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奉年刚提起此事,宋宽便直接把他们带到了吕朝帐中。
刚一进帐,见孟奂也在,殷阔拔剑就上,小小军帐中连削带砍,孟奂出手局促,施展不开,只得一边硬接,一边闪躲。宋宽忙大声喝止:“住手!”孟奂听了,倒有意停手,刚一收手,见殷阔又抢攻而来,只得再斗。
柳奉年见二人缠斗不休,且殷阔出手颇重,招招直取要害,心知二人必有前隙,递上眼色让宋宽出手阻止,既又道:“殷阔,你也住手。”听柳奉年出言制止,殷阔这才停下,紧握着剑,满腔怒火盯着孟奂。孟奂也担心随时受袭,一脸警惕。
吕朝上前道:“小兄弟,贺毕已经死了,正是孟堂主杀的。”
吕朝暗想:殷阔向孟奂痛下杀手,无非是想替尹连仲报仇,但罪首是贺毕与孟南山。孟南山已死去多时,若贺毕再一死,殷阔的报仇之心必有所缓。果然,话音才落,殷阔气息平稳了许多,眼中恨意也在消减。
吕朝趁势又道:“孟老堂主也故去许久了,小兄弟,杀害尹堂主的人都已经死了。”
柳奉年听明白了大致事由,但军营重地,岂能有自己人械斗,厉声训道:“军中重地,严禁私斗,你二人闲惹的江湖是非等仗打完了,回江湖再了...殷阔,你先出去。”
等殷阔出了帐,宋宽才引介道:“将军,就是这两人带来的义军,诱敌之法是这位吕兄弟献的,这位孟兄弟杀了鞑子的内应,还救了我跟老葛一命。”又向二人介绍了柳奉年。
柳奉年先道:“此次多谢二位相助,立下的军功我随后就上报,朝廷定有赏赐。”
吕朝道:“柳将军哪里话,我们是义军,就是来效力的。”
柳丰年笑道:“吕兄弟懂兵法,早该来襄助剿贼的。”
吕朝也笑应道:“实在不敢居功,在下只是略懂而已,这次侥幸获胜,算是占了天时,也得了地利,更有将军出兵及时啊。”
“侥幸?”柳奉年突地正色问道:“我听说派出送信的有两个人,一个被杀了,还有一个,不知道回来没有?”
吕朝心头一颤,虽不知这柳姓将军什么来头,但显然不是善茬。南门出去送信的人一直等到天初亮,趁两军交战正酣时才悄悄潜回,吕朝知此人是贺毕心腹,不敢留下活口,提前嘱咐让孟奂紧盯,这人刚一出现,就灭杀了灭口。
此话若由宋宽来问,倒也合理,也好找理由搪塞,但经柳奉年问起来,吕朝不敢稍有大意,生怕被洞悉了纰漏处。
吕朝故轻叹口气道:“回是回了,不过很遗憾,这位兄弟回来时正碰上两军混战,不幸丢了性命。”
柳奉年微笑颔首,也不言语。吕朝继道:“好在后来经查实,这人已经被鞑子的内应给收买了,也不算死的冤枉。”
柳奉年若有所感,朗笑道:“好啊!如此说来,义军当中鞑子的内应已经清理干净了。”又问向宋宽:“那些义军怎么安置的?”
宋宽道:“暂时还没做安置。”
柳奉年道:“镇城战事胶着,巴拜在城中纵兵劫掠,逼死了庆王妃,朝廷下了急令,要尽快取城。鞑靼部还屯兵花马池,随时会再犯,此处你们需得紧守。”
又向吕、孟二人拱手道:“二位兄弟,大敌当前,还望你们能与宋、葛两位将军通力合作,共同灭贼。另外,军中部下多加留意,莫让鞑子钻了空子。”说完就到营中与秦明、康巡点兵,撤回了定北城。
巴拜坚守镇城,官军攻打几次,伤亡不少,只得撤回。总督魏学臣有意招抚,但巴拜部阳奉阴违,招抚一事也就搁置了。久不见捷奏,朝廷又不停催督,士气愈见低下。
朝廷委派巡抚朱征渡河督战,为鼓舞士气,朝廷特颁嘉奖令,全军将士以录军功封赏:副总兵李须升任总兵,张允升任副总兵,杨青羽、柳奉年、伍闲升任参将,方贲、阚通、宋宽、秦明、葛辅国等一众升任守备。其他人等,也均有赏爵。柳奉年特为殷阔请赏,得任千总。
招抚事未见奏效,贼愈发警觉,两军相持难下,官军更显艰难,朝廷以重金悬赏巴拜等贼首人头,并特赐魏学臣尚方剑,便宜行事。又加募浙江兵、苗兵增援。等五路大军集结,魏学臣亲自督战攻城,巴拜率众出镇城北门应敌,欲趁机勾连鞑靼部,被官军杀回。
贼军锐气渐消,自忖不敌,想以诈降计赚得时间,又被官军识破。魏学臣猜度城内已然势颓,下令强攻。官军以布袋三万填土登城,贼军依旧顽抗,以炮石击却数番攻势。
镇城数月不下,魏学臣与众部将商议:镇城与金波、三塔诸湖相近,且东南有观音湖、新渠、红花渠,镇城形如釜底,可决水攻城。众将皆赞许,遂定环绕镇城修筑大堤。
未料计划方定,魏学臣以玩寇罪被参劾罢官,由叶梦雄替总督之位。军中沸腾,各部将均有怨言。为稳定军心,叶梦雄甫一到任,就召集众将议事。
大堂内站满了人,正窸窸窣窣小声谈论,突听堂外一人嚷道:“叶军门到!”
