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一国之君也敌不过岁月的侵蚀,皇帝这一场大病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如今虽然已经能够照常上朝了,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体力大不如前。
年轻的时候,宣武帝红袖添香彻夜不眠的画画作诗饮酒作乐的时候多了去了,但是现在,往往夜色还没黑透他便有几分疲倦。
这般以来,皇帝倒是颇有几分修身养性的意思,比起鲜嫩的年轻宫人来,反倒是喜欢陪伴自己多年的老人,其中玉妃依旧是最为受宠的,即使是太子一事也并未影响多少。
这一点不得不让人佩服,就连徐贵妃暗地里也是咬牙切齿,暗骂这小贱人不知道给皇帝灌了多少的迷魂汤,太子的事情一闹,皇帝对她颇有几分厌弃的意思,偏偏还宠爱玉妃。
身体状况每况愈下,皇帝不但没有放权,立刻定了太子的意思,反倒是越发忌惮四皇子。
朝中支持四皇子的官员越多,皇帝心中越是不满,甚至开始惦记起已经被废的太子来,暗道太子虽然不着调,有诸多的坏处,但却是个孝顺孩子。
这般的情况下,皇帝对荣亲王和诚亲王越发依仗,前者是他信任了这么多年的亲弟弟,后者则是他自认可以完全掌握的“儿子”。
荣亲王比皇帝还要小几岁,但身体反倒是不如他,近些天也是病得好好坏坏。
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帝自然是不愿意诚亲王离开京城的。
苏凤章原以为诚亲王想要离开京城,怎么样也得大费周章才能说服皇帝,谁想到每隔几天,诚亲王便轻车驾熟的往青州而去了。
对此,苏凤章不得不再一次考虑诚亲王对皇帝的影响力,或者说,是后宫那位皇后和玉妃对皇帝的影响力。
这是一个耳根子十分软,容易被枕头风影响的皇帝,苏凤章再一次确认。
五皇子如日中天,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无数人的视线,尤其是有心之人。
他前脚刚走,后脚该知道的人便都知道了。
四皇子尤其疑惑,趁夜便寻到徐尚书探讨此事:“外公,你说这还在年头,天寒地冻的,老五不留在京城陪伴父皇,赶去青州做什么?”
青州虽然也算是繁华之地,但除了银钱多之外似乎也并无值得关注的地方,一定要找一个的话,或许就是玉妃的亲叔叔了。
可一个方之问,如今皇帝都还不知道能不能想起来的人,实在也是不值得这大冷天的走一趟吧,四皇子内心这么想着。
徐尚书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五皇子此时去青州的原因,只是皱眉说道:“不管他去做什么,四皇子都不必担忧,比起这个不如多在陛下身上花功夫。”
一提起皇帝,四皇子便有几分怨念:“这个我自然知道,只是没想到父皇半点不念旧情,如今连母妃都不肯见,对我也总是横眉怒目的。”
徐尚书倒是不出所料的样子,笑道:“陛下如此也不奇怪,他疼爱太子多年,即使太子做了那么多的荒唐事依旧要保他,可见父子情深。”
四皇子的脸色一沉,冷笑道:“他们倒是父子情深,难道我就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了,父皇也未免太过偏心了一些,难道这些年他对我的宠爱都是假的?”
“当年太子还在位的时候,父皇对我多有偏爱,为何如今他已经被废父皇反倒是如此?”
徐尚书却冷笑道:“正因为太子已经被废了,陛下才会如此。”
他叹了口气,解释道:“四殿下,别看陛下如今这把宠爱太子,当年太子如日中天的时候,他心中也是忌惮,不然就不会大力扶持你和徐家。”
四皇子眼神一动,大约也明白了一些,当下笑道:“是啊,父皇心中只有皇位。”
徐尚书见他想通了,反过来安慰道:“所以殿下不必着急,慢慢等就是了,陛下身体有恙,而五皇子又是……她不过是拿来偏偏文武百官的棋子而已,就算是有心也无力闹出更大的风浪来。”
“相比起五皇子,本官倒是担心一人。”
四皇子眉头一皱,问道:“太子?他如今已经被废,就算还住在东宫,难道还能闹出什么风浪来?”
