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凤章明白的道理,苏赵氏自然也懂,她生气的是张氏不知道看人脸色,时不时拿着长辈的架子压着儿子,偏偏没半点当人长辈的样子。
气归气,苏赵氏隔日还是往苏二叔加送了一块布料,说是给苏草章未出生的孩子做襁褓。
她心里看得清,知道自家人丁单薄,对二叔家多有倚重,也乐意多加走动,只要张氏不过分,说酸话什么的她只当听不见就行了。
县试和府试时间靠的近,月溪村距离青州府不算远,但也得提前出发,苏凤章没在家里头歇息几日,就得出发前往青州。
跟湖山县不同,青州到底路途遥远,去了还得住上好长一段时间,苏赵氏心里头不放心,不但让他带上大量的银票,还把能带上的东西都收拾了。
于是出门的时候,苏凤章不得不大包小包的,苏赵氏甚至在行李里头添上了一小罐咸菜。
“这是魏娘子才刚做好的,味道正正好,也不知道青州那边的饭菜你能不能吃得惯,要是吃不惯的话就用咸菜过一下,不过不能常吃,对身体不好。”
母爱难推,苏凤章只得带上了。
这一次还是苏二叔送他去,他当年曾经陪苏典吏去青州府科考过,虽然过去了许多年,到底比没去过的好多了,一口就把事情担下来了。
要不是他的话,苏赵氏估计还不能放心。
苏草章跟着两人一道儿走,到了码头之后,苏凤章两人要转道坐船,他还得把车驾回去。
为此他十分不乐意,一路上都在跟亲爹争取:“爹,要不还是我陪二郎去吧,我年轻力壮的,到时候看榜都能比别人快点。”
苏二叔冷笑道:“得了吧你,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就你那点力气,那死脑子,你要是跟着去了,还不知道是二郎照顾你,还是你照顾二郎。”
苏草章不乐意了,嘀咕道:“那你年纪还大了呢。”
苏二叔给了他一个板栗,骂道:“老子去过青州,对那边熟,再说了,老子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秋收干活的时候,我一人顶你两个。”
“就会吹牛。”苏草章只敢小声抱怨,惹恼了他爹的话,说不准会直接动手揍他。
月溪村距离湖山县的码头不远,很快就到了地方。
苏凤章还未下车,就听见文竹的声音:“凤章,这儿,这儿。”
只见他兴冲冲的跑过来,笑着喊道:“我爹已经在船上了,来,我帮你。”
“好大的船啊。”苏草章感叹道。
一艘大船泊在湖山县码头上,陆陆续续有人上去,还有码头的苦力往上头搬东西。
苏凤章几人不用雇佣苦力,四个人合力一会儿就搬完了。
一直到船都要开了,苏草章才依依不舍的下了船。
文竹揉着自己的胳膊,一脸痛苦的喊道:“凤章,你包袱里头都放了什么啊,好重。”
“大概你运气好,搬到咸菜坛子了。”苏凤章哈哈笑道。
“魏娘子做的咸菜吗,到时候分我一点。”文竹笑嘻嘻的说道。
不过见苏凤章一脸轻松的样子,他又有些羡慕:“这三年你长得比我高,力气也比我大,哎,都怪我爹个儿矮,我这辈子怕是长不高了。”
苏凤章哈哈一笑,帮他捏了捏手臂,“你这样不行啊,考试也是体力活。”
“身高我是没办法,不过力气锻炼锻炼就大了,你要是有兴趣的话,不如跟我一起锻炼?”苏凤章提议道。
文竹一听,连忙摇头:“不了不了,我吃不了那个苦。”
之前他也动过心思,但像苏凤章这样得每天天不亮就起来跑步,跑完了还在手臂上悬挂石头练字,那个苦头他哪里吃的下。
苏凤章还怼他:“小竹儿,习惯成自然,每天这么锻炼也就不觉得辛苦了。”
“我肯定习惯不了,也自然不了。”文竹哈哈说道,怕苏凤章真的要拉着他锻炼,连忙拽着他去拜见文先生。
“哎,等等……”苏凤章被他拉着往外走,还未说话就撞上了一个人。
“啊!对不住对不住,这位兄台你没事吧?”文竹也是急忙道歉。
被他们撞了个踉跄的人还未说话,他身后的小厮就皱眉骂道:“你们怎么回事儿,走路没长眼睛吗?”
