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盐欢
马精维原本就堆满笑容,此时更是乐出了声。
徐杰说道：“你们机械九厂，是这次技术比武审定的最后一站，这?都是沈厂长建议我这?么?安排的。”
他转头看了看沈志明,说道：“现在看来，这?个建议,好！陆云薄，好！机械九厂,好！”
徐杰连说几个“好”字,惹来车间内一阵热烈的掌声。
“之前所有参加技术比武的小组,我都已经看过了。既然已经是最后一站了，今天各个厂的厂长也都在,我就有话直说了。”
“之前沈厂长给我说,就连他们机械一厂都只能争第二,我还有些不太相信。今天看了机械九厂的工作成果，你们其他的这?些厂啊,可能真的落后了。”
“当然，所有人为这?次技术比武做出的努力，值得肯定。不过日后，你们还是要向机械九厂多多学习。”
听完了这?一番话,有几个厂长带头说道：“明白了，徐书记。”
徐杰欣慰一笑,转头看看沈志明,说道：“沈厂长，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沈志明面色平静，摇了摇头。
徐杰又转过头去，和?身后的几个领导商量一番，然后又重新面向众人,说道：“既然，所有参赛队伍已经评定完毕，那我就宣布比赛结果了！”
车间骤然安静下来，大家都屏气凝神，等待这?最终的结果。
魏秘书递给徐杰一张名单，通过前几天的审定，他们已经为参赛组排好了顺序。
获得技术比武的第三名，有五个参赛组，第二名三个参赛组。
徐杰抓起大喇叭，声音洪亮的宣布完了名单上的名字。
“咳。”徐杰顿了顿，“现在宣布——获得本次技术比武第一名的是——机械九厂全体员工！”
徐杰说完这?句话，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九厂的人自然是高兴，什么?都没有做就得了个第一。
“果然还是得听马厂长的呀。”其中一人在掌声中对另外一人说道。
“说得没错。”那人也满心欢喜。
其他厂的人虽然是竞争对手，但是通过传闻，也知道陆云薄的实力。
今天又看到陆云薄所展示的东西，叹为观止，心服口服，所以也并没有什么?怨言，也鼓起掌来祝贺。
等人群安静下来，徐杰转身问马精维：“这?次技术比武，你们全体员工都辛苦了。”
“不辛苦，徐书记。”马精维说道，“我们九厂参加这?次比赛，不仅仅是为了荣誉，也是要为西联集团的发展出了一份力。”
“说的好啊，马厂长！”徐杰欣慰地笑了笑，说道，“看来这两年你也长进不少?。”
“都是领导栽培得好。”马精维低下身子说道。
徐杰此时心情大好，马精维的马屁也欣然接受。
他抬眼看了看眼前的设备，说道：“两条生产线，一个要提升效率，一个要生产全新的轴承，再加上计算机编程。这?么?多繁复的工作，想必每个同志都出了不少?力吧。”
“是，厂里的每一个员工都出了不少?力。”马精维说道。
“好。”徐杰连连点头，“机械九厂精诚合作，马厂长领导有方。”
结果已经宣布，马精维暗暗看了陆云薄一眼，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
张小泉此时已然额头冒汗，他顾不得自己现在是所有人目光的焦点，拽一下陆云薄的胳膊说：“陆哥，结果已经宣布了，咱们……”
“别着急。”陆云薄握了握拳头，“应该马上就来了，再等等。”
“大家静一静。”徐杰清了清嗓子?，说道，“按照规定，比武的第一名，有五万元奖金。我在此宣布，这?笔奖金，将授予机械九厂全体员工，以表彰他们的卓越成绩。”
“还有获得第二、三名，共八支队伍的奖金，三天之内会统一发放！”
“好——！”车间里的所有人高呼了起来。
张小泉心里一惊，他的眼神寻向沈志明。
“徐书记！”
沈志明突然高喊一声，这?声音盖过了人群的欢呼，把身边的徐杰也吓了一跳。
人们的声音戛然而止。
徐杰赶忙问道：“沈厂长，怎么了？”
“第一名奖金的归属，请您稍等一下再决定。”沈志明说道。
此话一出，全体哗然。
“老沈，你这?是什么?意思？”徐杰眉头紧皱，“你是对这?个结果有什么?异议吗？”
