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人,这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苏凤章刚刚踏进礼部,便有礼部的官员迎了出来。
虽说苏凤章还未去户部任职,但前有皇帝钦点状元郎,后有闹出宣武大典一事,现在这一位又连跳三级,间在帝心,礼部的官员自然是认得他的。
礼部的人向来圆滑,虽不知这一位为何过来,倒是也客客气气。
苏凤章拱手见礼,客气说道:“见过刘大人。多日不见,刘大人依旧光彩照人。”
这刘大人哈哈笑道:“老夫年纪大了,可比不得苏大人英俊潇洒。”
苏凤章也不兜圈子,开口说道:“实不相瞒,今日苏某前来是有一事求问。”
“不急。”刘大人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虽说他们一个是礼部右侍郎,一个是户部右侍郎,官职相等,但刘大人却不因为苏凤章年纪小就看轻了他,“苏大人先喝杯茶润润嗓子。”
苏凤章只得耐着性子喝了一口茶:“不错,只是给苏某喝倒是浪费了,犹如牛嚼牡丹。”
刘大人哈哈笑道:“苏大人若还是老牛的话,这世间哪里还有牡丹。”
苏凤章听他杂七杂八的闲扯,开口又把话题拽了回来:“刘大人,茶也喝了,苏某能不能开口问了?”
刘大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笑道:“行,苏大人请问。”
苏凤章就真的问了:“刘大人,之前陛下下令封赏为国捐躯的将士们,为何此事迟迟不见回音,莫不是有什么难处不成?”
刘大人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叹了口气说道:“苏大人,您年纪小,不知道这事情的繁琐,礼部统共就那么点人,上上下下都操持多少事情,别的不说,诚郡王熙郡王几个的封赏也不得落实下去,咱们总得先顾着活人吧。”
苏凤章抬头瞧了他一眼,笑道:“刘大人,这些道理苏某自然也懂,但这都半月有余了,莫非还没轮到死去的将士?”
见苏凤章还是不放弃,刘大人继续说道:“苏大人您能理解就好,礼部也难啊,陛下一句话,咱们就得跑断了腿。”
“虽说是分内之事,刘某也绝无怨言,但事情总得有个轻重缓急吧。”
“孰重孰轻?”苏凤章心中已经有了怒气,没想到他亲自过来,礼部依旧这般搪塞。
刘大人嘿嘿一笑,意思一目了然。
苏凤章冷哼一声,忽然说道:“刘大人,不如咱们去问问诚亲王,熙郡王,或者当今陛下,看看到底是孰重孰轻。”
刘大人听了这话心中一惊,再想到这一位可是敢陪着诚亲王去云州,甚至闹出天降流火大事的人,可不是看起来那么温吞无害。
收起心底那点小心思,刘大人连忙求饶:“苏大人,我的好弟弟呦,做什么这么上纲上线的,这事儿刘某不是不办,是真的不好办啊。”
“您说,这国库的银子,要封赏下去的东西,就算不赏出去也不会是我自己个儿的是不是,这事儿真不是我姓刘的能做主的。”刘大人满口喊冤。
苏凤章又问道:“那到底是为何一直拖着不办,刘大人,此事是国家大事,也是陛下亲口答应的,云州城的孟坤老将军还等着,这些人为国效力,抛头颅洒热血,难道你要让他们一个个的寒心不成?”
这话已经带着几分威胁的意思了,刘大人见状重重叹了口气。
刘大人瞧了一眼苏凤章,不明白这位苏大人明明是微臣,为何执意为远在云州的那些死人说话,他犹豫了一下,又说:“苏大人,你我都是京官,是文臣,何必揪着此事不放?”
苏凤章心中怒意更甚,原来不是他想太多,而是礼部真的是有意拖着此事不落实。
他压住怒气,冷声说道:“当初在云州之时,若不是云州将士舍命相救,我与诚亲王等人早就命丧黄泉,刘大人,做人不能忘恩负义,您说是不是?”
见他竟是管定了此事的意思,刘大人犹豫了一下,见四下无人,低声说道:“苏大人,您也算半个自己人,我就实话跟您说吧,不是礼部拖着不放,实在是国库空虚,拿不出那些银钱来,难道光给一个名头,不给赏赐吗,若是那般的话岂不是让人笑话?”