“小乙,慎言。”倒是那主人制止了小厮,又拱手说道,“方某无碍,我这小厮护主心切,口出恶言,我帮他倒一个不是,还请二位兄台不要在意。”
“少爷,明明是他们不对……”小乙不情不愿的喊道。
苏凤章见他讲理,也笑着说道:“原本确实是我们不对,若是走路当心些也不会撞到人。”
文竹也说:“是我不好,忘记这是在船上了。”
这方公子笑了一下,他看起来比他们略大两岁,身形消瘦单薄,眉宇之间带着一股子郁气,说话做事却颇为从容:“那咱们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不对,应该叫不撞不相识。”文竹哈哈笑道,“方公子,在下文竹,这位是我好友苏凤章,咱们同路就是有缘,到时候坐下来好好喝茶聊聊天。”
“原来是文公子,苏公子,在下方钰。”方钰也笑着介绍道。
苏凤章见他也是文人打扮,便问道:“方公子,我正要去参加此次府试,文竹是去参加八月份的院试,方公子也是考生吗?”
一艘船上人不少,苏凤章瞧见了好几张熟面孔,都是去参加科考的。
结果听了这话,方钰脸上闪过一丝沉郁,只是摇头说道:“我与妹妹正巧要去青州投亲。”
正巧这时候后头的船舱里头传来一个声音:“哥哥,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这声音清脆,听着像是未成年的小姑娘,大约就是他口中的妹妹。
“无事。”方钰转头喊了一声,又道,“苏公子,文公子,先告辞了,一路上时间还长,咱们有空再聊。”
等他走了,文竹才压低声音说道:“这方公子看着仪表堂堂温文尔雅,我还以为是读书人,没想到居然不是。”
“读书人肯定是读书人,只是没参加此次府试罢了。”苏凤章说道,这种文气是诗书堆砌出来的,胸无点墨的人绝不可能假装。
文竹却道:“只要是读书人,哪有不想博得功名的,难道是连县试都没过的?哎,我好像也没见过他。”
“湖山县那么多读书人,你总不会都见过吧。”
“大部分我都见过,有才学的肯定知道。”
“也有一种可能,这位方公子早就考中举人了,跟咱们不是同一个水平。”
文竹摇头:“不可能,他这么年轻就考中举人的话,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再说了,举人哪有这般落魄的,你看我爹就知道了。”
文先生算是不会钻营的举人了,但他自己开了私塾也活得滋润的很,穷秀才富举人如此。
苏凤章拍了拍他的肩头,无奈说道:“好啦,只是萍水相逢,咱们嘀咕人家做什么。”
文竹一想也是,也就是他交友广泛,发现个生面孔的读书人才觉得奇怪。
另一头,方钰走进船舱里,就迎上了妹妹关心中带着几分担忧的目光。
这位小姑娘看着比方钰还小三四岁的样子,正是豆蔻年华,娉娉袅袅颇有几分绝色。
他露出一个笑容来,安抚道:“只是不小心撞上了两个人,是去青州应试的读书人。”
小乙已经咋咋呼呼的开口了:“还是读书人呢,一点也不稳重,差点没把少爷撞倒了。”
方钰皱了皱眉头,无奈说道:“小乙,哪有这般夸张,再说两位公子也道歉了。”
小乙还在嘀咕:“要是撞坏的话他们赔得起吗?”
“小乙,不如你去看看行李收拾好了没有。”却是方妹妹开口说道。
“好的,小姐。”虽然是方钰的小厮,但这小乙对方妹妹的话却言听计从。
等他走了,方钰才问道:“琳琅,你可有话同我说?”
“不用担心船上的人,都是去青州参加府试的学子,祖宗三代都是有青青白白的。”
方琳琅叹了口气,看着自己的亲哥哥:“哥哥,我不是担心这个。”
“我是想问问你到底要怎么安置小乙。”
方钰愣了一下,皱眉反问:“小乙怎么了?”
方琳琅见他还不明白,直接把话说穿了:“哥哥,小乙陪同我们多年,我自然也知道他忠心耿耿,但他的脾气你也知道,此去青州福祸不知,我们尚且自身难保,更何况是他。”
“可是,可是他是我的小厮啊。”方钰说道,“当年我们躲到湖山县来,其余人都跑了,只有他年纪小小,却愿意陪我们吃苦。”
“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要为他打算。”方琳琅说道,“他若跟着我们,是你能护着他,还是我能护着他?他这般的脾气,早晚都要出事的,还不如多给他一些银钱,让他在湖山县做个小买卖,反倒是能娶妻生子,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方钰不敢去看妹妹的眼睛,最后只是犹豫说了一句:“你让我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