徐尚书摇了摇头,说道:“并不是太子,而是……”
他伸手比了个九。
四皇子的脸色微微一变,拧着眉头问道:“这……他不过是个襁褓孩童,尚且还不知道能不能长大成人,难道就会威胁到我?”
徐尚书却说了一句:“听说玉妃将九皇子送到了皇后宫中,如今是皇后在抚养。”
四皇子也皱了眉头,骂道:“也不知道皇后到底怎么想的,这些年她无子无女都过下来了,如今反倒是要养育九皇子。”
在四皇子看来,皇后这般才是不智,她膝下无子的话,不管谁登基为帝都会尊她为太后,若是养了一个,到时候可就不好说了。
徐尚书这才说道:“正因为如此,老夫心中才担心的很。”
四皇子这么一听,也意识到九皇子带来的威胁甚至会超过废太子,毕竟自古以来废太子还能登基的绝无仅有,可历史上年幼的君主却从来不少。
徐尚书又说道:“四殿下,如今你可知道老夫为何要想方设法拉拢诚亲王苏凤章了吗?”
四皇子下意识的问道:“你是说老五可能会改投九皇子?”
徐尚书摇了摇头,说道:“现在应该不会,对于诚亲王而言,现在他只需要站在陛下这边,坐视一切结束就能高枕无忧,没必要冒那么大的风险。”
四皇子却被带出几分焦虑来,皱眉道:“谁知道她是不是也想垂帘听政。”
徐尚书也是皱眉:“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不能给他机会。”
“外公,你是说趁着此次他前往青州,我们趁机?”四皇子伸手做了个杀人灭口的手势。
徐尚书吓了一跳,连忙劝说道:“殿下,万万不可,诚亲王手握重兵,想要杀她可不简单,若是一击不成,反倒是将她彻底推向了他人。”
“再者,别看她如今风光,想要对付她却是简单的事情,相比起诚亲王来,反倒是荣亲王和熙郡王更加棘手。”
“当务之急,我们还是得稳住他们,若不能拉拢,也不该让他们投向其他人。”
四皇子有些懊恼的骂道:“太子已经被废,老九还是个正在吃奶的孩子,父皇为何不立我,难不成他还想要重新起立太子不成?”
徐尚书心知他这是着急了,劝说道:“四殿下既然也知道如此,又何必心急。”
四皇子却说道:“外公,不是我心急,而是太子之位一日不定,我便寝食难安。”
徐尚书摇头说道:“殿下,正因为如此咱们才不能着急,不然反倒是落了下乘,请殿下带口信给宫中娘娘,若能除去九皇子那就最好,若是不能,也不能让他过于健康。”
四皇子一听,便明白这话的意思了,这些年宫中知活下来三个成年皇子,其中元后固然功不可没,徐贵妃也没少插手。
只要九皇子没了,或者九皇子的身体不那么健康,想必皇帝选择就更少了。
徐尚书又说道:“至于废太子那边,四殿下不必过于担心,老夫绝不会让他有被复立的可能,东宫便是冷宫!”
四皇子听了,忍不住叹了口气,感慨了一句:“要知道有今日的话,当年就不该彻底得罪了何家,不然熙郡王也不会一直跟本皇子作对。”
徐尚书无奈说道:“当年徐家不过是听陛下诏令行事,谁知道何家那几个女子这般性烈,还未等到下狱就自尽而亡,此事说起来我们也是冤枉。”
四皇子也愤愤不平的说道:“也是,圣旨是父皇亲自下的,是他要处置何家,外公不过是听令行事,谁能想到有后来的事情。”
徐尚书想到当年的事情也是滋味复杂,当年皇帝对德妃的娘家李家和荣和长公主的夫家何家动手,就是因为忌惮他们手握重兵。
徐家固然有趁机往上爬的心思,但说到底这件事是皇帝主导的。
李家彻底败落,背着不知道真假的罪名一朝男子问斩,女子被没入宫坊,后来德妃抱着刚刚出生的五皇子长跪宫门,才让陛下收回成命,放了李家一条生路。
李家败了,就轮到了何家。
当年何家剿匪不力,私藏重兵的证据,就是当时还在刑部任职的徐尚书亲自翻找出来的!