“徐书记，且听我给你解释。”沈志明不紧不慢地说道，“不过，我自己说不清楚，得有一个人帮我。”
徐杰一脸茫然，他没有明白沈志明究竟在说什么?。
沈志明没有继续解释，他又?高?喊了一声：“罗主任，人来了吗？”
“来了！”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劳烦大家让一下。”
人群让开一个缺口，消失了好一阵的罗宏现身，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罗宏领着那人走到众人中间，说道：“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原西联集团精密实验室主任，冯勇。”
“冯勇！”徐杰有些吃惊，“你怎么来了？”
冯勇在西联集团工作多年，徐杰虽然和他不在一个部门，但是两人从前也能时常见到。
“徐书记，好久不见。”冯勇问候道。
“你退休四五年了吧，怎么今天到这来了？”徐杰问道。
冯勇答道：“今天是技术比武的审定日，这?么?重要的日子，我必须来一趟。”
徐杰看看冯勇，又?看看沈志明，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志明指了指冯勇，说道：“我刚才说这件事情我一个人解释不清楚，现在冯勇来了，我们一起向您说明情况。”
冯勇到来，张小泉舒了一口气，说道：“总算是赶上了。”
紧绷了一个早上的陆云薄也终于松弛下来。
冯勇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抽出两叠装订好的文件，举起来，对众人高声说道：
“我手里有两份文件，我来给大家念一念！”
“文件？”四周传来一阵议论。
“第一份文件，《专利——基于GILDEMEISTER机械设备（1985款），计算机程序控制的深沟球轴承装配半自动生产线》，专利发明人：陆云薄，张小泉。”
“专利！”徐杰有些诧异。
马精维盯着冯勇的眼睛突然瞪得滚圆。
“专利……什么?专利？”他下意识地自言自语道。
冯勇说道：“这?份专利证书所包含的内容，就是方才陆云薄和?张小泉演示的第一条生产线，深沟球生产线。”
冯勇说完后，沈志明开口道：“徐书记，你应该还记得，这?次技术比武，咱们下发过两次通知。”
徐杰说道：“对，七月中旬的时候，我去出差之前，咱们商量着草拟了一份通知，就给各单位下发出去了。但是那份通知没有细则，所以我出差回来后，又?下达了新的通知。”
沈志明说道：“其实，在旧通知下达当天，陆云薄就专程来了一趟机械一厂，咨询我技术比武的事情。”
“是吗？”徐杰看向陆云薄。
“嗯。”陆云薄点点头，“我觉得那份通知有些含糊不清，我问过唐科长，他也有些看不明白。”
“那天我先去了集团公司，原本是要找您的，但是您已经出差走了，我就转而去找了沈厂长。”
沈志明接话道：“旧通知下发后，由于文件说的不够清楚，除了我们厂的两个员工，其他人根本都没有动静。不过，陆云薄在那个时候，已经开始着手优化生产线了。”
陆云薄对徐杰说道：“沈厂长向我解释了为什么?要办技术比武，我搞清楚原因后就开始准备了。”
“你行动可真够早的啊。”徐杰说道。
“不仅行动早，而且效率特别高。”沈志明说道，“在您出差的那周，他们就完成了深沟球轴承的优化任务。”
“只用了一周？”徐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道，“他们刚才演示的生产线，可以组装四种规格的深沟球轴承，效率还翻了三倍。这?么?任务可不简单啊，两个人一周就完成了？”
沈志明表情严肃地说道：“徐书记，计算机的效率就是如此惊人。”
一旁的罗宏补充道：“可不仅仅是计算机，我听说，小陆上班时间一整天都扎在车间里，晚上也不闲着，要去卖电脑的朋友那里继续工作，研究计算机程序。”
陆云薄转头看看张小泉，低声说道：“你给罗主任说的？”
张小泉不好意思地说：“有次罗主任打电话你不在，他问咱们的情况，我就多说了点。”
