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两亩地,难倒了好汉,拖着两条腿回去的苏凤章只觉得直不起腰来。
相比起他来,魏娘子和枣儿看着反倒是轻轻松松,甚至还有心情说笑。
刚进门,龙凤胎两个已经端着水过来他们冲洗,苏凤章洗干净手脚总算是觉得清爽了一些:“谢谢三弟和慧慧。”
“洗了手就赶紧来吃饭吧,干了大半天肯定累了。”苏赵氏早把饭菜端出来摆好。
“倒也不累,其实我没种多少,大部分都是二叔和魏娘子枣儿种的。”苏凤章这不是客气话,就他那速度,估计一天也种不完。
苏赵氏瞪了他一眼,又招呼要去厨房吃饭的两人:“魏娘子,枣儿,你们坐下一道儿吃吧,如今家里就我们几个人,也不需要讲究什么。”
魏娘子两人有些犹豫:“夫人,这不大好吧。”
“都是乡下人家了,哪里需要穷讲究,反正厨房我可没有留饭。”苏赵氏笑着说道。
魏娘子和枣儿这才坐了下来,等同桌吃了一顿饭,便觉得跟主人家的关系更亲近了一些。
原本她们积极忙着下地帮忙,也是担心被卖了,如今却觉得苏家是真的好。
吃完了饭,苏赵氏才开口说:“凤儿,我想过了,咱家不是女眷就是孩子,你也还小呢,统共就两亩地,就算种出花儿来也填不饱肚子,不如还是让你二叔家种吧?”
说到底,她是心疼儿子了。
苏凤章喝完最后一口汤,才说:“娘,今春都种下去了,后头只要照料点就好,不累的。”
“再说了,咱们住在村里头,总不能连口粮都买吧,这只进不出的心里头慌。”
苏赵氏拧着眉头说:“我跟白姨娘都能做绣活儿呢,总能换钱的。”
苏赵氏的绣工十分不错,以前都是消遣玩的,白姨娘还是进了门之后跟她学的。
“娘都能做绣工挣钱,我就更不能闲着了。”苏凤章却这么说。
魏娘子在旁边连忙说道:“夫人,其实那两亩地我一个人都能看顾,不用少爷下地。”
枣儿也说:“夫人,我也能帮忙,咱们还能弄个菜园子,这样吃菜也不用买了。”
如今他们家吃的菜,大部分还是苏二叔送过来的,不然这也是一笔花销。
苏赵氏还是心疼,一想到自家儿子弯着腰下地就想流泪,要是老爷还在,这孩子只要舒舒服服的坐在书院里头读书就是了,哪里要操心这些。
苏凤章也劝导道:“娘,你把田租给二叔家的话,以他的脾气肯定不乐意,到时候忙忙碌碌一年粮食都送咱家来,咱也不能让二叔吃亏不是。”
苏赵氏微微皱眉,觉得她家二叔倒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别的不提,二叔对他们家确实是没得说,老爷死后也多有照顾。
她想的更多,真要那么做的话,明面上看他们家是占了便宜,但村里头说话必定不好听,而且他家二婶心里头也不乐意,反倒是容易生出是非来。
“春种秋收就忙那么几天,我们家就两亩地,真的不累。”苏凤章无奈说道,事实上他也真的没做什么活儿,都让别人做了。
“我一边读书,读的眼睛累了就下地忙活松快松快筋骨,也算劳逸结合,您说是不是?”
苏赵氏眼神微微一亮,问道:“你这次想好了?”
苏凤章无奈说道:“可不是都想好了,早晨娘没拦着我下地,不也是想让我看看干活到底能有多累吗?”
否则以苏赵氏的性子肯定是死命拦着,而不是闹着一块儿去。
苏赵氏笑了一下,说:“这农活也有讲究,个人有个人的造化,就说你爹,当典吏还成,让他回家种田的话也得饿死一家子。”
可不是嘛,古代劳动人民面朝黄土背朝天,干上一整年都不一定能填饱肚子。
这年头种地的效率实在是太低了,也没有保障。
说通了这事儿,苏赵氏果然没有再念叨,默认了家里头种两亩地的事实。
其实不管是谁都知道,这两亩地铁定是养活不了一家子的,不过种着能有粮食收也好。
回到自己的房中,苏凤章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肩背,感叹一声不容易。
种地的性价比太低了,不符合他资本家的身份,既然都要付出努力,脑力劳动的成果远超过体力劳动,做什么选择难道还要想吗?
