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赵氏这两天将家里的东西整了整,倒是真的找出许多现在用不了但是放不了多久的。
不值钱的就放到一边,值钱一些的,苏赵氏便打算换成银子存着。
其中最值钱的就是三匹丝绸,这些绸缎的品质不算太好,放久了就容易变色,甚至褪色,到时候这可就不值钱了。
这些其实都是年前置办下来的,打算过年的时候裁衣穿,毕竟原本跟陈家定了年后迎亲。
苏赵氏也不想再留着徒增伤心,想了想就喊白姨娘一起,用粗布包上了往苏二叔家走。
“大嫂,你怎么来了?”她是傍晚的时候来的,苏家一家刚吃完饭。
听见声音,厨房里头的张氏也探出头来,“真是大嫂,您可是稀客,娇娇、琳琳,快给你们大伯娘搬个座儿。”
苏娇娇苏琳琳是苏老二家的女儿,原本都在厨房忙活,听了这话赶紧出来。
苏赵氏连忙说:“快别忙了,我找他二叔有些事情,说完就得走。”
苏老二赶紧起来,“嫂子,啥事儿啊,有事你让三郎过来喊我一声就成了,怎么还带着白姨娘过来了?”
寡妇门前是非多,尤其白姨娘还是做小的,苏老二这话也是好心。
白姨娘也确实是满身不自在,她紧紧的抱着两匹布,整个人都不太敢抬头。
苏赵氏倒是不在意,让她将东西放下:“他二叔,你来看看这个。”
苏二叔也是有见识的,看了倒是惊讶:“上好的绸缎?嫂子,你拿这些过来做什么?”
厨房里头张氏的眼神蓦地亮起来,暗道如今大伯家守孝不能穿得光鲜,是不是要把这些绸缎送给他们?一看拿鲜亮的颜色,张氏心动了。
“小叔,你也是知道我们家情况的,这些绸缎放三年就都坏了,我就想着不如去县城退了,虽说会扣一成的钱,到底能要回来一些。”苏赵氏又把买东西的凭据拿出来。
“二郎如今开始读书,每日都要练字,再麻烦小叔买些纸张和墨块回来。”
苏二叔也明白过来,点头赞成:“这倒也是,能换成钱自然更好。”
“二郎开始读书啦,那就好,纸张墨块也不成问题,我知道在哪儿买。”
张氏脸上的失落都掩不住,她身边的苏娇娇也低下头来。
苏赵氏却从里头翻出一块布料来,说道:“弟媳,这块布你收下,给娇娇做一身新衣裳。”
张氏下意识的走出一步,就听见她当家的说:“大嫂,这怎么能行,都拿去退了吧。”
“这都零散了,退也不值钱,娇娇不是已经定亲了吗,就当是我给的添妆了。”苏赵氏笑着说道,她可把张氏的脸色看得很清楚。
苏娇娇正好十六岁,去年就定亲了,定的就是同村的一户人家。
说起来当年因为苏娇娇的婚事,苏二叔和张氏还吵过一场,张氏琢磨着有大伯子一家在,她家娇娇也算清秀可人,怎么样也能嫁到城里。
苏二叔却觉得齐大非偶,他们就是乡下农户,靠着大哥就算能找到好一些的人家,难道以后还得靠大哥撑腰?总不能让大哥管侄女一辈子,再者,他可有两个女儿。
最后苏娇娇还是定了村里头的人家,对方家境也还算殷实,但张氏却是不满意的。
等苏典吏免职,陈家退亲,苏典吏父子过世,苏二叔更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没错。
“小叔,我这个当大妈的,难道连添妆都不能给了?”苏赵氏以退为进。
果然,她这么一说,苏二叔就点头了:“娇娇,拿进去吧,你要记得大伯娘的好。”
苏娇娇迅速出来把那块布拿进去了。
“小叔,此事就麻烦你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了。”苏赵氏起身告辞。
苏二叔又让家里头儿子送一送,苏辞章把人送到家才回来,进门就说:“爹,这是李家布庄的绸缎吧,颜色可真鲜亮,这么三匹布估计就得十几两银子。”
“估计是年前那时候买的。”苏二叔小心翼翼的将布匹收好,又把凭据贴身放着,“明天一大早你陪我走一趟。”
去县城苏辞章自然是乐意的,倒是张氏忍不住说:“地里头活儿还没干完呢。”
苏二叔却不在意的说道:“就剩下几分地,你跟草章就能做完。”
张氏气得仰倒,忍不住说:“同人不同命,别人就算当家死了,卖东西也能吃香喝辣,我呢,整天忙里忙外的也讨不到一个好。”
苏二叔皱了眉头,没好气的说:“你这又是怎么了,难道你还盼着我死啊?”