“行。”陆云薄点点头，自言自语道，“聪明又努力，我这?人设可以。”
沈志明接着说道：“这?条生产线完成之后，他们就来找我汇报，当天我们去了机械九厂，考察了他们的工作成果。”
“仅仅用了一周就完成了一条生产线，太不可思议了。”徐杰感慨道。
“后来，我们下发了新的通知，才算是为期一个月的技术比武正式开始。”沈志明说道，“也就在那是，他们告诉我和?罗宏，要设计法兰轴承的生产线。”
“所以这个思路是他们提出来的吗？”徐杰问道。
“并非他们提出来的。”冯勇在一旁说道，“徐书记，整个生产线，从头到尾都是由他们两人和我一起设计的。”
“什么?？”徐杰眉头一皱，“可是刚才……”
冯勇拿起了另外一份文件，递给徐杰。
徐杰接过文件，念道：“《专利——基于GILDEMEISTER机械设备（1985款）和?Schuler小型铸造机（1990款），计算机程序控制的法兰轴承装配半自动生产线》，专利发明人：陆云薄，张小泉，冯勇。”
“Schuler小型铸造机？”徐杰看了一眼沈志明，“这?不就是你们厂的那个铸造机吗？”
“对。”沈志明点了点头，“法兰零部件需要铸造机生产，我们厂刚好有一部。零部件的图纸，生产流程，还有相关程序，都是陆云薄他们后来给我的。”
“生产好的法兰件会运送到九厂，由他的生产线组装。”
徐杰听完沈志明的解释，又?看一眼手中的文件，心中逐渐明朗，缓缓说道：“也就是说，这?条生产线，完全是陆云薄和?张小泉两人的成果，除了冯勇帮助设计，并没有其他人参与。”
“是的。”沈志明露出肯定的表情。
“马厂长，这?是怎么回事？”徐杰去问身边的马精维，“既然从头到尾都是陆云薄和?张小泉两人在工作，怎么你上报的参赛人，是你们整个机械九厂呢。”
马精维毫不慌乱，赶忙说道：“是这样的徐书记。的确，大部分工作都是他们俩完成的，但是就像您刚才说的，生产任务繁重，我们厂的大多数同志都在帮助他们。”
“帮助他们，帮助他们干什么?？”徐杰提高声音问了一句。
“调试程序，帮助测试生产线，工作很多，他们都做。”马精维回答。
“好。”徐杰点点头，“刚才都是他们给大家演示，我只以为，他们是队伍代表。”
“既然你们是集体参赛，那我就再挑出几个人，也给大家演示演示。”
“没问题。”马精维咬牙答道，但语气中明显透露出紧张。
车间里一片寂静，之前兴奋的九厂员工，全都低下了头。
至于张兴民和?杨帅，更是恨不能躲到地缝里去。
“让我看看报名表。”徐杰说着，拿起报名表念道，“张兴民！你是车间主任，你来给大家展示。”
张兴民差点没站稳，硬着头皮从人群中走出来。
“法兰轴承的零部件，陆云薄和?张小泉刚才都生产好了，你就演示如何组装。”徐杰说道。
“可、可以。”张兴民毫无底气地答着，“但是我需要那本操作手册。”
“什么?操作手册？”徐杰问。
罗宏回答道：“张小泉编写的一本册子?，专门讲生产线怎么设置，怎么操作。”
“张小泉，给他操作手册。”徐杰说。
张小泉几步跑到桌子?前，拿了手册回来，递给了张兴民。
张兴民来到组装仪器前，一只手颤颤巍巍捧着手册，另一只手在机器上笨拙地点击着。
他满头大汗，在机器前折腾了半天，也只能让机械臂笨拙地移动几下。车间里都是他制造出来的“嗡嗡”声。
“行了，丢人现眼！”罗宏第一个受不了，冲上去夺下了手册。
他翻着手册研究了一会儿，又?在机器上点击几下。很快，机器就运转了起来，开始执行组装程序。
罗宏气愤地说道：“张小泉这?本手册编写得这?么?清楚，你却连看都看不懂！”
徐杰的脸色沉了下来，吸一口气，厉声喊道：“杨帅！”
杨帅一个激灵，几乎是蹦出了人群。
“听说你还是张小泉的师傅。”
杨帅默默点头。
“张小泉，这?条生产线，你有什么?问题，现在可以‘请教’一下你的师傅。”
张小泉一下就明白了徐杰的意思，心中暗笑，不过语气还是装的正儿八经：“生产轴承保持架，有时候会因为原材料质量，或者生产仪器自身的问题产生精度误差，如果误差过大，如何修正？”
杨帅声音微弱，畏畏缩缩答道：“在冲压操作后，手动修正……”
徐杰看一眼陆云薄，似乎在求证正确答案。
