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在屋子里头不停的来回踱步,有宫中太医的资料,他耳朵处的伤口早就已经痊愈,但失去的耳朵却是回不来了。
正因为如此,四皇子等闲不乐意出门,要知道以前他可是最喜欢出门交际的一个人,毕竟即使装上了宛如真耳,但假的就是假的,仔细一看便能发现,四皇子最是要颜面的人,自然是受不了旁人异样的眼神。
不过他此时的焦虑却是跟耳朵无关,蓦地,四皇子停下了脚步,转头问身边的人:“你说这法子到底可不可行?”
伺候的下人深知这段时间四皇子喜怒无常,心中害怕不已,只得小心翼翼的回答:“殿下,朝堂的事情小的哪里能知道,等徐尚书过来必能为殿下分忧解难。”
四皇子皱了皱眉头,瞪了他一眼倒是也并未发作。
逃过一劫的侍从松了口气,等看见徐尚书的时候如同看见了救星,连忙把人迎了进来。
徐尚书并不是光自己过来,身边还带着长子徐玉然,两人进门之后,四皇子便屏退了左右,徐尚书这才问道:“四殿下急匆匆的传话,可是有要事商量?”
四皇子见他出现,立刻走过去说道:“外公,你可来了。”
从他的一举一动不难看出,四皇子对徐尚书是极为亲近的,甚至是将他视作自己的长辈来尊敬:“确实有一件事情,我下不了决心,所以才特意请了外公过来。”
比起徐尚书,四皇子对亲舅舅徐玉然的态度就让人玩味了。
徐尚书皱了皱眉头,问道:“何事?莫不是陛下那边……”
四皇子的眼神一黯,愤怒之色一闪而过,若说此次云州之时让他颜面尽失,那么回京之后皇帝的态度更让四皇子心寒心惊。
他曾以为自己是父皇最为宠爱的皇子,一度觉得太子之位迟早都是囊中之物,谁想到一直以来是他过于天真,他们这位好父皇真正疼爱的只有太子,他不过是一块踏脚石。
徐尚书何尝不知道四皇子的心思,叹了口气安抚道:“四殿下,此次陛下虽然并未惩戒太子,但经过此事朝中大人们都对太子心怀不满,即使他还占着太子之位,只怕也夙夜难寐。”
“那又有何用,他一日还是太子,便有可能登上帝位!”四皇子怒喝道,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入手冰凉的触感更让他愤恨难忍。
徐尚书看着他的耳朵,心中也是心如刀割,原本四皇子前程似锦,此事之后却很可能与帝位无缘,这让谋划了二十多年的徐尚书如何甘心。
四皇子发泄了一番倒是冷静下来,抬头说道:“外公,此次请你过来,是府中谋臣提了一件事,我心中觉得大有可为,但又一时下不得决心。”
徐尚书问道:“还请殿下细说。”
四皇子请他坐下,这才提起了户部欠银一事,刚提了一个开头,徐尚书就忍不住大皱眉头,他是户部尚书,对于户部的积病自然无比熟悉。
正因为了解,徐尚书才更加的担心,他看了一眼四皇子,问道:“四殿下,这法子是谁献上的,此人狼子野心,其心可诛!”
四皇子脸色一变,就听见徐尚书继续说道:“户部欠银一事,朝中知道的人不少,但为何年年国库空虚却无人敢提?”
“说到底只因为这欠款牵连极广,老一辈的勋贵几乎家家都有欠款,其中以皇室最多,而最多的便是当今的太子殿下。”
“不瞒四殿下,太子欠款一事陛下定然也是知晓的,甚至是有意为之,只要陛下不发话,谁敢去提欠银的事情,谁要是提了,那就是众矢之的,到时候吃力不讨好。”
四皇子冷笑一声,反问道:“若是我一定要提呢?”
徐尚书紧紧皱着眉头,说道:“殿下,提了此事确实是能充盈国库,但一来您会得罪宗室勋贵,二来对您也并无助力啊。”
四皇子却说道:“我看不见得。”
“国库空虚,以至于云州的抚恤迟迟不能到位,此事朝堂上没有人说,民间却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不过是陛下想当一个聋子,文武百官才不得不当哑巴。”
“若是我在朝堂之上提出主动还款,用来抚恤将士,一来能够得到镇北军的感激,二来能够获得百姓的拥戴,此事岂不是一举两得。”
徐尚书一听,便知道在自己来之前,四皇子其实早已经想过此事,甚至已经决定这么做了,他还是皱眉说道:“话虽如此,镇北军远在云州,孟坤老将军常年不回京城,而百姓的拥戴又能有几分用处?”
“相比起来,反倒是宗室勋贵就在君侧,说的话更有几分分量。”
说到底,储君之位是皇帝定的,人人都说太子无容人之量,对下苛责,甚至这一次还做下这般恶性,但陛下还不是说掩盖就掩盖,反倒是让他在家闭门思过。
四皇子却冷笑道:“宗室?勋贵?他们一个看不起我是庶出,一个瞧不起母妃的出生,这些年来何尝将我放在眼中?”
