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盐欢
初雪之后,温度有所回升。但是，一?场接踵而至的雨夹雪，让夜晚的温度降到了零度以下。
过了几天,夜里又下了大雪。
陆云薄早晨起来，深吸一?口气,感觉空气比格外冰冷。
“起来啦,快来吃早饭。”彭纭在客厅喊道。
“爸爸,下大雪啦！”陆劲的声音也传来。
陆云薄迷迷糊糊走到客厅,说道：“你们怎么起得这?么早？”
“你看都几点?了？”
陆云薄一?抬头，时针指向10点?。
“睡过头了。”陆云薄揉揉脑袋,“怎么没叫我一?声？”
“你睡得太熟了,看你累，不忍心?叫你起床。”彭纭说道。
昨天是星期五，红星百货的生意不错。高翔家里有点?事,临时回去了。
晚上来了两个人?,说是要给单位订单电脑。
不过，他们的预算有限,对价格特别敏感。
另一?方面,他们又不太懂电脑，陆云薄只能事无巨细的给两人?介绍。
废了一?晚上的口舌，陆云薄总算是卖出去了四台入门386,回到家的时候已经精疲力尽。
好在昨天晚上睡了一?个好觉,现在又恢复了活力。
他缓了神，看看儿子，突然想?起了什么事？
“陆劲，今天怎么没有去上大提琴课？”
彭纭接话道：“伯特兰幼儿园早上打电话来了，说今天因为天气原因,大提琴课推迟到下午，让家长早上不必着急送孩子来上课，以免发生安全问题。”
“原来如此。”
陆云薄给高翔打了个电话，说自己?今天晚点?到，然后便坐下来开始吃早饭。
吃过早饭后，陆劲闹着要打雪仗。
前段时间下初雪的时候，陆云薄答应过儿子，只要雪大到能让地下有积雪，他就带儿子去玩。
反正?已经跟高翔打过招呼了，晚些再去也没有关系。
他帮儿子戴好手套，穿上羽绒服，自己?也裹得严严实实，拉着儿子去打雪仗。
清晨的雪最为干净和松软，陆云薄大儿子来到一?处空地，地面下是砖头铺成的道路，就不用怕里面有碎石。
陆劲的手太小，很难把?雪团成雪球，陆云薄便在在一?旁帮忙。
他包一?个雪球递给儿子，儿子再把?雪球冲他扔过来。
虽然看上去有些傻，但父子二人?玩得不亦乐乎。
半个小时候，两人?回到家的时候，脸上都红彤彤的。
“玩得开心?吗？”彭纭问儿子。
“开心?！”陆劲高声答道，“爸爸被我打的到处乱跑。”
“你可真厉害。”彭纭夸赞道。然后又补充道，“一?会儿妈妈送你去上学，你到了幼儿园，要是和别的小朋友打雪仗，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放心?吧妈妈，Chris说了，她会在旁边保护我们的！”
“好了，你们快来吃早餐吧，今天还要练习大提琴呢，吃饱了才能保持专注。”彭纭对父子二人?说道。
既然今天可以晚些到，一?家人?也不用像往常那样风风火火，陆云薄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和儿子一?起整理着琴包。
正?在忙碌时，电话响起来。陆云薄一?个起身去接，听到对面的声音，皱起了眉头。
他举着电话说了好半天才终于挂断。
彭纭刚才在卧室整理东西，此时走到客厅问道：“谁来的电话？”
陆云薄一?脸沉郁，说道：“是我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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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云薄的父亲陆宏伟，是建业机械厂的员工，十五岁就没再上学，帮着生产队干活，二十岁进了机械厂，一?干就是三十年，终于在五十岁的时候，混了个安全组组长。
陆宏伟从小日子过得苦，据说家里穷的一?年也吃不上几顿肉。
后来进了机械厂，包吃包住，工作稳定，收入也还算不错。
在陆宏伟看来，机械厂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企业。
陆宏伟在机械厂认识了陆云薄的母亲。
母亲很早去世，陆云薄对她几乎没有印象，但是他看过家里的老照片，母亲烫着当时时兴的波浪卷，笑靥如花。
据三叔陆宏远说，父亲原本性格老实，除了有些执拗，也没别的什么缺点?。
但是在母亲去世后，变得暴躁，且变本加厉得比从前更加固执，永远坚持他认为正?确的道理。