“哎……”陆云薄摇摇头，“保持架结构脆弱，手动修正容易造成其断裂，这?也是咱们厂以前经常遇到的问题。”
“新的生产线中，取消了手动修正步骤，而是通过调整参数来修正。为了防止调参不当导致生产出现问题，我还根据受力公式，编写了验证程序。”
“流程，公式，这?些在张小泉编写的手册上都有。”
“浑水摸鱼！”徐杰实在忍不住火，怒喝了一句。
他这?一声把陆云薄都吓了一跳，张兴民和?杨帅更是腿软得差点摔倒在地。
“马厂长。”徐杰扬了扬手中的报名表，“看看你给我的名单，张小泉的名字被放在最后面。张兴民和?杨帅却排在最前面，我还以为他两是什么?技术骨干呢。”
“说，怎么回事？”
“啊……”马精维停顿一下，“这?个名单的排序是这样的——除了陆云薄排在第一位，其他人是按照职级和年资来排的，张小泉因为上班不足几个月，资历是最浅的，所以被排在了后面。”
“资历……解释得好啊，马厂长。”徐杰低沉着声音说道，“那你告诉我，张兴民和?杨帅刚才的表现是怎么回事？看他们的样子，可是什么?都不会。”
“他们不是什么?都不会，陆云薄这?次使用了计算机技术，这?个东西比较难，其他人学起来可能有些困难。张主任和?杨帅刚才又?有些紧张，所以表现得不好。”
马精维对答如流。虽然专利的事情出乎他的意料，但混迹官场多年，这?种程度的质问还不足以让他乱了阵脚。
“徐书记，我保证，这?次技术比武，确实大多数员工都参与了。”马精维深吸一口气，突然话锋一转，说道，“反倒是陆云薄，所有的同事都在这次比武中给他提供了帮助，但是他却自己去申请了专利，把集体的荣誉占为己有。”
“之前我们谁也不知道专利的事情，今天他突然当着大家的面拿出来，显然是早有预谋的。”
“陆云薄原本只是机械九厂的会计，这?次比赛他却异常积极。还没有生产经验，以前也没在车间干过，他参加比赛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为了比赛的奖金。”
马精维提高了声音：“现在有了这?两份专利书，他就可以让所有人都相信，功劳都是他和?张小泉的，他们俩就可以独得第一名的奖金……”
“马厂长——”冯勇突然开口，打断了马精维的话，“你刚才说，他们不顾集体利益，把功劳占为己有？”
“对，这?是对机械九厂全体员工的一种背叛。”马精维说道，然后又转向徐杰说道，“徐书记，你千万不能听他们的一面之词。”
“哼，你可真会说话。”冯勇说着，走近马精维，把手里的专利书交给了他，说道：“你仔细看看，这?个专利书上是怎么写的？”
马精维接过专利书，念道：“专利发明人：陆云薄，张小泉……”
他突然怔了一下，变得惶恐，磕磕绊绊嗫喏着念完了后面的内容：“专利持有人：西、西联工业集团公司。”
“西联集团？”徐杰赶忙检查了一下他手上的分专利书，这?才注意到“专利持有人”那行写的内容。
冯勇转过头对徐杰说：“徐书记，这?两份专利，虽然由陆云薄张小泉两人发明的，但是持有者是西联集团。从一开始，他们两人就已经决定把这?个专利交给集团公司了。”
徐杰显然是感到极其意外的，意外到嘴巴都不受控制地微微张了张。
“徐书记。”沈志明开口道，“这?专利的手续，还是我帮着一起办的。”
那次在茶馆，陆云薄第一次向冯勇咨询专利的事情。
那个时候，他就让冯勇带上所有的材料，去机械一厂找沈志明。
之所以要找沈志明，是因为陆云薄已经决定让专利最终归西联集团所有。
要完成相关的手续，自然需要一个西联集团的领导。
平日里，大家对沈志明以厂长相称，但是论起职级，他是生产加工处的副书记。一系列繁杂的手续，有了他的帮助，就少了很多阻碍。
“老沈呀老沈，你怎么还瞒着我办事？”徐杰带着埋怨的口气对沈志明说。
“咱们可不是一个部门的，从行政划分上来讲，我可不需要向您汇报，更谈不上瞒着您。”沈志明玩笑道。
说完这?些话，沈志明走了两步，来到马精维面前。
沈志明说道：“马厂长，单单是深沟球轴承生产线，生产效率就翻了三倍；法兰轴承要是也着手生产，两者加在一起利润更是不可想象。”
“要是像你所说，陆云薄若是为了一己之私，他大可以把专利归于自己名下，再与西联集团谈条件。”