伴着话音,叶梦雄端着尚方剑从大门跨进,从当中穿过众将,立定堂上又扫视众人一眼,朗道:“本官奉皇上旨意,总督军务,前方失利,朝廷多有苛责,诸位将军,战不容缓,攻取镇城一事,可有良策?”
一人高声问道:“叶军门,魏部堂到底犯了什么过错要被罢官?”
叶梦雄正色道:“今日只议战事。”
又一人道:“听说是有人参了魏部堂一本,说魏部堂玩忽职守,惑于招抚,有玩寇之嫌。”
不等叶梦雄回应,牛炳忠哼了一声,拉大了嗓门道:“魏部堂四处筹措军需,集调各处大军前来讨逆,日日操心,可谓是劳苦功高。玩寇,玩什么寇啊!是哪个龟孙子告的状啊?敢不敢站出来啊?老子也参他一本,乱放狗屁!这么些城池是谁复的?不是按魏部堂的部署复的?镇城城高墙厚,城里贼人又在死守顽抗,一时半会儿攻不下来也不奇怪。朝廷就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撤职,老子看肯定是小人挑唆的。”
叶梦雄脸上略有些难堪:“魏部堂在固原时,说是招抚刘东阳和许潮等人,半来月不剿不抚,不是玩寇自重又是什么?副总兵李须领一万兵,久不渡河,让套部鞑靼有了可乘之机,先往增援巴拜,又作何解?”又安慰道:“老将军你先别动气,阵前易帅可是大事,又岂能儿戏。”
柳奉年接过话道:“军门,既然不能儿戏,下官斗胆一问,魏部堂被撤职,是宫里的意思,还是兵部的意思?”
“放肆!”叶梦雄不想有人竟敢犯上,问说宫里,岂不是指摘皇命?遂大怒道:“你是什么人?官居何职?”
柳奉年道:“下官柳奉年,现领参将。”
叶梦雄冷哼一声:“柳奉年?本部听说过你,不过,我还是奉劝你一句,军中慎言,可别意气用事,误了前程。我也可以回答你,撤职的令是兵部下的,但这是宫里的意思。柳将军,明白了吗?”说完又向众人道:“诸位将军,可还有异议?”
听完这一言,柳奉年明了叶梦雄是带着皇命来的,任如何再辩也无补于事,魏学臣被黜一事已成定局。
见此事可落定,叶梦雄又问:“攻城一事,诸位怎么说?...柳将军,你有何计策?”
柳奉年道:“镇城已在围城筑堤,若堤高一丈,届时决堤水淹镇城,城中百姓势必难有生路,可否先通告全城,一则是让贼生乱,二则是让百姓先有所防备。”
叶梦雄稍作思忖,回道:“可准,但以你的意思是,我们就只坐守此处,等水围城?”
柳奉年道:“非也,此前几次攻城,巴拜部都想突围往鞑靼部求援。现在我们筑墙引水,巴拜必然不可能坐以待毙,花马池鞑靼部还有几万兵,故而我们要军分两路,一路严防镇城巴拜军突围,一路军主动出击,直捣鞑靼部老巢。”
叶梦雄道:“好!不求突进,但求稳重有胜。正好李、麻、董、萧几位将军正在赶来,他们这几路军就先击鞑靼部,再来与我们合师。”
果然,不几日,镇城出几路人马前往鞑靼部求援,官军一路追赶,直至鞑靼部巢穴,斩获三千余,鞑靼部惊而复逃。
贼援截断,镇城外水深又已达八九尺,城内已人人自危。有一路贼军趁夜掘墙泄洪,被官军擒下,得知城内早已粮尽,马匹吃完,更易子而食,惨不忍睹。眼看城破在即,城东新筑墙被水浸多日,崩毁百余丈,水泄了大半,城内贼军趁机出逃,又被斩杀不少。
正当官军抢修筑堤,城内涌出许多饥民,漫天哭嚎,让贼军接受朝廷招安。未免伤戮,御史梅国镇备办粮草,决意入城赈灾,并招抚贼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