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宗清一手揽着她,另手捂着脸装作痛得“闷哼”了一声。

紫戒在他骨白的尾骨上透着光。

“夫郎...”穹绵急切切地叫了声,

“无事,就是几道不碍事的小伤罢了。”宗清一脸若无其事地将衣袍松松拢起,柔声宽抚着她,

表情却很痛苦,一脸“我很痛苦我很有碍”的娇弱模样。

“......”

穹绵眼里闪过那几道触目惊心的红痕,又凑近将他的衣袍扒开。

袍带早就被扯散了,轻轻一扒,就露出了他白皮子上的那几道显眼红痕。

她委实没想到,夫郎的身子竟会这般娇弱,

还是顾及到夫郎身子骨孱弱,她不过轻轻抽打了几下,就能伤成这般。

委实...太过不争用。

若夫郎的身子能魁梧、生猛些,她就不是白日那般轻飘飘的力道了。

就是这般轻飘,夫郎都扛不住。

堂堂七尺男郎,身上竟一点男儿气概都无,细皮嫩肉的一点用都不顶。

毕竟是她成亲七载的夫郎,穹绵心里在嫌弃,还是趿着绣鞋下榻,

翻找了药膏,用小指捻了拇指盖大小的药膏给夫郎柔柔擦拭。

小小的一个在平凡不过的举动,让夫郎凝向她的目光都快柔得滴出水儿了。

“......”

不思进取还醉心女色。

这不是草包么?

穹绵的心口莫名涌起一股糟心的恨铁不成钢。

看着夫郎一副孱弱细皮嫩肉的娇嫩模样,她总算体会到了甚的烂泥扶不上墙。

心里这般想着,穹绵手下却一直轻轻柔柔地给他擦拭着伤口。

夜里折腾了许久,

夫郎不是这疼就是那疼的,

疼了他也不开口唤疼,就揽着她窝在她的脖颈子里隐忍地如受伤的小兽般低低嘶闷着声。

小声颤儿的,

让人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她才刚歇下,

只得又起身去掀开夫郎的衣袍,小指捻了一捻药膏去轻轻揉擦着他的伤口。

折腾的她都疲倦打蔫了,夫郎才不唤疼了,揽着她入怀,轻声哄着她入睡。

翌日一早,

夫郎早早就起了身,给她做了些清粥小菜,在榻上一汤匙一汤匙地喂进她的嘴里。

穹绵卷了绸被拢在身上,

脑袋轻轻靠在夫郎的肩膀,眼睛都困倦的半点睁不开,就这样一口一口吃着夫郎递喂在她嘴边的汤粥。

又睡了半日,穹绵才起身梳洗一翻。

她每日起床第一件事都是盯着夫郎读书的,

穹绵站在夫郎的身旁,

挨得他极近,

看着夫郎又不知被甚给牵引的恍了神,她玉柔里紧紧捏着的竹条教鞭,

一脸心情复杂地不知该不该抽打下去。

她有些...不太敢下手了。

一鞭子打下去到无事,她也不是心疼,可这无用的小郎君,只要一有个小疼小痛的就“闷哼”着折腾她,她有些受不了。

骄里娇气的。

昨日折腾到后半夜才肯不喊疼了,一直给他拿药膏柔柔擦拭着他的伤口,本就该擦一遍的事。

她的小指收回来,夫郎就跟要了命似的“闷哼”唤着疼。

非得一直揉着。

穹绵万分疑惑,她的小指一直摁着夫郎的伤口,他不疼么?

但事实是,她只要收回小指,

夫郎才疼得厉害。

还是疼得要死了的那种。

“......”

这般娇弱的男郎,穹绵都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了。

不敢再动手,

穹绵看着她不动手就恍神到别处去的夫郎,

气得阖上眼,一手捏着竹条,一手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朝他最不易受伤的耳朵拧去......