“长远看来，这?两份专利的价值，又?何止只有奖金那区区五万块。”
马精维此时已经额头冒汗，根本不敢抬头看沈志明。
他刚才用私自申请专利为突破口攻击陆云薄，还觉得自己反应机敏，却不想陆云薄把专利权给了西联集团。
他一时大脑混乱，两腿发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看来马厂长是没什么?好说的了。”沈志明淡淡说道，“那我们现在总可以说说，你们机械九厂集体参赛是怎么回事了吧？”
“参赛小组的事……我、我……这……”马精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让我来说这?件事吧。”久未发言的陆云薄，向前走了一步。
“集体参赛的事情，是沈厂长告诉我的。”他说道。
陆云薄以专利为出发点，完成了两件事。
第一，有了专利证书，这?就可以向别人证明，所有的技术是由他们发明创造的。
第二、陆云薄把专利交给了西联集团这件事，让沈志明对他有了绝对的信任。
那个时候，马精维已经将张兴民和?杨帅塞进?了他的队里，并且以此威胁他。
当时的情形下，他很难向沈志明开口求助这件事。
但当沈志明得知专利的事情后，便深深地相信他心系集体，为西联集团发展着想，并非为了奖金不择手段的人。
沈志明在比赛的前几天拿到了名单，发现机械九厂是集体参赛。
两份专利申请皆由他亲自经手，他一看到这个名单就知道不对劲，于是便给陆云薄打了电话。
陆云薄那个时候，还一直以为自己是四人小组。
“什么?四人小组！”沈志明在电话中说道，“申报的名单上，是机械九厂集体参赛。”
陆云薄这?才知道，马精维原来在上交报名表那天，就再次对报名表做了手脚。
“你快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云薄沉默。
“小陆，我可是知道的，所有的工作都是你和?张小泉做出来的。”沈志明说道，“你要是不说，我亲自去问马精维。”
陆云薄思索片刻——到了这?个时候，是时候把事情真相告诉沈志明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王八蛋！”沈志明也忍不住情绪激动拍案而起，“他要分走四万！？”
……
过了好一会儿，沈志明才稍微消了一点气。
“哼，两人变四人，四人变集体，马精维花招可真多啊。”
两人刚才讨论过，马精维为什么?要这?么?做——
塞入张兴民和?杨帅，马精维只是想给陆云薄一个下马威，目的就是为了告诉陆云薄，只要他愿意，可以加入更多的人，稀释掉奖金。
然而陆云薄坚决不答应他的条件。
于是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瞒着陆云薄，多加了二十几个人进?去，变为了集体参赛。
若是陆云薄取得了第一，就成了集体的荣誉。
集体的奖金会发到厂长手上，再由厂长转发给各个员工。
只要钱经过他手，能克扣下来的手段就太多了。
他之前和?陆云薄谈判，还愿意出一万给陆云薄，而这?个方案，陆云薄可是一分钱也得不到……
陆云薄走出人群，走到马精维面前。车间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
马精维咬着牙，狠狠地看着眼前的陆云薄。
陆云薄也目光如炬，毫不退缩。
他和?沈志明电话之后，已经想好了全部的对策。
对于马精维，他原本无意再追究下去，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马精维的阴谋诡计并不止报名表一件。
昨天晚上的事……已经越过了边界，是陷害、犯|罪。
他绝不能放过马精维！
他缓缓开口，把事情从头到尾地向徐杰复述了一遍。
“混账东西！”徐杰勃然大怒。
马精维吓得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
徐杰指着马精维的鼻子：“你就是这么?当厂长的吗？利用职权欺上瞒下！这?么?优秀的员工，就要毁在你的手上。”
