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一出好戏

当朝皇帝的偏心眼人人皆知,但谁让他是皇帝,谁也拿他没办法。

这一次皇帝难得耐心的等了三日,这才把李公公又叫了过来,问道:“阿乐还没歇好吗,这孩子长大了,就跟我不亲了,回来三天了也不进来看看我这个哥哥。”

如果这时候跟着皇帝的话吐槽荣亲王,那估计会死的很惨。

李公公能当皇帝心腹十多年,自然也是个机灵人,连忙说道:“陛下可不能这么说,谁不知道荣亲王跟陛下最亲,就是王妃也是比不过的。”

皇帝满意了,追问道:“那你说说看,他怎么还不进宫?”

李公公解释道:“这个奴才就不知了,这几日永乐坊闭门谢客,也不知道王爷究竟在做什么,陛下,要不奴才派人去打探打探?”

皇帝眼睛一动,猛地说道:“不用,朕亲自去看。”

李公公连忙阻止:“陛下,您是一国之君,怎么能去永乐坊这样的地方,不如还是奴才过去传召王爷吧。”

皇帝神色不悦的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京城的地界上有什么是朕不能去的?”

李公公一听这话就暗道不好,连忙说道:“陛下,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您是一国之君,一身安危身系天下,冒然出宫太过危险了一些。”

皇帝却道:“朕身边的亲卫又不是花架子,有他们跟随能有什么危险。”

“若是在京城都有危险,可见这天下危机四伏,朕这个皇帝也坐得不安稳。”

到了这份上,李公公也不敢再劝,只得说道:“陛下,那奴才这就去安排。”

皇帝点了点头,李公公出门找到大内禁军统领常在把这事儿一说,常在整个人都不好了,恨不得现在就出宫将荣亲王揪进来。

皇帝在宫里头不靠谱倒也罢了,反正折腾的是别人,他本身不会有危险。

可现在他要出宫,这皇帝若是有半点闪失,他这个禁军统领就是第一个领责的人。

常在忍不住劝道:“李公公,陛下这般胡来你怎么不劝着一些,要见荣亲王还不容易,我现在出去把他带进来就是。”

李公公也是一脸苦瓜,说:“常大人,陛下心意已决,不如您进去劝劝?”

常在能不知道皇帝的德行,他摆了摆手,认命了:“我现在就去安排,做到万无一失。”

皇帝一张嘴,底下跑断腿,等皇帝“低调”的车架鱼龙白服出宫的时候,街边的行人都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熟面孔。

皇帝原本还有七分兴致,拉开车窗一瞧,正好瞧见常在那张苦瓜脸,顿时只剩下了三分。

他恹恹的放下帘子,道:“这常爱卿也太小题大做了一些。”

李公公只能说道:“陛下九五之尊,再怎么小心也是应当,常大人他也是尽职尽责而已。”

皇帝悠悠然叹了口气,有些幽怨的看了他一眼,说了一句话:“虽是九五之尊,也像是笼中之鸟,朕有时候倒是羡慕阿乐能够到处跑。”

李公公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是没听见这句话。

皇宫与永乐坊的位置一东一西,走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到地方,皇帝一开始的兴致只剩下一两分了,若不是真的想要见一见弟弟,他恐怕半路就回去了。

被搀扶着下了车,皇帝抬头瞧了一眼永乐坊的门面,只是说了一句:“景致只是一般。”

李公公不知道他这话何意,只是说道:“凡俗之地,自然是比不得宫中。”

“大哥!”一个声音远远传过来,却是荣亲王笑着迎了出来。

他显然早就知道皇帝要来的消息,但这会儿只做民间称呼。

皇帝显然十分满意他的称呼,跟着喊道:“五弟!”

荣亲王哈哈笑着,搀住皇帝的胳膊撒娇:“大哥,你怎么来了?我正为你准备一份大礼呢,原本还想着明日带着人进宫,谁料到您今日就来了。”

皇帝与荣亲王十分亲近,两人就这么手搀着手走进永乐坊,皇帝口中笑道:“你回来好几日也不来看朕……看我,我就只能来看你了。”

又好奇问道:“准备了什么大礼?怎么还要带进宫?”

旁边的李公公也是好奇,暗道莫非荣亲王也为皇帝准备了美人,虽然人人都知道皇帝喜欢美人,献上美人的官员数不胜数,但实际上真正能进宫,进宫还会得宠的少之又少。

荣亲王是皇帝的亲弟弟,一母同胞,他向来是不屑于做这种事情的,难道出门一趟倒是换了性子不成?

下一刻,荣亲王就笑道:“大哥既然来了,不如就进来看看,正巧也排的差不多了。”

皇帝更是好奇,十分给面子的说道:“既然是五弟的一片心意,那朕,我就看看。”

走到里头,李公公便知道荣亲王早就处理过,这边招待的侍女规规矩矩,一看便知道不是烟花之地能有的,八成是直接从荣亲王府调遣过来的人。

桌上也已经摆满了美食,皇帝扫了一眼也没啥性质,只问弟弟:“到底是什么?”