要说哪件事情最能惹恼他，那便是陆云薄上大学读计算机这?件事。
当时陆云薄拿到了录取通知书，陆宏伟对此十分震怒。
陆云薄甚至也一?顿怀疑自己?高考很本没考好，没有考到理想?的机械类专业。在陆宏远和冯勇的帮助下，陆云薄才坚持了自己?的选择。
但是这?种坚持，在陆宏伟看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坚决不同意陆云薄去读这?个专业，陆宏远去找他，他直接冲自己?的三弟吼道：“不可能，今天有我在，他就别想?去读什么狗屁计算机。”
“哥……”陆宏远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你闭嘴！老三，我还以为你把?他叫走，是劝他别读这?个专业，你可倒好，拉着他去了什么实验室，现在行了，他现在不愿意复读，铁了心?就要去上大学。”
“哥，计算机专业没什么不好的。”
“那你告诉我，好在哪？”陆宏伟质问道。
“你一?点?也不了解，我怎么给你解释啊？”陆宏远无奈地说道。
“不用给我解释！我清楚的很。你自己?挨家挨户看看去，谁家有计算机？谁家又在用计算机？”
这?话陆宏远已经听了好多次，面对认死理的陆宏伟，他实在是没什么好解释的。
“哥，你就信我，让云薄去读大学吧。”
“考了这?么个破专业，还想?让我供他读大学？我告诉你老三，他的学费我一?份钱也不会出！”
听到这?话，陆宏远实在压不住心?中的怒火，对着他哥喊道：“不出就不出！大不了我给他出！”
陆宏伟只以为这?是陆宏远的气话，没有放在心?上。
反正?他已经打定主?意，绝对不会让陆云薄去读大学的，要么乖乖复读，要么干脆现在就去找工作。他觉得自己?十五岁就出去工作了，凭什么陆云薄不行。
但是陆宏远后来的所作所为，简直把?他的肺都要气炸了。
陆宏远给他打来电话，说道：“云薄的学费我已经准备好了，这?个大学我一?定要让他上。”
就因为这?件事，两兄弟近乎决裂。
陆云薄后来去上大学，陆宏伟只是象征性的给了他一?个学期的学费，其他的费用，都是陆宏远出的。
陆云薄从小到大虽然一?直乖乖听话，但和父亲的关系一?直没有那么融洽，新过这?次的事情以后，两人?的关系更是降到冰点?。
大学四年，除了寒暑假见?见?面，大多数时候父子两人?几乎没有什么话可以聊。
陆云薄工作以后，生活独立，两人?联系更少。
不过，对于陆宏伟来说，陆云薄回到机械厂成了会计，又结婚生子，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而这?次陆宏伟打来电话，是因为他刚刚从一?个西联集团的熟人?口中得知，陆云薄几个月前已经从机械厂离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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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宏伟所在的建业机械厂，原本和西联集团的机械九厂不远，都建在B市城西，六七年前搬到了城东南的新工业区。
陆云薄家则住在城西偏北，坐公?交过去，要走一?个长长的对角线。
下了公?交，他顺着大路一?直走，穿过一?片工业厂房，到达尽头后向右转了个弯，就来到居民区。
这?里的房子很新，全部?都住着职工和职工家属，新区特意划分了这?片地皮，专门用于修建企业给员工的福利房。
陆宏伟也分了一?套房子，便把?城西的老房子卖了，搬到了这?里。
陆云薄大学回家，倒是在这?里住过些日子，而工作后的这?几年，来这?里的次数不超过十次。
今天是周六，陆宏伟自然是待在家里。
原本闲适的周末，陆宏伟没有一?点?好心?情。
陆云薄一?进门，他就压着一?肚子火问道：“我听刘文刚说，你九月底就不干了。”
刘文刚是陆宏伟以前的同事，几年前通过亲戚走了个关系，去了效益更好的西联集团。
“对。”陆云薄面无表情地说道。
陆宏伟沉着脸，心?中更加愤怒，但是却不敢发作。
现在父子两人?的关系，和从前完全不一?样。
若是放在从前，陆云薄瞒着他干了什么事情，他一?定开口就骂。
但是如今他却开不了口。
自从陆云薄上大学后，便已经经济独立，若是他无缘无故乱发火，陆云薄搞不好会扭头就走，拒绝与他对话。
