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之后,云州总是寒风烈烈,让人出门的时候恨不得将全身上下都包起来。
就像诚郡王猜测的一样,那几位在京城养尊处优多年的老大人一到云州就病倒了,好一点的还能下床走一走,坏一些的一副奄奄一息的架势。
即使宋尉想尽办法请来名医,云州的医疗水平也不能跟京城相比,虽说没让几位老大人直接去了,但好起来也没那么快,别说老大人,就是年轻的也有几分扛不住这恶劣的天气。
相比起来,到了云州之后还活蹦乱跳的诚郡王、熙郡王和苏凤章三人,反倒是成了其中的异类,一个个活像是在云州土生土长似的。
因为物资紧缺,诚郡王的屋中也只点了一个炭盆,靠近了倒是还能暖和,离得远了就没啥用处,寒风找个缝隙都能透进来。
不过诚郡王显然并不在乎,他一只手轻轻敲打着桌面,听着苏凤章的禀报,听完之后就是大皱眉头:“军需的问题这般严重?”
苏凤章无奈的点了点头,道:“宋大人或许有夸张一二,但下官曾去粮仓查看,存粮确实是不多,且多是去年的陈粮。”
诚郡王只觉得头疼不已,追问道:“能支撑多久?”
“若是不打仗,吃糠喝稀也能坚持到明年。”苏凤章说道,“若是要发兵,士兵们总得吃饱肚子才能上战场,这般的话最多一个月,算上宋大人带来的十万人,那么不出半个月就会消耗殆尽。”
“怎会如此!”听见这话诚郡王也觉得心惊。
苏凤章解释道:“听下头的小吏说,每年年末的时候,镇北军的军粮都是如此,都等着朝廷的军粮送到,谁知道今年一拖再拖,随着四皇子送过来的粮草却不能用。”
诚郡王也大感棘手,拧着眉头说道:“跟在我们后头过来的粮草,至少也得一个月后才能送到,这般岂不是正好能接上?”
苏凤章抬头看了他一眼,提醒道:“且不说朝廷能送过来多少粮草,到底能不能准时送到,即使可以也是不够的,宋大人这边可还有十万人。”
“碰!”诚郡王一拳砸在桌上,骂道,“这些人,竟是把大周当做儿戏。”
这话也不知道是骂皇帝,还是骂户部的徐尚书,亦或者是骂四皇子和太子。
但不管骂谁,对现在的情况都于事无补,更加让人头疼的是,朝廷的军粮能不能准时送到还是个未知数。
“该速战速决的。”诚郡王也如此说道。
苏凤章心中也十分认同,大周现在的情况真的拖不起,若不是看到镇北军的状态,他们也不会想到看似富强的大周居然这般薄弱。
苏凤章出生江南一地,对大周的印象其实十分好,毕竟遇到水患的时候朝廷又是赈灾又是免去赋税,显得十分的仁慈。
但他并未想到,这种仁慈是建立在削弱大周军事力量的基础上的,他都不知道如何评价皇帝,是说他爱民如子,还是愚蠢乱来!
即使心里头这么想,诚郡王也不可能真的同意孟坤的想法,毕竟来之前皇帝千叮咛万嘱咐,按照圣上的意思就是直接议和,不要横生枝节,能够要回来四皇子和失地即可。
诚郡王叹了口气,忽然问道:“苏大人,你可有解决之法?”
苏凤章硬着头皮说道:“并无两全其美的办法。”
“那能解决一二的呢?”诚郡王问道。
苏凤章这才说道:“若能速战速决,并且赢得胜利自然最好,若不能,暂且向幽州借粮或可支撑一二,但此事还得上决。”
“幽州?”诚郡王皱了眉头,去幽州借粮自然是最便宜,但这般一来恐怕幽州百姓怨声载道不说,上头的皇帝也不会贸然答应。
苏凤章也道:“除非到万不得已,下官也不赞同去幽州征收粮草。”
就在他们俩头疼不已的时候,孟坤带着何隽宋尉等人走了进来,孟坤脸色冰冷,何隽脸上也有愤然之色,而宋尉却脸色莫名。
没等诚郡王开口,何隽就直接骂道:“这该死的鲜卑人,茹毛饮血的野蛮人,他们竟敢如此!”
诚郡王不由皱眉:“发生了什么事情?”
孟坤叹了口气,道:“去传信的使者回来了,鲜卑人同意和谈,但有要求。”
诚郡王问道:“什么要求,莫不是很棘手?”
宋尉看了一眼孟坤,说道:“鲜卑人要求孟江军作为使者,出席和谈仪式。”
“什么!”诚郡王眉头紧锁,“此前只要求皇室出面,为何变了条件?”