张氏只觉得一口气喘不过来,恨恨说道:“你整日里惦记着大伯家,也不想想咱家,辞章也不小了,亲事还没下落呢。”
苏二叔反过来说她:“要不是你挑三拣四的,辞章孩子都生好了。”
张氏其实心里头也后悔,当初大伯还在县城当官的时候,多少人上门来提亲,如今倒好,之前她还觉得看不中的人家也不上门了,只剩下些歪瓜裂枣。
几个孩子见他们吵吵起来,赶紧各自回房了,苏辞章倒是不在意,若不是最近农忙的话,他早就去县城干活了,因为识字工资也不少,想娶媳妇还不容易。
苏娇娇坐在床边,伸手去摸床上的布匹,比她想象的还要柔软,跟他们家往常用的粗布不是一件事,可见大伯娘的大方。
苏琳琳也跟了进来,也想伸手摸一把却被拍开,撅着嘴巴说道:“也不知道将来我定亲的时候,大伯娘还能不能送一块布。”
“是啊,要是大伯没出事的话,恐怕送的还不止一块布。”苏娇娇也叹气。
以前她两个哥哥身上的衣服,都是捡着大伯家的穿,虽说是旧的颜色不好看,但料子却不错,可惜大伯家没堂姐,也就没她们俩的份儿。
苏琳琳又说:“我听铁柱说,二郎如今每天都在家里头读书,恐怕要考秀才呢。”
“真的假的,二郎能考秀才?”苏娇娇还是知道大堂哥才学出众,二堂弟却无心读书的。
“谁知道呢,他要是能考中就好了。”苏琳琳这般期望着,若是二郎考中了秀才,那他们就又是读书人家了。
“考秀才哪有那么容易,也很花钱呢。”苏娇娇考虑的却更多一些。
“他家现在没有营生,家里头就两亩地,一家子人靠什么活?”
苏琳琳却说:“不管靠什么活都比咱家松快,大伯娘随随便便拿来三匹布,说退了也能拿到十几两银子呢,再说了,他们家还有丫鬟婆子,过不下去把人卖了就成。”
苏娇娇眼神一闪,也说:“是啊,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难过也比咱家宽裕。”
其实苏二叔家的日子在村里头已经十分不错了,房子虽然不算大,但也是砖瓦房,更别提分家之后他们分到手十亩良田。
只是这些年生儿育女,苏二叔又被大哥影响,坚持把两个儿子都送去读了几年书,虽没打算走科举,但也算是识字,这花的钱就多了一些,张氏便有些抠抠搜搜。
若是长远来看,苏二叔的盘算还是值得的,别的不提,就看他大儿子能在城里头找到轻松,工钱也不低的活计,就知道识字的好处了。
第二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苏二叔就带着苏辞章出发了,还把家里头的牛车也带走了。
张氏起来一看就觉得窝火,做早饭的时候都乒呤乓啷的,吓得三个儿女低头吃饭。
等来到水田里头,张氏就更加恼怒,从没见过这么不顾家的人,自家的活儿还没干完就上赶着帮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才是他的家呢。
苏草章是个孝顺儿子,见张氏的脸色不好,还体贴的说:“娘,你要是累的话就歇一会儿,没多少事儿,我一个人就能干完。”
张氏没好气的喷道:“什么叫没多少事儿,这么多活你没看到呢,别人家有事的时候,你们父子三个都去帮忙,我们家有事的时候,却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偏偏苏草章是个憨子,听了这话没明白深意还跟了一句:“可不是吗,舅舅表哥他们一个也见不着,下次秋收也别去帮忙了。”
张氏差点没一个跟头栽倒,骂道:“你又胡咧咧什么!那是你舅舅。”
苏草章却说:“就是亲舅舅才要说,没见过这么当舅家的人,只知道占便宜。前两天还要挑走好几簸箕的秧苗,娘,你不也在说他们吗,还不许我说了。”
于是张氏的脸色更不好了,心中觉得这两个儿子都白生了,整日里只惦记着他们老苏家。
她这会儿倒是不想想这些年苏典吏对弟弟侄儿们多照顾,哪里是她那个有事找上门,无事就消失的娘家可比的,孩子又不是傻子,心思门清。
这时候还偏偏有人过来说话,是村里头嘴碎的王婆子:“哎,苏老二家的,这一大清早就瞧见苏老二去县城了,苏老大都死了,他还去县城做什么?”
以前苏老二去县城,十次里头十次都是找他大哥。
张氏没好气的说了一句:“还不是大嫂家日子难过,二郎又说要科考,把家里头的绸缎拿出来典当了换点银子,好买纸笔。”
王婆子一听,眼睛滴溜溜转起来:“真的假的,苏典吏当官那么多年,难道连点积蓄都没有?这才几日的功夫,他们家就要靠典当过日子了?”
张氏暗道不好,闭嘴不说话了。
她不说话,王婆子就去找旁人继续说,什么话过了她的嘴,那就跟村里头装了大喇叭似的,不出半晌功夫全村都知道了。
于是苏二叔还没从城里头回来,苏老大家日子难过,只能靠典当过日子的消息就传得到处都是,甚至传得越来越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