“堂堂厂长，凭着一张破表报名表，就敢要挟员工，开口要四万！清正廉洁四个字，都被你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马精维浑身颤抖，机械般地从嘴里吐出：“对、对不起。”
徐杰气得面红耳赤，也不顾及在场的其他领导和员工，说道：“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连放屁都不如！”
随后他转头埋怨沈志明：“老沈，这?种事情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沈志明轻轻拍了拍徐杰的手臂，让他冷静一下：“徐书记，你对小陆不熟悉，我虽然看重他，但是也是前一个月才和?他有所接触。”
“陆云薄有真才实学，绝不怕这?些阴谋诡计。但若您还没见过他的工作成果，我就找您说这?些事情，只怕你会以为他是那种喜欢搞上下级斗争的人。”
“他和?张小泉辛苦准备了这?么?久，我不能因为这件事情让他的努力变得不纯粹。”
徐杰低下头，思索许久，缓缓说道：“老沈，你说得对。”
他转头看看马精维，说道：“马厂长，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吗？”
马精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的问题我们回头再说。”徐杰说道。
随后，他又?重新拿起手边的大喇叭，打开按钮，说道：“我现在重新宣布，这?次技术比武的第一名是——陆云薄，张小泉。他们两人，将获得五万元的奖金，我再次强调，这?份奖金只属于他们两个人！”
徐杰话音刚说，马精维突然眼中寒光一闪，露出一副鱼死网破的表情，他一直俯下去的身子突然抬高，转头狠狠看了一眼身边的于立人。
于立人一个激灵——他知道马精维要干什么?。
他下意识地去看陆云薄，对方向他投来一个复杂的眼神。
他来不及解读这?个眼神的意思，立刻就被马精维刀子?一般的眼神威慑住了。
于立人把心一横，一个箭步窜到徐杰面前，结巴着喊道：“徐书记，我、我举报！”
“你是，于副科长？于立人。”徐杰皱着眉头，“你要举报什么?？”
于立人伸出手，颤抖地指向陆云薄：“举报陆云薄！他、他凭借职务便利，侵吞公款！”
这?一出接一出，徐杰额角青筋直跳。
“你在胡说什么?！？”他怒斥了一句。
“于立人，你把话说清楚！”沈志明也在旁边喝道。
于立人低头有点怯，却坚持说道：“陆云薄，他利用会计的职务便利，公款私用，给自己买了一台4000块的电脑。”
“用公款买电脑？你有证据吗？”徐杰质问道。
“有证据。”于立人吞了吞口水，“就在上周五，陆云薄检查账本的时候，我无意间看见了他用来报销的发|票。”
“发|票呢？”徐杰问。
“发|票塞在账本的夹层，账本就在陆云薄的保险箱里。”
徐杰看一眼陆云薄，今天发生了太多让他猝不及防的事情。
他缓缓说道：“陆云薄，我是相信你的。但是侵吞公款可是严重违纪，于立人说你的账本有问题，我们必须要检查一下。”
“于立人、老沈，你们跟我去办公室。其他人先留在车间……”
“徐书记！”一个声音从车间门口响起，“不用那么麻烦，账本在我这?。”
众人纷纷向车间门口看去——
唐明亮举着一本厚厚的账本向这?边走来——他的身后，还跟了好几个人——人事副处长陈芳也在其中。
一群人走近后，陆云薄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躲在最后，但是他高?高?壮壮，梳着油头，实在显眼。
陆云薄一眼就认出那人是高翔。
高?翔与机械厂格格不入的造型，让他在如此紧张的氛围中，差点忍不住破功笑出声。
高?翔也透过人群找到了陆云薄，一副新奇的表情，冲他比了个“耶”的手势。
“唐主任，你不是感冒了吗？”沈志明问道。
唐明亮实话实说：“早上有些事情需要做，就拜托陆云薄给我找个请假的理由。”
唐明亮的身后又走出几人，上身穿白色短袖衬衫，下身穿黑色长裤。
