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儿,来,坐父皇身边来。”等所有人都离开之后,皇帝身上的那股子怒气烟消云散,反倒是如同一个真正的慈父一般。
诚亲王顺着他的话坐了下来,刚坐下来便被握住了一只手。
诚亲王的眼神微微一闪,作为虽然活着,却是皇帝最不受宠的一个皇子,他从小到大也没有过这种待遇,小时候求而不得,如今长大成人了没想到反倒是享受到了。
但是很快,诚亲王就柔声安慰道:“父皇,还请您好好保重身体。”
皇帝咳嗽了两声,摇头说道:“有这两个孽子在,朕的身体如何能好。”
诚亲王眼中闪过一丝讥讽,口中却劝慰道:“太子……大哥他虽然一时糊涂做错了事情,以至于走到今日这一步,但毕竟还是大哥,儿臣觉得他现在定是知道错了。”
皇帝冷冷说道:“如今才知道错也晚了。就算朕能饶了他,天下百姓如何能饶了他。”
诚亲王闭口不言,皇帝又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看得出来,这位一直身体康健的皇帝经此一事,身体已经大不如前。
上了年级就是如此,即使琼浆玉液的喝着,大病一场也会元气大伤。
皇帝见他闭口,又说道:“太子已然如此,你四哥又不是个心胸宽广的,等朕百年之后,这大周的江山还能依靠谁?一想到此事,朕就日夜难寐。”
诚亲王低声说道:“父皇何必如此,四哥素有贤名,虽说如今……可少了一只耳朵又不会影响他处理朝政,父皇一向疼爱四哥,想必也不会因此介意。”
皇帝听了这话,抬头看着诚亲王,叹了口气说道:“你四哥……如今大了,心思也多,徐家狼子野心,怕只怕他心思单纯,被人愚弄。”
诚亲王眼底讥讽闪过:“父皇,四哥并不是愚钝之人。”
皇帝却忽然说道:“若你是个男儿,朕又何必忧心。”
诚亲王低着头,淡淡说道:“是男是女由天定,儿臣让父皇失望了。”
“不要这么说。”皇帝抓紧他的手,继续说道,“朕心里知道,这些年委屈你了,当年你母妃一时糊涂,没想到竟然害了你一辈子。”
诚亲王心中冷笑不已,若不是当初二皇子三皇子接连夭折,宫中已经传出对元后不利的谣言,他怎么可能留下性命?母妃用公主冒充皇子,又何尝不是他在纵容。
皇帝追问道:“放儿,你心中可曾怨恨过?”
诚亲王笑着说道:“父皇,身为皇子可比身为公主舒坦多了,儿臣还得多谢父皇母妃,给了儿臣这般的机会,不至于拘束在后院内宅之中。”
皇帝一听,那颗好不容易觉醒一点愧疚的心也舒坦了,点头说道:“是啊,若是公主的话,你现在早已经嫁人生子,也掌管不了禁卫军了。”
“哎,若不是阿乐早年伤了身体,这几年越发不行了,朕无人可用,也不会让你一个女儿家舞刀弄枪,也不知道苏凤章会不会嫌弃。”
诚亲王眉头一挑,淡淡说道:“父皇,你提他作甚?”
见他似乎有些不悦,皇帝略过这个话题,继续说道:“朕见苏凤章颇有几分才干,让他在户部好好干,将来徐思远迟早都是要退下去的。”
诚亲王眼神一动,有些明白皇帝将他单独留下来的心思了,他在害怕了,怕四皇子势大,不但能够威逼废了太子,甚至能够取而代之。
果然,下一刻,皇帝就说道:“朕能信任的人,一个是荣亲王,另一个便是你。”
诚亲王连忙说道:“父皇……”
皇帝拍了拍她的手背,继续说道:“你要说什么,朕心里头知道。”
“荣亲王重病在身,不能劳累,如今只有把禁卫军交到你的手中,朕才能安眠。”
诚亲王低声说道:“父皇,儿臣自然愿意肝脑涂地,但此事是否不妥?”
