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府试

大周宣武十四年,四月初八,青州府的府试如期而至。

天色还是一片漆黑,当天凌晨寅时,赶考的学子们就提着灯笼等候在门口。

府试考试的地点在儒学署的考场,因为跟乡试同一个考场的缘故,这边倒是有考棚能够遮风挡雨,整的来说比县试的条件还要好一些。

苏凤章身上只带了考引,那就是之前报名才拿到的古代准考证了,他排队站在考生之中。

府试的规矩比县试严格许多,考生除了考引之外不能携带任何东西,别说考篮了,连最起码的笔墨纸砚也不允许携带,都是考场官方统一提供的。

当然,考试中需要吃的那一餐也是官方提供的,别以为这很好,这些供给都是有偿的。

此时等在考场外的人不少,毕竟府试与县试不同,是整个府省的读书人都会来参加的,即使每个县过了县试的人不多,但集合在一起总数就多了。

苏凤章束手排队,这府试报名、保结甚至考试内容都跟县试差不多,不过保结的廪生要多一名,此次除了文先生之外,他又请了文先生当年的同窗好友作保。

队伍慢慢往前走着,排队进场的流程也跟县试相差无几,都是先搜身,然后是唱保。

搜身之前,苏凤章递出自己的考引,上头写得比县试更加详细一些:

苏凤章,年十八岁。约五尺八,偏瘦略高,面白无须,右眼有红痣,容貌甚佳。民籍。曾祖丰年,祖盖,父文辉。认保人文、吴。

唱保的时候主考官的位置空着,只有几个副考官在,苏凤章自然也没有见到知府方大人。

他按照座号找到位置坐下,发现位置还算可以,至少里头收拾的干干净净,也闻不到什么异味,可见运气还算不错。

等到天色蒙蒙发亮,所有的考生才全部进场完毕,一直到卯时左右,一声锣鼓声中,考卷开始发放了。

此时中堂上才传来一阵动静,大约是知府方大人出现了,苏凤章的位置看不到那边的情况,只是依稀看到一角官袍。

府试只需要考三场,第一场考经帖,第二场考杂文,第三场考策论,三场考试都是只考一天,而且当天交卷不过夜,这些规矩跟县试的也差不离。

经帖的考题出自《五经》,虽说是任意选取的,但其实就跟现代的填空题差不多,只需要熟记原文就能默写出来,其余就是考大家对《五经》的记忆程度和理解程度。

博闻强识正是苏凤章的强项,虽说此次的题目有些偏,但他花了半日的时间就做完了,确定自己抄写无错就放下了笔。

到了晌午时分,竟然还有人提前站起身交卷的。

大周朝科举允许你提前交卷,但卷子是交了,人是不能立刻离开的,只能在门口等着,一直等到全部的考试结束才能一起出场,这也是避免作弊的一个法子。

苏凤章完全没有提前交卷的意思,毕竟在他看来,去那边门口站着吹冷风还不如坐在棚子里头,至少这边还有棚子遮风挡雨不是。

当然,也可能那位提前交卷的学生并不是为了早些起身活动筋骨,而是趁着这个机会在主考官方大人面前挂一个印象。

结束的钟声响起,苏凤章才随着大流走出考场。

考生们两极分化严重,譬如提前交卷那一位就精神抖擞,红光满面。

但更多的还是神色凝重,甚至有人苦着脸诉苦:“此次经帖的题目怎么这么偏,我没读过啊,这下完了,肯定连第一场都过不了。”

像他这般焦虑的考生还不是一个两个,苏凤章这才恍然察觉这次的考题居然算是难的。

大约是考生们的表情不好,苏二叔都不敢问他考得如何了,家里头文先生和文竹更是避之不提,只是让他好吃好睡。

等到第三天,院试第一场的接过才算出来,贴出来的同样是团案。

苏凤章这次姗姗来迟,等他到考场外的时候人已经不算多了,很容易就在上面找到了自己的座号,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只是数了数人数,府试第一场竟然淘汰了三分之二的人,可见这位知府大人可没打算放宽松,许多人直接被刷了下来,这会儿在考场外欲哭无泪。