但是谁能想到,何将军还未被押送回京就死在了剿匪途中,何家女眷为保清白自尽而亡,只留下了年长的何老夫人和还在襁褓之中的何隽。
徐尚书依稀还记得当年容和长公主是如何死在宫中,命运弄人,这位长公主嫁人生子的时候有多么风光,死得时候就有多么凄凉。
何家这么一闹,反倒是让皇帝升起几分愧疚之情,竟是直接封了何隽一个熙郡王,也不知道是真的怕天下武将寒心,还是对死去的妹妹心怀愧疚。
皇帝摆出一副慈爱舅舅的模样,何家不敢怨恨皇帝,倒是将他们徐家记在了心上。
何隽长大之后处处针对何家,皇帝对此不以为然反倒是处处纵容,也让徐尚书心中发寒。
若是四皇子不能登基,他们徐家迟早都是下一个刘家、何家,正因为如此,徐尚书才会对太子步步紧逼。
两人都叹了口气,徐尚书无奈说道:“熙郡王成亲之后倒是沉稳了许多,只盼着他长大成人懂事之后,便能体谅我们徐家的不易。”
四皇子却冷笑道:“怕是很难,何隽那小子向来桀骜不驯,也就是对老五还有个好脸色。”
徐尚书也说道:“也是,当年子峰从青州回京,还差点死在熙郡王箭下,说起来,当年还是苏凤章出手相助,谁想到时隔几年却成了如今局势。”
四皇子也说:“这苏凤章的性子也是古怪,与子峰只是寻常,反倒是跟老五要好,难道真的是被美色迷昏了头脑。”
徐尚书可不觉得五皇子身上有什么美色,又说道:“终归还不算敌人。”
想起这些年,徐尚书心中也有些后悔,当年他们过于专注京城的局势,以至于忽略了其他地方。
苏凤章算一个,方之问也算一个,若是当年能与他们交好的话,如今宫外能合纵诚亲王,宫内能够连横玉妃,再划算不过的事情。
“那个孟庭跟苏凤章不是好友吗,让他过去当说客难道不行吗?”四皇子忽然提道。
“本皇子记得子峰与他们两人的交情都还好,怎么如今反倒是没提起了?”
徐尚书摇头解释道:“子峰与苏凤章早就疏远了,如今私下并未有往来,与孟庭倒是还算不错,但孟庭此人恃才傲物,如今比当年越发难以说话,想让他帮忙做事难上加难。”
四皇子一听就大皱眉头,骂道:“他还敢于徐家有嫌隙,瞧瞧他这都多少年了,同一届的苏凤章都成了户部左侍郎,他呢?”
“虽然无用,但也比苏莯那种惹事的要好。”徐尚书心底挺欣赏孟庭,觉得他颇有几分才华,只是这些年孟庭的心思越来越不在朝廷上,比起当官,他甚至更喜欢在画舫鬼混。
“罢了,孟庭对熙郡王也毫无好感,因为当年之耻多有芥蒂,至少也不会投向他们。”
“算了,不提他了,用不上就用不上吧。”四皇子对孟庭并无执念,又说道,“倒是和棠那边你盯着一些,父皇喜欢他。”
和棠的美人图如今整一个大周都是出名的,当年苏凤章也曾经以画技扬名,但几年过去倒是被其他的风头盖过去了。
皇帝喜欢美人,更加喜欢美人图,相比起能力出色实干精明的苏凤章,他召见和棠的次数反倒是更多一些,甚至还曾经将他留宿宫中,这些年看下来也只有当年的方之问有这种待遇,虽说和棠官职不高,但四皇子等人却不敢小瞧了他,而他偏偏还是苏凤章的好友。
徐尚书自然不会放过和棠这般的人物,两人又密语了一些事情才匆匆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