皇帝却说道:“有何不妥,这几日你便做的很好。”
说完这话,他又开始咳嗽起来,许久才缓和下来,继续说道:“何隽与和静的婚事在即,等他们成了亲,朕反倒是能安心一些。”
“到时候外头有何隽,宫内有你,朕才能真正的放心。”
“你们虽然年幼,却都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将族后人,朕相信你们能够保国安邦。”
只怕是保国安邦是假,拱卫宫廷才是真的。
诚亲王一想便知道皇帝的心思,当初他让何隽进入兵部,一来是见识到何家在军中的影响和何隽本身的将才,二来便是看中何隽与太子和四皇子的关系都极差。
如今荣亲王重病,这几日都是勉力支持,皇帝见状便要把他拉出来溜溜。
诚亲王只得说道:“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
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说道:“你四哥这个人向来就是个打蛇上棍的,他若是与你示好,你只需拒了就是,不用多理会他。”
“行了,此事已经了结,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说完这话,皇帝再一次闭上眼睛,一直到诚亲王快要离开内殿,才忽然说了一句,“若是有空,你多去看一看德妃也是无妨的。”
走出寝宫,诚亲王脸上的嘲讽几乎都掩不住,这算什么,既要用他,又不肯给半点实惠,最后去冷宫反倒是成了优待了。
诚亲王毫无去冷宫溜达的意思,径直离开了后宫。
即使早就知道这位陛下是个偏心眼儿的,但到了今日诚亲王还是觉得心中一片冰冷,让他来统帅禁卫军看似重用,但却让他疏远如今最后可能登上帝皇之位的四皇子。
他的好父皇可曾想过,他已经彻底的得罪了太子,如今再去得罪四皇子,将来无论他们哪一个上位,都不会有他的好果子吃。
也是,他什么时候考虑过这些,终归只要皇帝的宝座安然无忧,其他的都可利用。
见诚亲王脸色阴沉沉的回来,诚亲王府的人战战兢兢,连走路都不敢发出声音来。
诚亲王府没有女主人,往日里都是诚亲王身边的管家做主,管家见状,低声问道:“王爷,汤水已经准备,王爷可要沐浴洗漱?”
诚亲王捏了捏眉心,开口问道:“这几日府内可有事情?”
管家连忙禀告:“王府中无事发生,不过……”
接到诚亲王递过来的眼神,管家立刻回答:“不过苏大人那边倒是有件小事。”
“刘老夫人出殡之后,苏大人亲自过来拜访谢恩,但王爷当时还在宫中,属下也不敢擅自做主,只得先回绝了苏大人。”
诚亲王点了点头,淡淡问道:“他后头就没来过了吗?”
管家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也知道自家王爷对这位苏大人是极好的,平日里得了圣上的赏赐都要分一些过去。
想了想便说道:“后头苏大人去了几次宫门口,想必从荣亲王那边得知王爷一直未曾出宫,所以也就没有再来。”
诚亲王皱了皱眉头,问道:“他去宫门口做什么?”
前几日宫门口闹腾的厉害,但许多官员都恨不得避着走,苏凤章不是爱凑热闹的人,他对废太子一定有所猜测,为何还会过去。
管家摇头说道:“属下也不知,只知道苏大人从中周旋,在禁卫军手中护住了不少书生文人的安全,这几日京城中多有称赞他不畏强权,有文人风骨的。”
“皇叔?”诚亲王一想,就笑了,“这两人是在唱双簧呢。”
管家心惊,奇怪问道:“王爷的意思是这两位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故意给苏大人造势?但是这不应该啊,荣亲王是什么人,向来是连太子的脸面都不给的。”
诚亲王却说:“他不喜欢太子,自然不给他面子。”
说到底,他们这位皇叔就是个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性格,并且发挥的淋漓尽致。
管家脸色有些古怪,低声说道:“当初有传言说荣亲王想要招苏大人为女婿,只是和静郡主不喜欢才没成,难道这事儿是真的。”
“半真半假吧。”诚亲王笑着说了一句,“不过也差不离了。”
“可既然没成,荣亲王为何还要提拔苏大人?”管家奇怪问道,“他也没第二个女儿了。”
诚亲王也觉得奇怪,若说看对眼的话也太牵强了一些,他与荣亲王关系还算不错,但许多时候也弄不明白这一位的心思。
论行事荒诞的话,荣亲王比之陛下也有过之而不无极了,毕竟不是哪一位王爷都会在膝下只有一个女儿的时候,一出门闯荡就是多年。
“本王也好奇的很,等空了便去问问他们这葫芦里头到底卖得是什么药。”诚亲王这般说道,谈论了几句,他原本阴沉沉的心情倒是好了一些。
还有心思问道:“苏凤章就没说别的?”
管家想了又想,才说道:“确实是没有了。”
“哼!”诚亲王冷哼了一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反倒是缓和下来,“罢了。”
诚亲王不知道的是,他心心念念的苏凤章如今却不在苏家,而是在诚亲王府,诚亲王的病榻之前,方才还在宫中的诚亲王一回到家中就直接倒下了,这几日的辛劳让他的身体成了强弩之末,以至于越发败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