第二场考了杂文,跟经帖的考试方向截然相反,相对来说较为接地气,是一种反应社会时事的文体,拿到卷子的时候,苏凤章就微微一愣,因为上面写着几个大字。

《论青州府之水患》

这位方知府也太实在了吧,去年青州府水患可死了不少人,知府往下的官员都换了一批,听说之前的知府都被砍了脑袋,这可不是能随便议论的东西。

苏凤章略一想,就直接避开政治这一块,又猜测以这位方知府的性格,估计不是那种喜欢听人阿谀奉承拍马屁的,索性就从灾后治理开始写。

他虽然从未亲自治理过水灾,但好歹是看了几十年新闻联播的人,更甚者两世为人阅历丰富,看人待物的目光具有超前性,这就是其他考生不能相比的金手指。

灾后再建的事情可有的写,只要剔除不符合时代特征,或者受到技术发展水平限制的内容,几乎就是现成的东西。苏凤章要克制的反倒是别写太多,待会儿超过字数成了废卷。

写得来劲,苏凤章花了比昨日两倍的时间,这才把卷子全部抄录完毕。

等到第二场考试发榜之后,他的名字果然高高挂在上头,比其他人的名字都高了一字,可见他就是这一轮的头名。

正如他想的那样,方知府是个是非分明,并且又有能力的实干家,苏凤章这种扎扎实实接地气的文章,反倒是投了他心头好。

第二场是头名,只要第三场不出岔子基本上就定了能过,稳妥妥的一个童生。

不过第三场主要考的内容是策论,策论里头的说头就大了,因为这里你得议论当前的政治问题,甚至向朝廷献策。

至于朝廷会不会采纳,这就是另外一件事了。

之前文先生和蔡知县送给他许多书,大半就是针对策论的,只因为考这一场若是对朝廷不熟悉,很容易就写出一篇锦绣风光却空空如也的文章来,除非你遇上好这一口的考官,不然铁定会落榜。

事实上,苏凤章也觉得策论是自己的弱点,这个弱点也是因为两世为人造成的。

跟诗词歌赋那种需要天赋文采的不同,他觉得策论难,矛盾点还是在思维上。

上辈子活了那么多年,有些想法已经根深蒂固,就比如他永远都不会理解这个朝代的人对皇权,对皇帝的那种敬畏之心。

他也敬畏皇帝,但更多的是因为对方手中的权柄,因为他能决定自己的生死,绝不是因为对方是皇帝,屁股下有一个特殊的座位,拥有一个特别的姓氏。

就是因为这种不同,苏凤章每次写策论的时候尤为慎重,生怕自己露出分毫不敬来,到时候可不是落榜的问题,一个闹得不好就要招来灾祸。

不过他苦练了三年,如今写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越是谨慎,耗费的心力越多,等写完策论走出考场的时候,苏凤章只觉得自己的头微微发疼,身体都带着几分疲倦。

“二郎。”

“小凤儿!”

这一次苏二叔和文竹都等在外头,两人不约而同的冲过来,一左一右的搀扶住他。

苏凤章无奈说道:“不至于,没到这程度。”

文竹却说:“怎么不至于,上次我考完府试出来,差点没直接摔在台阶上了。”

“对对对,二郎你可别逞强,二叔扶着你上车,这又不是丢人的事情。”苏二叔恨不得将他背起来走,当然,其实他尝试过被拒绝了。

于是苏凤章毫无办法,只得被他们来一起搀扶着到了马车上。

文竹不知道从哪儿翻出一个枕头来,说道:“你先靠一会儿,要不靠着我的腿休息也成。”

苏凤章揉了揉眉头,无奈说道:“小竹子,你的心意我心领了,但真的不至于,我坐着吹吹风反倒是清醒一些。”

“切,你真没事儿啊?”文竹仔细打量了一下,觉得他脸上有疲倦,但精神头似乎还可以,这才放弃了让他躺着回去的主意。

“那你喝点热水,我专门让人准备的。”文竹又说道。

苏凤章没拒绝这份好意,别说,喝了热水人确实是好多了。

文竹瞧着他迅速恢复过来,还说道:“啧啧,看来锻炼身体的好处不少。”

苏凤章翻了个白眼,忽然往外看了一眼,奇怪的问道:“那些是什么人?”

只见路边铺子走出来两个人,都穿着朱红色飞鱼服,大周并未设立锦衣卫,所谓的飞鱼服其实也只是一种官服,颜色以朱红为主,上头绣着四爪飞鱼,听说以飞鱼的数量可见品级。

要知道飞鱼服是御赐服装,除了皇家亲卫之外不可穿戴,显然不是青州府会出现的官服。

可惜文竹看了一眼,也是莫名:“那是飞鱼服吧,瞧着像是,上头好像有六条飞鱼,那他们岂不是六品的侍卫?到底从哪儿来的?”

苏凤章皱了皱眉头,总有几分不安,总不可能有人冒穿飞鱼服的,那可是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