昨晚折腾了她一宿,宗清今日很自觉,早起伺候她食完饭,他自己就铺平了桌案,捧着一本书籍漫不经心地读着。

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心内着实回味了一番昨日的温情,心里甚美。

直至听到门外轻浅的脚步声,宗清才提了两分精神,勉强看进去了几个字眼。

可女人挨的他太近了。

香味扑鼻的沁香不断萦萦绕绕地涌在他的鼻息间,斥着他的脑子涨疼。

好不容易看进去的字眼,都被扰的忘了个干净。

耳朵一阵扭痛,宗清下意识把手覆盖住她的:“別拧...轻些...”

“夫郎,你若再这般恍神,妾身就要分榻而睡了。”不然她日日看着这怎样扶不上墙的烂泥,气都能气饱了。

闻此,宗清的手滞了一下。

这榻,分是不能分的,

他将蓝皮书籍搁置桌案上,忽而从底下翻了一沓书上来,一本正经地道:“为夫一直听着夫人的话,日日苦读,这些为夫已然都摸透了。”

穹绵看着桌案上那一摞厚厚的书籍,心里是极为不相信的,如夫郎这般的烂泥,不打都不肯挪动地方。

况且夫郎惯会做些唬弄哄她的事,穹绵质疑地从里面随意抽了一本,考着夫郎。

应答如流,

穹绵又抽了一本,

侃侃而谈,

穹绵又连抽了几本。

半晌过后,穹绵勉强搁下手里拿着的诗论经腹,心里稍稍欣慰了那么少少许。

就少少许。

夫郎的性子已然定性了,烂泥再怎么努力也是成不了君王的。

想到此,穹绵一口郁结的老血闷在心里,万念俱灰,神情恹恹地捏着竹鞭出去了。

她没事的时候仔细琢磨过,

按照夫郎的进度,她若想靠夫郎起兵造反、谋朝篡位,给她挣个贵气逼人的前程,可能还需个两百多年。

就夫郎那个烂泥样儿,

两百多年...可能还给他说少了,再给他加个一百年,他都不一定能篡得成功。

到时...她坟头怕是都要长出两米高的野草了。

凄凄惨惨戚戚地摇曳着。

越想越心如死灰。

穹绵心里渐渐拧巴成了个揉都揉不开的绝望大疙瘩。

落幕时分,

夫郎要去河边提水,穹绵在竹树梅园里拧巴了一个下午,便想着跟夫郎出去透透气。

不过就百米余些的路程,夫郎都给她遮得严严实实,

全身捂得密不透风,小心眼的连根头发丝儿都没给她露出来,夫郎才勉为其难地牵着她的手出门了。

都捂成这样了,

她也不知夫郎还有甚可勉为其难的。

不知这几日是给夫郎打的伤筋动骨了,还是怎的,

夫郎就连提桶水都踉跄着,走路栽栽歪歪的。

仿若下一秒就能被柔风吹走。

柔风...

穹绵疑惑朝夫郎的身边凑近了几步,睨了眼木桶里的水。

“......”

半桶都没到,

她瞅了瞅连抬个水都踉踉跄跄的孱弱夫郎,

她提起拎了拎,

感受了一下那半桶水的重量,

感受了下她就给搁在地上,一点想要帮夫郎提的意思都没有,还嫌弃地幽幽道:“夫郎,这个都拎不动吗?”

宗清:“......”