“大哥,您就等着看一出好戏吧。”荣亲王笑着说道,拍了拍手。

只见永乐坊中间的舞台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击鼓鸣冤之人,鼓声之下这一出戏开始了。

皇帝一看,倒是乐呵起来:“莫不是要演窦娥冤?我倒是不爱看那些哭哭啼啼的。”

“大哥,您看下去就知道了。”荣亲王并不剧透。

皇帝果然就跟着看了,这一看就入了迷,案件层层递进,公堂上唇枪舌战,你来我往的交锋好不精彩。

民间改编《岁花吟》的时候,通常是往通俗易懂的修改,毕竟老百姓文学素养有限,若是太深奥了怕他们看不懂。

但荣亲王让永乐坊的人改编,却是往高雅走,不但沿用了《岁花吟》中的诗词歌赋,还加入了一些新的唱腔,显得越发的阳春白雪。

显然,这种阳春白雪更加合皇帝的心意,他看得入了迷,跟着舞台上的人一惊一乍。

这时候戏曲的曲目少,大部分都是才子佳人,要么就是冤假错案,即使是冤假错案也围绕着天地公道来,少有这般当庭对峙精彩纷呈的。

永乐坊的伶人知道来人身份,表演的更加卖力,《岁花吟》的魅力被宣誓的淋漓尽致。

“寄身小邑倚利刀,染指羞谈脂与膏。屠夫白日杀饱豕,有情休分贵贱高。”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曲目在送殡中终了,皇帝却低吟着方才听到的两首诗,忍不住拍手叫好:“好好好!写这话本的读书人定是才华横溢,否则写不出这般的诗词来。”

“哎,这般的才子,只是写话本的话未免浪费了一些,也无甚前程,不如把人找到,让他进宫来为朕读书吧?”

李公公听见这话吓得嗓子眼都要跳出来了,暗道话本只是末流,谁知道背后是个什么落魄书生,皇帝一句话就把人召进宫做伴读如何是好?

旁边的荣亲王一听,倒是哈哈大笑起来:“大哥,若是顺利的话,明年二月的春闱您就能见着他了。”

皇帝一听也是高兴,追问道:“哦,莫非此人已经是举人,要参加明年的会试?”

荣亲王却说:“我返程进京的时候,他还是个秀才,不过我观此人确有才华,今年的乡试定是能过,明年便能进京参加会试。”

皇帝听得更加高兴,说道:“就该如此,这般的人才可不能埋没了。”

李公公低下头不敢搭话,暗道秀才考举人可不容易,话本写得好不代表读书也读得好,多少人考了一辈子还是个秀才呢。

只是这会儿他是玩玩不敢说出来,打扰了这两位的性质的。

皇帝越是想这两首诗越是喜欢,尤其是其中那首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他念着念着就像是着了魔似的,更是感慨道:“这般的好诗,也怪不得那人要杀人夺诗了。”

说着又问道:“读书人都不爱写话本,此人是不是家中贫困,这才写话本赚润笔费?不如我赏赐一些,也好让他专心读书。”

荣亲王却摇头说道:“他家中虽然不算富裕,但也衣食无忧,此次写话本却不是为了银子,而是想要洗刷自己的冤屈。”

“这话怎么说?”皇帝惊讶问道。

于是荣亲王就从在狱中认识苏凤章说起,将这个案子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听见舞台上的案子居然是真的,旁边的李公公都难掩惊讶,开口说了一句:“世间真有这般阴险毒辣之人,这林秀才也死的太冤了。”

刚刚被林秀才那首诗征服的皇帝更是伤心难过,喊道:“写出这般好诗的人,竟然已经英年早逝了吗,这穆围实在是可恶,让我大周少了一位英才啊。”

说着说着,皇帝只觉得悲从中来,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合心意的读书人,居然已经死了。

见他哭得不成样子,李公公连忙给荣亲王使眼色。

荣亲王这才说道:“大哥,林长青虽然已死,但此案总算是真相大白,穆围秋后问斩,苏凤章也安然无恙,也算是一件好事。”

皇帝却恨恨说道:“秋后问斩还便宜了他,这样的人就千刀万剐,李公公,你去刑部一趟,问问他们这案子判了没有。”

显然他是打算重罚凶手了,临了,皇帝又说:“这湖山县的县令倒也没糊涂到底,不然朕可饶不了他,哎,让这般无德之人进了县学,也是当地教谕无能。”

眼看他这是要株连了,荣亲王岔开话题说道:“这穆家实在是可恶,竟是不肯收敛尸身,幸亏苏秀才愿意接手,倒是没让林秀才死无葬身之地。”

皇帝一听,也说道:“这苏凤章确实死重情重义,话本写得也好,是该让天下人知道林长青的才华,也让世人记住他的名声。”

“哎,天底下的文人若都跟苏凤章似的,也不会一个个都斗鸡眼似的,朝堂也能安稳了。”皇帝感叹了一句,却是牢牢记住了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