何隽骂骂咧咧的叫道:“他们借口来得不过是一个皇子,分量不够不能做主,这才提出让孟老将军出息和谈。”
苏凤章提醒道:“诚郡王,鲜卑人出尔反尔,如此反常,只怕不安好心。”
诚郡王自然知道如此,摇头说道:“孟老将军是镇北军的将帅,绝不能以身犯险!”
何隽也说道:“这些鲜卑人定然设下了天罗地网,想要假借议和骗孟老将军出城,到时候若能击杀了孟老将军,那镇北军便群龙无首,云州失守在即!”
宋尉扫了在场的人一眼,插嘴说道:“这可如何是好,鲜卑人明言,若是孟江军不去,他们便要拿四皇子开刀。”
他又说道:“孟将军勇猛无敌,即使鲜卑人设下埋伏又能如何,若是他们胆敢毁约的话,孟将军也定能带着人杀回来。”
“比起诚郡王孤身冒险,这般想想孟将军去反倒是安全一些。”
宋尉的意思一目了然,比起让五皇子去冒险,到时候再折进去一位皇子,他觉得孟将军却冒险更加合算一些。
诚郡王却嗤笑道:“本王去,就算鲜卑人翻脸不认人把我杀了,云州也还在。”
“但若是孟江军有一个三长两短,只怕云州都要乱了,孰轻孰重一目了然,孟江军绝不能出城冒险,此事不需再议!”
宋尉脸色发急,连声说道:“诚郡王,这可是鲜卑人的要求,若是孟江军不去的话,他们真的将四皇子处决了怎么办?”
诚郡王的脸色却冷了下来,淡淡说道:“是云州重要,大周重要,还是四皇子重要?”
宋尉脸色犹豫不决,诚郡王已经说道:“既然宋大人这般担心,不如就往京城送信,让父皇亲自来做决断。”
宋尉脸色一片惨然,这时候往京城送信,就算再快一来一回也得半个多月,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四皇子的坟头恐怕都长草了!
诚郡王却不管他的脸色,直接了当的说道:“让使者再去一趟云新城,告诉鲜卑人,要么与本王和谈,要么就打,除此之外并无二选。”
孟坤脸色微微一动,开口说道:“诚郡王,若是如此的话,到时候陛下怕是会责怪你。”
诚郡王却道:“四哥若有闪失,到时候便让本王一命偿一命便是。”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即使宋尉十分担心四皇子的安危,或者说担心自己的前途,此刻也没办法挡住他们几个的想法。
他眼神一动,看向了在场唯一的文人,开口说道:“苏大人,你难道也同意此事?”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苏凤章是青州人士,实打实的徐家派系,当初还因为四皇子被太子责罚,在场除了他之外,苏凤章应该也很不希望四皇子出事吧。
只可惜苏凤章注定要让他失望了,只见他一本正经的说道:“宋大人,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若是四皇子在云新城知道此事,也绝不会答应的。”
宋尉差点没一口血吐出来,若不是他知道五皇子与苏凤章并不是太子一脉的人,怕是以为他们都盼着四皇子去死了。
听见这话,诚郡王的眼中也闪过一丝笑意,何隽更是拍案笑道:“大丈夫理应如此。”
宋尉咬牙说道:“好好好,既然是诚郡王和孟江军的决定,那本官也只能听从。”
诚郡王听了还点了点头,笑道:“宋大人有此觉悟就好,当初若不是你纵容四哥,他也不会落入鲜卑人手中,想必宋大人也饱受了教训。”
一提到这事儿宋尉就直不起腰杆子来,心中忽然想到五皇子的外家可不就是姓刘,而刘家当年与何家,孟家关系极好,如今两位郡王和孟坤一个鼻孔出气也不稀奇。
他心中忍不住怀疑起来,这事儿是不是皇帝陛下有意为之。
诚郡王却并未多关注他的心思,继续说道:“孟江军,还请你立刻派遣使者再谈,若能成最好,若是不能,云州也得做好准备。”
孟江军点了点头,又说道:“这事老夫心中有数。”
说完他又道:“只是鲜卑人诡计多端,即使答应撤回条件,到时候诚郡王出城和谈也会危机四伏。”
诚郡王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这一趟他是不能不走的,不然的话如何跟上头交代,再有一个,在他出发之前,朝堂上原本主战的那些文臣都已经闭嘴,如今竟是成了主和派的天下。
苏凤章从房中出来的时候,便见刘威守在房门之外,瞧见他就露出一个笑容来:“苏大人,时隔多年,没想到今日能在云州再见。”
苏凤章也露出笑容来:“在下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刘将军。”
“害,叫什么将军,我不过是个打杂的。”刘威说着这话,又低声问道,“苏大人,帮我们给诚郡王带一句话,他对老将军的心,镇北军感激不尽。”
苏凤章眼神微微一闪,瞧了他一眼到底是点头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