昨日被这女人短暂的柔情给搞昏了头,还以为她长了点心。

归根结底,还是掩不住白眼狼性子。

感受到了她语气里的嫌弃。

心底又涌出一股想要掐死她的念头,

宗清拢起衣袍遮住他想要作恶的手,阖目稳了稳心神。

“尚可。”他温声答,

他背对着穹绵,提起那半桶水,重新折返回去装了满满一桶,声儿是极为柔的,脸却是面无表情的。

本想着用这半桶水与她在温情一翻,现在也没这必要了。

牵着她回去,宗清忽感衣袍里有什么凉沁沁的冰珠子坠着他。

他一顿,

而后回去若无其事给她烧水做饭,

宗清抱着沐浴熏香过后的女人上榻,他抚了抚女人氲湿的面皮。

柔声道:“睡吧。”

穹绵有些诧异:“夫郎不歇息吗?”这男人每日不腻腻歪歪抱着她睡都难以入眠,

今日竟没上榻搂着她。

“还有些文章没看,看了就来。”宗清又抚了抚她道,

他将绸被盖在她的身上,又道:“歇息吧,莫等我。”

夫郎肯上进,穹绵自是不会阻拦。

虽说两百年多了些,但她努努力,说不定也能熬到那时候,做个最美的老不死老妖精什么的,未尝不可。

她趴回绸被里,露出了一颗毛绒脑袋,朝着夫郎鼓励点点头。

宗清笑了笑,拢了拢衣袍转身出去。

他没去书房。

他关上房门掩住女人视线的那一瞬间,身后摇簌的竹树梅园就变成了冤煞戾气的浓重之地。

上一刻还在鬼哭狼嚎、凄凄厉厉惨叫着的戾鬼们,都不受控制地虔诚匍跪在地上。

哆哆嗦嗦地快抖成了筛子。

它们畏惧他。

在这个黑雾笼罩,朦朦胧胧伴着紫闪的雾气里的正中央,摆着一具鎏金冰棺。

里面没有尸骨,空空荡荡。

宗清坐在上面,耷起眼皮盯着里面空荡荡的冰棺。

不知再想什么。

半晌过后,

宗清才伸手扯下掩在脖颈里的冰石挂坠,指腹摸了摸上面平滑剔透的镜面,

向上轻轻一抛。

平滑剔透的镜面里,蓦地闪身出了一道小小的透明身影,

巴掌的大小,

一绺呆毛支棱起在她的小脑袋上,呆毛的最顶端还分开了两个细小的岔,一个小岔顶着一个圆圆的红色小铃铛。

可可爱爱的整颗小脑袋都毛茸茸的,

她肥嘟嘟的脸满是泪痕,眼珠子又红又肿,

但因骤然被放出来,一瞬间的懵懵的过后,她变脸似的,

立马兴奋地理了理她bulingbuling闪的小裙子,欢快转着小肥身子像只炮弹一样冲向宗清的怀里。

“桀桀桀桀桀桀桀”

“嗬嗬嗬嗬嗬嗬嗬”

宗清抚了抚一个劲儿在他怀里撒娇兴奋乱蹭的小肥身子,

眸色前所未有的柔情,但说出的话却很无情:“你是这世间最金贵的女郎,以后不准再笑的这般阴森恐怖。”

啾啾:“......”

她窝在宗清的怀里蹭了一下她的小肥脸,委屈的泪珠子又挂在小肥脸上要掉不掉的,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撅着小嘴巴,道:“知道了爹爹。”

宗清心疼地抚了抚她发肿的眼皮,从手中变出一个光球,下面黏了根晶晶闪的木棒塞进她的嘴里:“去玩会吧,一会我们就回去。”