“外公,即使不去得罪他们,他们也绝不会支持我的,这难道你还不知吗?”为什么徐家死命的拉拢文臣,就是因为徐家起点太低,与勋贵有天然的矛盾。
相比起来,嫡长子出生,早就被册封为太子的那一位,才是大部分宗室尊贵支持的正统,这是四皇子求而不得的助力。
徐尚书一听果然沉默下来,太子失德,对文臣少有尊重,是以朝中除了张太师等保皇党之外,大部分文臣对他的观感并不好。
可在宗室和勋贵的心中,太子却依旧是继承帝位的最佳人选,他们甚至还担心四皇子一朝得势,会大力提拔徐家一脉的人。
徐尚书顺着这个念头一想,心中忍不住也动摇起来,但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心:“即使不顾他们,陛下只怕也不会答应。”
四皇子冷笑道:“到时候在大朝会上,只管用国家大义的名头提出此事,在此之前不要走漏风声,一旦提出来,父皇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这……”徐尚书也是熟知皇帝心思的一个,听了这话难免皱眉,“只怕此事之后,陛下会对四殿下您心生芥蒂。”
“难道现在还没有吗?”四皇子听了这话更是冷笑。
“既然父皇一门心思的想要替我那好大哥保住太子之位,我偏要让他不好过。”四皇子冷笑道,“到时候本皇子深明大义,为国为民,太子却拖延不还,我看他这储君的颜面往哪里放,父皇能保住他一次,难道还能保住他每一次?”
徐尚书一听,眼神一动,也露出一分笑容来:“若是将此事闹大,天下人都知道四皇子深明大义,太子若是还了,也是他储君应尽之义,若是不还,只会让天下人唾骂。”
徐尚书更是叹了口气,说道:“如不是我身为户部尚书,军需一时不宜闹大,否则此次便是太子落马之时。”
太子动军需看似鲁莽,实则心机深沉,因为户部是徐尚书的地盘,军需出了错,即使明知道是太子手下的人动了手脚,徐尚书也不敢真的往大闹。
只因为闹大之后,他这个户部尚书也必然需要担责,他现在还不能倒!想到这里,徐尚书忍不住看了一眼跟过来一言不发的儿子,心中失望不已。
若不是徐家除了他之外再无可用之人,他也不需要这般束手束脚。
四皇子显然也知道其中利害关系,冷笑道:“太子不就是看准了这事,才敢肆意动手!”
徐玉然接到父亲的眼神,立刻误会了他的意思,开口说道:“四殿下,此事由您亲自开口是不是不好,若不然推一颗棋子,到时候四殿下只要顺势而为即可,岂不是两相便宜?”
徐玉然一开口,徐尚书就瞪了他一眼,喝道:“说话之前先过过脑子!”
“四殿下此举极为冒险,但是做好了却能光收民心,若是让其他人开口,四殿下岂不是担了罪名,又拿不到任何好处?”
徐玉然被骂了一顿心中委屈,讷讷不敢说话了。
徐尚书一看更加失望,皱眉说道:“罢了,下次还是让子峰随我出门吧。”
比起徐玉然来,孙子徐子峰反倒是有几分天赋。
四皇子对这位舅舅也十分不满意,不过到底是亲舅舅,他还是开口圆场了:“父皇如今对我和母妃还有几分歉疚,即使明知道我这番举动是冲着太子去的,也不会忍心责备,若是其他人的话,怕是刚提一个开口就被拖下去了。”
说到这里,四皇子自嘲的一笑:“父皇心软,有时候也是一件好事。”
只可惜他们这位父皇对他心软,对太子更加心软,只有对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才心肠硬。
徐尚书点了点头,又问道:“四殿下,你还未提起此事是谁献上的?虽说有用,但太过于冒险,这个人心思莫测。”
四皇子却笑道:“外公,你太多心了,此事乃是户部左侍郎丁大人想到的。”
“什么,是他?”徐尚书忍不住皱眉,丁大人是他的下属,徐尚书当年会扶持丁大人上位,便是知道这一位好控制,能够协助他完全的控制户部,但丁大人绝不是敏捷多思之人。
四皇子继续说道:“其实丁大人一开始也不是这个意思,苏凤章不是进了户部,翻了半个月的账本就找出这些东西来,只是他胆儿小,拿到了账本也一直没有举动。”
“丁大人与我府中典吏是好友,喝酒的时候便谈到了此事,两人想到了这冒险的法子,一开始还不敢说,思虑了几日才敢在我面前提起。”
“冒险是冒险一些,但能让太子英明扫地,颜面尽失,那就是好法子,左右到了现在,本皇子还有什么好谨慎的。”四皇子再一次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徐尚书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总觉得此事太巧了一些,尤其是苏凤章在里头闪过的影子。
此时徐玉然又说道:“四殿下,爹,既然账本是苏凤章发现的,不如四皇子提出这法子,若是最后陛下大怒,就把苏凤章推出去让他解气?”
听了这话,四皇子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这舅舅,暗道自家外公多精明的人,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叉烧来。
徐尚书更是怒喝道:“你可闭嘴吧,苏凤章与诚亲王相交莫逆,平白无故的将他推出去岂不是大大得罪了诚亲王。”
“陛下现在盛宠诚亲王,到时候诚亲王为他求情,苏凤章不一定会有事,但必定会因为此事恨上四殿下,岂不是更害的诚亲王与殿下交恶。”
徐玉然还奇怪的问道:“苏凤章不过是诚亲王的男宠,以色上位罢了,诚亲王还能为了他得罪陛下?”
徐尚书已经懒怠跟他解释了,骂道:“闭嘴,此事不必再提。”
四皇子与徐尚书对视一眼,其中却饱含着其他的意味,得罪宗室和勋贵不可怕,可怕的是得罪如今手握重兵,又与何家交好的诚亲王。
知道诚亲王的底细,四皇子自然是拉拢都来不及,哪里会对付他的人,甚至他心底还打着拉拢苏凤章,以求诚亲王彻底偏向自己的主意,哪里舍得就这么推出去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