对于大学没给儿子学费生活费的事情，他其实是有些后悔的。
陆云薄假期回家，他有几次都想?开口，想?给儿子些生活费。
但是很多事情开弓没有回头箭，一?开始他没有给儿子钱，现在想?要弥补，两人?之间却已经有了嫌隙，再提此事，他也拉不下这?个脸。
陆云薄十八岁生日那天开始，像今天一?般，天上落着雪。
陆云薄打来电话，说的不是过生日的事，也没有提学校即将期末考试，而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从今以后我就独立了，您也不必再给我钱。”
从那以后，陆云薄假期回家便很少在家，大多数时候都在兼职，闲下来也总往陆宏远家里跑。
从那以后，父子二人?的关系更加疏远。
得知陆云薄离职，陆宏伟自然生气，但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酝酿了好几天，终于鼓起勇气打了个电话。
陆云薄在电话中态度冷淡，他好说歹说才把?陆云薄叫到家里来，若是不加克制，恐怕是和陆云薄说不上几句话。
“你不在机械厂干了，现在干什么？”陆宏伟问道。
“做生意，卖电脑。”陆云薄顿了顿，“就是计算机。”他补充道。
“计算机，又是计算机！”陆宏伟恨恨说道，“你这?辈子就认识计算机是不是？”
“当然，我学的就是这?个。”
“你做生意投了多少钱？”
“都是我朋友的钱，我没投多少。”
“我听刘文刚说，你得了个什么机械比武的第一?，有五万块钱奖金？”
“不是五万，是两万五，我和另一?个人?平分。”
“那你这?两万五千块钱呢？”
“陆劲上幼儿园，我交了学费。”
“这?么多钱全部?交学费了？”
“差不多吧。”
陆宏伟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说道：“什么幼儿园这?么贵！？”
“国际幼儿园，学费都这?个价。”
“你这?几个月还干了什么没告诉我？”
“就这?些。”陆云薄简短答道。
“好呀，好呀。”陆宏伟咬着牙说道，“什么事情都不给我说。我还得通过别人?才能知道你的去向。”
“你是准备和我断绝关系了是不是？”
陆云薄沉默着不说话。
“你不要忘了，我可是把?你从小养到大的。”
“那是你的义务。”陆云薄说道，“这?话我跟你说了很多次了。”
对于陆云薄来说，他上大学的时候才十七岁，却只能依靠打工和三叔的资助才能完成大学学业。
他后来没有跟陆宏伟拿过一?分钱，在这?一?点?上，陆宏伟无可辩驳。
陆宏伟每次听到陆云薄这?么说，就有一?万句想?要反驳，但是每当他一?开口，陆云薄会立刻扭头就走，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行，那是我的义务，那我是你亲爹，你对我总也有义务吧。”
“你放心?，等?你老了我会赡养你的。”陆云薄说道。
陆宏伟被这?句噎住，他实在不知道怎么继续说下去。
快速争执过后，两人?一?阵沉默。
空气弥漫着尴尬。
片刻之后，陆云薄先开口：“爸，我的事情你就不要再管了，我现在计算机的生意很不错。”
“你一?直坚持让我干机械，不就是想?让我找个铁饭碗，吃喝不愁。但是我卖计算机挣了钱，吃喝一?样不成问题。没什么差别。”
陆云薄其实没打算讲道理。他知道，自己?的父亲脑子是一?根筋，这?些话并?不能说服他。
果?然，陆宏伟听了这?些话，连连摇头。
陆云薄只能换了个话题，说道：“天气冷，你保重身体?，我得回去做生意了。”
就这?样，陆云薄一?大早被叫到这?里来，和父亲进行了一?些无意义的争吵，又莫名地结束了对话。
实际上，这?种事情发生了很多次。父子两人?之间的鸿沟根深蒂固，谁也说服不了谁。
陆云薄从来没想?着要和解，他知道，他们父子相?处二十几年，一?路上的分歧造就了今天的结果?。
即使是一?方妥协，即使是偶尔有温情的瞬间，这?条鸿沟也难以逾越。
维持现状，是最好的结局。
事实上，大多数人?面对这?种情况，都是如此解决的。
陆云薄也不例外。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有一更番外篇，不影响主线，小可爱们根据喜好选看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