啾啾闻言,兴奋地立马抖了抖她头上的那绺呆毛,飘呀飘呀的,

摇得小铃铛直“叮叮当当”地响,也顾不上委屈和哭唧唧了,转身就抛下老父亲飞走了。

他常年呆在冤煞戾气之地,很少回三清尘外,啾啾一直跟在他身旁,

虽然他极少会放她出来,

但她还是多多少少与那些冤煞戾鬼们学了些坏习性。

有些好改,有些改不掉的坏习性,就怎么训诫都依旧不长记性。

比如那些阴森恐怖的吟叫声,耳提面命说了千万遍,啾啾半点不往心里去。

是以他就更少会放她出来。

小儿恋母,女人未醒时,他会将冰石贴在她的脸上,他搂着她,小儿贴着她。

一家三口,倒是有种其乐融融的假象。

但只是假象。

女人甚至都不知啾啾的存在。

就连他,

都是后知后觉才察觉到的。

他察觉到时,穹绵已经死了,他的啾啾还只是一颗还未成形的小小胎种。

没了生气的胎种。

他这个爹当的很是艰难,他常常不知要拿那颗小小的胎种如何是好。

孩儿,女人。

都是他割舍不下的,

无论如何都割舍不下的。

他得让她们活。

为了滋养她们的魂。

宗清将女人置在冰棺里,将他的啾啾养在冰石里。

他翻阅了无数古书古籍,没日没夜的钻研,才找到了那么一丝能让她们觉醒的希望。

渺茫的希望。

要用无数长久的岁月和等待,才能熬出的希望。

啾啾是几十年前才被他养出的胎灵,是这世上最纯净的胎灵,但因着常年跟他长在浑浊之地。

现在有些隐隐长歪的趋势。

性子跟她母亲极像。

好在有他看管着,出不了什么大事。

今日破例放她出来,

是因啾啾的小身子已经许久没贴过她的母亲了。

想母亲想得不行,

在冰石里哭着吵着要母亲,冰石坠在他的脖颈里,她一哭,冰石就不断涌出泪珠子一样的冰晶。

凉沁沁地轧他的心。

近日他确实被女人搞得头昏脑涨,

险些忘了他的乖乖小儿,若是她不哭,他可能到现在都想不起来他的啾啾。

啾啾暂且还不能让女人知道。

他的啾啾是用他的心神燃光养大的,是这世上最纯净的胎灵,更是这天地难寻的极品补药,

啾啾与她母亲不同,她是不能沾他的血腥味儿的。

冤煞戾气也不行,

所以他才会极少放啾啾出来。

有他压着,才不会有哪个不长眼的杂种敢动他的啾啾。

但啾啾性子跟她母亲太像了,有了玩的就不认爹,更不恋爹。

有事了才找爹,

大的小的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宗清提眼看了看天色,

将撒欢子玩得找不到北、四处乱撞的啾啾给抓回来。

小儿玩得小肥脸红扑扑的,

一脸兴奋,

呆毛上挂着的小红铃铛飘呀飘呀的“铃铛”作响。

“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了。”宗清给她擦了擦小肥脸上的汗渍。

小呆毛一滞,

刚刚还一脸兴奋,玩得找不到北的小肥脸,顿时拉垮的泪珠子跟不要钱似的“啪嗒啪嗒”地掉。

刚缓过来的嫩生生眼皮,又染了几层红红的晕肿。

撕心裂肺地“啪嗒啪嗒”掉泪珠子,

边哭还边攥起她的小粉拳头给自己抹眼泪,可怜兮兮地幽怨谴责道:“呜呜呜呜呜爹爹是不是想霸占娘亲不肯给啾啾抱?”

宗清:“......”

这都什么跟什么,

讨债来的么。

啾啾就巴掌的大小,小肥身子是透明的,宗清每次哄得都很费劲,小心翼翼的,生怕碰坏了她。

“莫胡说,爹爹怎么会与你抢母亲?”

虽然他确实是给肥啾啾忘了,

但他的乖儿这般泪眼婆娑“啪嗒啪嗒”地看着他掉一粒又一粒的泪珠子,

他要说给她忘了,

今这儿怕就是要泛滥成灾了。

眼皮又红又肿,小肥身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啾啾一哭就难哄,

宗清束手无策,只得忍着不舍自割腿肉退让道:“莫哭了,一会回去为父就给你抱母亲。”

呆毛激动地一竖,撕心裂肺的凄厉哭声更是戛然而止。

啾啾小肥手搂着爹爹,一把鼻涕一把泪儿地似是极为勉强地道:“那好叭!”

宗清一脸面无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