子战斗技术、阅历少,当他们的义子,正常情况下来说应该是没到二十。

宋扬没让长官等候太久,不多时便把义子带来,看上去十六七的年纪,蓝白相间的靖海服外面披挂着锁子甲短袍下身穿着赤色甲裙,生得身架大是肩宽臂长,迈步过来兜头便已拜倒,埋首下去声音洪亮:“小的魏四,拜见将军!”

他脚上不着靴小腿扎着皮翁,能看出来身份并非北洋旗军,两手引人注目,两个拇指一边一个,都套着汉人射手用的舌形青瓷韘,外侧系着黑绳栓在手腕上。

韘就是扳指,射箭扣弦用的,外侧穿绳系在手腕是怕弓弦把扳指从手指头上拽下去,中原射手从商代用的就多为舌形,不过如今直隶多有蒙古式的圆筒扳指,也有人用。

但这东西在北洋是稀罕物件,南洋卫时期陈沐的兵还有弓弩手,那是因为火器还不够可靠,如今北洋旗军重火器轻弓弩,甚至在部队里都没有弓箭手,更不专门训练,北洋骑兵带弓箭的那都是带艺从军的猛男。

这个自称魏四的魏进忠两手都戴着瓷韘,在应明看来,这是骑射高超可左右开弓的象征。

宋扬先前对应明说,这魏进忠是那年明西两国常胜大战,跟着山东移民一道过来的,这小孩招人喜欢,跟杨兆龙的苗兵混的很熟,就是不喜务农,军府分的地就留了一块猎场供他骑马射箭,其他的都卖给别人了。

花钱的手脚很大,在常胜时就舍得花钱买马,后来去了牧野,宋扬跟他是踢球认识的,挺喜欢这小孩,一个愿意收义子、一个愿意拜义父,逢着这次机会就带过来了。

“听你义父说,战阵以夷人言语大喊扰乱敌军军心之举的主意是你出的,把头抬起来,我问你。”

应明说着椅子上的身子向前稍稍倾出些许,问道:“你叫魏进忠,为何向我报名魏四啊?”

魏进忠抬起头,长相也让人看了便心生好感,浓眉大眼皮肤白皙,这模样要是走文科中进士,一辈子不犯大错至少能官居三品。

自古官员也是看脸的,长得好看只影响到别人的好感,但长得难看可能连官都做不成。

他脸上带着谨慎克制的笑,眯起伶俐的眼,道:“魏四好记,进忠想让将军记住。”

“宋把总很看重你,你都会什么,可左右开弓驰射?”

“不敢说左右开弓,那是古代大将军们才会的,不过小人自小在街上奔走,熟悉弓马,前番城外野战追击,右手执弓左手搭箭射中五人、反过来射中三人,只是尚无军籍,所以没去割头颅。”

提起骑射技艺,魏进忠非常自信,随后面带斟酌地向应明问道:“除了这些小人还会别的,不过不是兵事,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尽管说,宋把总说你还会蹴鞠。”

“蹴鞠会些,吹唢呐打军鼓、弹琴唱曲儿,小人生父生母本都是乐户,这些从小不用教就会,总能胜人一筹;在老家还跟人学过棋牌,不过说出来让将军见笑,全供解个闷儿,小人学艺不精,常输。”

“你会的还真不少,宋把总,我挺喜欢这孩子,要不让他留在我这儿做个家丁,你看如何?”

应明这话一出,魏进忠当即看向宋扬,宋扬本身就这目的,这是他跟应明并未言明的默契,不过还是拿腔作势地对魏进忠问道:“进忠,将军愿收你为家兵是你的福气,你今后可愿侍奉将军?”

“孩儿愿意,必不负义父恩义,谢将军成全!”

“那行,你以后就跟着我,一会去我那挑匹喜欢的马送你做见面礼,不过好叫你知道,跟着我可是要打仗的,倘若怕死,就趁早回牧野。”

魏进忠仰起头来:“将军放心,魏四不怕!”

“还有,你在野战给把总献计算是立功,但你要记住,以小智侥胜一场,可以;但军队之战争,国家之竞争,从无以阴谋取胜者。”

“也许你认为出其不意能让战斗轻松,让更多军士活下来,但我们需要的不是这个,军府不缺兵力,牧野三营缺的是信念,这信念并非我们能打赢这场仗,而是让牧野来的营兵知道,大明帝国战无不胜,下一场仗,纵敌众我寡,我等会用堂堂之阵击破敌军。”

应明的神情非常虔诚,比普利县的新教教士在教堂还虔诚,他说:“阴谋诡计,仰仗运气,那是我们觉得堂堂之阵不能击败敌人了,只能用阴谋来多点机会,不。”

“我们取胜不需要得到对方军队的信任,无须学习对方言语,今日假传军令、明日伪计投降、后日伪投降就会成真投降。我等到这来就是要让天下知道,大明天军战无不胜,纵一人一马、一兵一炮,也能冲破他们军阵、轰开他们的城墙,就算今年冲不破,明年驶来的兵船也会冲破。”

“每个人都要相信这些,因为大明的天下,有我等一份。”

应明扬着下巴说完,扫了一眼宋把总与魏四,暗自点了点头。

看来他这两天没白给牧野三营那些不成熟的宣讲官上课,很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