不等苏凤章说话,刘大人已经继续说道了:“您马上就要进户部了,到了那儿您就知道了,大周国库空虚,这一年来又是打仗,又是大肆封赏,孟坤老将军又要了一大笔的抚恤银子,一笔笔早就把国库掏空了。”
“不瞒您说,早些时候赏赐给朝臣的那些东西,已经是最后一批了,如今国库里头都能养上仓鼠,实在是再也拿不出东西来。”
“户部不给银两,礼部又能怎么办,尚书大人难道还会去陛下面前哭诉?还是说直接挪用其他地方的银两,这显然是不行的。”
“尚书大人的意思,这事儿就先拖着,活人会说话,死人可不会。”
“活人的事情解决了,那几位跟着进京的将军也没被亏待,也不会有人因为几个死去的人跟朝廷闹事儿,等到今年秋收,国库充盈了,这事儿便能落实。”
“咱们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陛下的旨意谁会不听,但国库实在是没钱了,也只能委屈这些将士等个一年半载,不过苏大人请放心,绝不是不给,只是缓一些日子。”
若不是苏凤章马上就要进入户部,很快就会知道国库的情况,刘大人可不敢把这些话说给他听,毕竟这也是大周朝的机密了。
苏凤章越听脸色越是难看,皱眉问道:“这些年大周风调雨顺,即使国库不算充盈,也不至于如此吧?”
刘大人却叹了口气,说道:“风调雨顺是风调雨顺,但花销也大啊。”
他意有所指的指了指天空,背后的意思明显。
苏凤章很快就明白过来,大周皇帝奢侈成性,在百姓的眼中,这位皇帝虽然荒唐但也不算暴虐,日子还算过得下去。
但在朝廷的眼中,这一位动不动就封赏,对后宫和文武百官都过于大方,而这些年后宫大肆修建,太子东宫和几位皇子的皇子府也是如此,更有修建帝陵之类的大工程。
往日里不觉得如何,一旦遇上了这般的战事,国库便要十分吃紧,偏偏之前还闹出了军饷军需的事情,户部不得不添补填空,这才发展到如今。
见苏凤章反应过来,刘大人也是满脸委屈的叫苦:“您也体谅体谅,封赏原本是好事儿,礼部的人都乐意做这种事儿,但户部不给钱,我们能怎么办?”
“那也不能一直拖下去,长此以往,让将士们寒了心,如何还能保家卫国?”苏凤章道。
刘大人瞧了他一眼,又说:“苏大人,刘某大胆说一句,这事儿就算是闹到了圣上面前也只能不了了之,毕竟谁也不能凭空变出银子来,还是说,您觉得圣上会开私库补贴?”
谈到当今圣上,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下来。
他们这位皇帝也是个奇葩,在朝堂上只想听好听的话,好玩的事儿,但凡是让人烦心的,开一个头这一位就不乐意听了。
长此以往,上行下效,文武百官也都学乖了,好事儿就大大的夸,坏事儿就想尽办法的隐瞒,毕竟即使是闹到了圣上面前,多半也是不了了之。
刘大人笑了一声,说道:“苏大人,您是诚亲王面前的红人,也是圣上青眼有加的才俊,应该比刘某清楚这些个,事情是这样的事情,但道理不是那个道理。”
他叹了口气,又道:“苏大人,刘某私下猜了猜,也知道你此次来是为了刘威刘将军吧?”
“您看这样行不行,刘将军的事情,我催着礼部赶紧落实,这几日就给你办下来,至于其他人的事情,您也别追着不放,追着也没用。”
苏凤章心中却更加愤怒,他是为了刘威而来,但这并不代表其他人能够被忽略。
刘大人却继续说道:“苏大人,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您赶紧去户部,若是能帮着户部让国库丰盈起来,那就比说啥都管用。”
这确实是大实话,苏凤章心中恼怒却无可奈何,只能拱手说道:“那就多谢刘大人了。”
等他一走,刘大人施施然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完咂摸了几下,笑道:“这苏凤章也算是厉害,但到底年轻气盛,这以后可有的学。”
踏出礼部的大门,苏凤章回头看了一眼,眉头依旧紧锁。
其实方才刘大人有些话没说出口,但意思却到了。
他愿意看到苏凤章的面子上,先把刘威的事情落实下来,一来是照顾他的面子,二来也是怕他真的不管不顾的闹事儿,到时候他们都要吃挂落。
但更重要的是,此次死在战场的将士多是底层军官,并未有大家族出身的,这与镇北军长年累月镇守云州有关,有权有势的家族出来的人,基本不会往这里去。
正因为他们没有依仗和靠山,礼部才敢一直拖着不办,否则的话即使挪用其他地方的款项,此事也不可能一拖就是一年半载。
说到底,较劲的不过是权势两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