听见外头苏兰章的笑声,苏凤章又叹息了一声,这孩子要是再大几岁,倒是可以培养一下,现在还完全顶不上事儿,马上开始教育也来不及啊。
苏凤章一直是个行动派,说干就干,第二天一大清早就开始做准备。
虽说启蒙读物跟他记忆的不一样,但科举却脱不开四书五经,而他非常幸运,亲爹和大哥都是读书人,这些必备书籍都有。
当初苏典吏被免职回家的时候把自己积累了一辈子的书籍都搬了回来,苏家特意腾出来一个房间摆着,算是临时的书房,里头放得满满当当。
苏凤章穿越过来之后还是第一次进来,进门就看到两架子的书,这些书若是卖出去的话也能有几百两银子,在古代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爹兄种树,后人乘凉,这倒是省了他好大的麻烦。
苏凤章伸手抽出一本书来看,却发现是杂记,里头还有苏典吏写过的笔记,仔细一看是讲青州府乡俗小事的。
粗略一看,苏典吏收藏的杂书倒是不少,游记杂记都有,约莫是他觉得自己此生科举进阶无望,已经将心思落到了其他地方。
继续翻阅,果然找到了四书五经,统一整整齐齐的放在一排书架上,看得出来主人对她们十分爱惜,可不是吗,这书的价格可不低。
再往下看,除了印刷本之外,还有不少是抄写的,其中一人的笔记老练,应该就是苏典吏,另一人的笔记稍显稚嫩,应该是他死去的大哥抄录的。
这些抄录的书种类就更加复杂了,其中六艺和诸子的最多,诗赋其次,术数再次,角落处还发现了一本医经,倒是没瞧见兵书。
也不奇怪,兵书在这年头并不是寻常人可以拿到的,就算是看到了,苏典吏和苏宗章两个都是文人,估计也不太感兴趣,自然不会抄录。
苏凤章数了一遍,总数居然能有近两百本,别看这数字似乎不大,比不得一些藏书家动则成千上万卷,但在普通文人这边已经可以傲视群雄了。
苏典吏和苏宗章给他留下了一笔巨大的财富,苏凤章这般感叹道。
他花了一天的时间才将这些书分门别类的放好,又单独做了本收录,这样以后想要找什么书的话,只要对号取索就成了。
整理容易读书难,他本人从未读过四书五经,原主读书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基础并不稳固,这会儿翻开第一本书后,苏凤章只觉得百般不适应。
首先要克服的是阅读习惯,从左往右还是从右往左,从横排道竖排,从简体字到繁体字,更坑爹的是,这时候还没有推广标点符号。
甚至这时候有些书的经义解释众说纷纭,不同的作者,不同的文人,解说的都不一样。
苏凤章觉得自己也算是聪明人,前辈子读书的时候从未感到过吃力,是那种在学校不学习,回家也不学习,但成绩也就可以考进前三的类型。
但这会儿他看了半个时辰,就觉得一种疲倦感油然而生。
拗口的文字,截然不同的书本,都让他觉得心累。
尤其是这些玄玄乎乎的古文,几遍读下来不但没有其意自现,反倒是让他昏昏欲睡。
不怪他,谁让他上辈子选择的是理科,没能未卜先知的选择古汉语专业。
在再一次打瞌睡之后,苏凤章觉得这样不行,既然要走科举,第一步就是得把四书五经吃透了,苏典吏和苏宗章的笔记虽然能帮上一部分忙,但他自己也得用心。
想了想,他将自己的发绳解下来,因为守孝的缘故,他用的发绳是一根麻绳。
一头系住自己的发丝,一边绑了个纸团往梁上扔,既然古人可以悬梁刺股刻苦学习,那他肯定也可以!
谁知道他发绳还没扔进去,苏兰章端着一杯热茶进来了,见状茶杯哗啦摔了。
“娘,二哥他上吊自尽啦!”苏兰章的声音惊慌失措,尖利无比。
苏赵氏听见这喊声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腿都软了。
苏凤章捏着那根麻绳,这误会可大发了。
他连忙伸手捂住苏兰章的嘴:“别喊别喊,你看错了,娘,我没事,跟三弟闹着玩儿呢。”
但白姨娘已经扶着苏赵氏过来了,两个女人的神色都不好,苏赵氏更是颤颤巍巍的问:“凤儿,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娘,三弟看错了,你看我像是会寻短见的人吗?”苏凤章无奈了。
苏赵氏嘴唇哆嗦了一下,抓重点了:“那你拿着麻绳做甚?”
“我这不是读书不专心,想学古人悬梁刺股吗。”苏凤章实话实说,“你看这跟麻绳这么细,绑头发还成,上吊还不得立刻断了。”
苏赵氏一想也是,这才松了口气:“是误会就好,是误会就好。”
白姨娘又揪住了儿子的耳朵,骂道:“让你给二郎送杯茶暖暖身子歇一歇,你倒好,大惊小怪的吓唬人,看我不收拾你。”
苏兰章十分无辜,明明是娘和姨娘都嘱咐他,让他看着二哥别寻短见,怎么他通风报信了还得挨骂,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