“张铭，你怎么带着纪|检组的人过来了？”徐杰向最前面的人问道。
“徐杰书记，具体发生了什么?，您先听唐科长解释吧。”那个叫张铭的人说道。
唐明亮迅速回到主题，指了指账本说道：“徐书记，您要看账本在这。”
唐明亮把厚厚的账本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徐杰也凑了过去。他们很快找到上周五的账本流水，和?对应的发|票。
“4000块……”徐杰拿起发|票。
“徐书记，这?就是于立人所说，陆云薄公款私用，购买电脑的发|票。”唐明亮说，“不过，这?张发|票是假的，制假的人昨天晚上已经被警察抓了。”
—
昨晚，大雨倾盆。
高?翔在电话中说鸭舌帽再次现身，陆云薄和?唐明亮冒雨跑到红星百货。
雨势太大，鸭舌帽在百货大楼中无意离开，一直在和二楼的服装店的老板在偷偷说话。
大概是制假的生意做得轻车熟路，时间久了，就容易放松警惕。
高?翔装作买衣服的顾客，轻松得知了他们的谈话内容——制作假票据，用于偷税漏税。
半小时后，雨小了一些，鸭舌帽才撑起伞准备离开。三人随即跟了上去。
由黑夜和?雨伞做掩护，三人并不显眼，顺利的跟到了鸭舌帽最后进去的地方——一条小巷中的打印店门面。
旋即，唐明亮以西联集团出现假发|票的名义报了警。
经过一夜的审讯，制假头目鸭舌帽和打印店的其他三人，对制作各类票据的罪行供认不讳。
他们这一年，使用一台重金购买的，带扫描功能的高?清喷墨打印机伪造票据。
以受害单位员工的身份，唐明亮和?陆云薄也看了鸭舌帽的供词。
根据鸭舌帽的供述，他一开始通过机缘巧合联系上的人，不是于立人，而是马精维。
打印店赚不了几个钱，但是做假票据绝对是个好买卖。
他店里有高?清打印机，还有两个伙计，熟悉纸张，擅长模仿笔迹——陆云薄的账本就是他们篡改的。
一张真假难辨的发|票，起价一百块。
绝对的暴利。
马精维是厂长，权限范围大，做很多事情都不会受到监管。
与他合作，风险小，又?能双赢。
但是马精维还是拒绝了——假发|票会在厂里的账本上留下记录，每个季度还会去集团公司统一入账，白纸黑字的东西，一旦被查百口莫辩。
这?件事在几个月前被于立人得知，于立人便和?鸭舌帽搭上了线。
于立人职级不高?，手笔不敢太大。
他奉行积少成多的策略。在6月和?7月，分别制作了两张假发|票。
上周周五晚上，于立人拿了一本活页账本找到鸭舌帽，要求修改掉其中他报销假发|票的记录，并且在最新一页上添加一条新的记录，并辅以一张以陆云薄为名的发|票。
唐明亮把昨晚的事情，还有他们从鸭舌帽的供述在所有人面前事无巨细地说了出来。
所有人都震惊了。
徐杰更是久久怔在原地。
他难以想象一个小小的机械厂竟然发生这?样的事情，九厂能藏污纳垢到这种程度。
于立人面如土色，唐明亮对他说道：“于副科长，我刚才说的有什么?不对吗？如果你觉得有疑点，制假的家伙现在就在派出所，我们可以一起去对峙。”
于立人此刻清醒了，无比后悔自己刚才的冲动，求助似的看了一眼马精维，却只得到一个冷漠的眼神。
他看向陆云薄，再次看到了那个复杂的眼神……
陆云薄盯着于立人——他一直想不通，如果于立人怀疑他知道了假发|票的事，那么谈判、威胁都是可以用的手段，没必要直接利用假发|票陷害自己。
只有一个理由——于立人做这?件事，是受马精维指使的。
这?个猜想就能解释得通了，顺理成章的，他把猜想告诉了唐明亮和?纪检组陈铭。
但是猜想无法从鸭舌帽那里得到证实，要想公之于众，只能由于立人亲口说。
于立人此刻也终于明白，方才他冲出来之前，陆云薄是想阻止他。
但是一切都晚了。
而现在，那眼神是让他说出真相。
“那张4000块的发|票是假的……”于立人缓缓开口，“是我塞到陆云薄账本里的。”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很快拨云见日，冲鸭！
感谢小天使们灌溉营养液：zzz_zoey5瓶；木河一支3瓶~
谢谢大家支持呀~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