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

海全难过地皱起脸来:“殿下,您就不打算和太子说清楚吗?奴才实在是为殿下您感到委屈!”

“说清楚吗?呵~”赫谨行低头一笑:“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皇兄他连见到我,都会觉得厌恶。你让本殿下去和皇兄把事情都说清楚,但只怕本殿下到了东宫门前,就会被戚卫率给拦下吧……”

“那殿下您就真准备这么含冤受死了?那贵妃娘娘呢?贵妃娘娘可是一心盼着殿下在此事上能独善其身呢,殿下好歹也为贵妃娘娘想一想啊!”海全苦心劝道。

“独善其身……说起来简单,哪里又那么容易?从本殿下当初踏出的这一步起,今日的结果已经是预料到了。”说完,赫谨行直起了腰背,慢慢从宝椅上站起了身:“走吧,海全,随本殿下去接旨。”

海全看着他家殿下落寞的身影,心底里也有说不出的苦。

门缝渐渐大开,赫谨行对着方才在毓清宫就见过的安德心缓缓地弯下了双膝:“安公公直接宣旨吧。”

安德心看着眼前跪下的这个年轻小辈,嘴开合了好几下,心下里也暗暗地叹着气:虽然他的母亲作恶多端,但他却是云心月性,这多少让他这个宫里的老人看得感到惋惜。犹豫再三,安德心也终是把对于这个孩子来说的痛心的消息告诉了他:“二殿下请速去广明宫,您的母亲畏罪自尽了……”

自尽!赫谨行脑袋嗡嗡来不及思考,只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他面前的安德心!

而他身后的海全被这句话吓得瘫坐在了地上:“贵妃娘娘自尽了……贵妃娘娘她……没了?”

安德心看着赫谨行红红的一双眼睛那呆愣的模样,心里也不免生出一阵心疼:“二殿下别跪着了,赶紧去见见您母亲吧!”

赫谨行这才确定安德心说的事实,他蓦然从地上起身,飞快地跑离德安宫。

海全还愣愣地坐在原地,目光定在他家殿下远处的背影。

安德心看了一脸急道:“你还待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快跟着你家殿下去看看!”

“哦,是……”海全这时回过神,赶忙从地上爬起:“殿下,殿下!”

安德心望着那离开的一主一仆,脑海里刚刚沐颖书的一副惨死的模样还挥之不去,他不知道一会儿赫谨行能不能接受他母亲不在了的这个事实,但他转念又想起皇后娘娘那时仙逝的时候,太子那痛苦的样子,他便觉得这一切都是报应。

广明宫前,人少清静,赫谨行和海全赶来时,也只有高达聿一个人立足在沐颖书的身旁。

“母妃……”赫谨行的脚步停在沐颖书的十几步之外,呆呆地不敢靠近。

海全只看了一眼,就被惊吓到捂上了双眼。

高达聿看着闻讯而来的赫谨行,只是淡淡道:“过来看看吧,至少不要让你的母亲死不瞑目。”

看着平躺在地上的女人,满脸的血迹模糊了她的面目,赫谨行一时不敢上前相认,只那一身红衣,还有那手中紧握的帕子,让赫谨行不得不辨认出惨死在地上的女人就是他的母妃。

他缓缓移步走近,每一步行至在他心里都是沉重的痛苦,即使他已经早一步预料到他母妃会有这般的下场,但他还是难以接受他的母妃死状如此之惨烈,瞪大的眼睛里一片狰狞,脖颈处横叉着一根金色的发簪,周围一地也尽淌着他母妃的鲜血……

“母妃,母妃……”赫谨行跪在沐颖书的身前,伸出的手迟迟未敢触碰他母妃的面颊。“我母妃临终前可有说什么吗?”赫谨行轻轻地问着。

高达聿似叹一声:“没有,沐氏把她身边的两个宫女交给陛下处置后,便自尽在了广明宫前。”

虽然只是一句简短的话,但赫谨行却能猜到,他母妃来见他父皇的时候,一定还说了其他什么话,他知道他的父皇对他母妃没有情,但他更深知他母妃对他父皇的不甘心,不甘心了二十多年,所以他的母妃临死前也要来见一面他的父皇,但到最后,他母妃一定是带着遗憾和恨意走的……

赫谨行不忍再看那一双瞪大的眼睛,即使在他的记忆中那是一双极美的桃花眼。手掌慢慢覆盖上沐颖书的眼睛,随后赫谨行抓着衣袂轻拭干净这脸上的血迹,还是一张艳丽的面容,只是却永远不会再如往日那般生动了。

含着隐忍地泪水,赫谨行问着:“父皇他可还有说如何处置我母妃吗?”

高达聿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回想起刚刚他把此事禀告给陛下时的情景,不过他当然不能就把陛下的原话告诉他,现在他只能尽量说些让赫谨行不那么难受的话:“陛下只是让殿下你安置好沐氏。”

赫谨行缓缓点头,如今他的父皇能允许他母妃留一具全尸都可谓是恩赐了。“海全。”赫谨行唤道。

海全立刻答道:“殿下!”

“快去宫门口备马车。”赫谨行吩咐着。

“是,奴才现在就去!”得到自家殿下的命令,海全转身就往崟临门跑去。

赫谨行慢慢将沐颖书抱在自己怀里,起身时眼角终是忍不住滑落掉一滴泪……

东宫,临阳殿。

从方才在御花园里碰到赫谨行后,他便再没了心思继续逛下去,早早地就回了寝宫。

殿里也只有常禄一人在旁伺候,承玙看着空荡荡的书案,心情也没有好哪里去,沐党之人一被抓获,似乎朝中的事情都要少了一半,明明他是该好好放松的,可他却突然觉得现在才是他最难的时候。

常禄见着他家太子一脸郁郁寡欢的模样,不由猜问道:“不知殿下这会儿是为德安宫那位的事心烦,还是因朝中的其他事而忧心啊?”

承玙叹气地敲了敲书案:“小禄子,你不是很会猜吗?现在倒是给孤猜一个看看。”

常禄抿嘴一笑,谦虚道:“殿下这可真是高看奴才了,奴才也不敢擅自揣测殿下心里的想法啊!”

承玙哼哼道:“你不敢?哟~还有咱们小禄子不敢的事儿?”

常禄苦笑起脸来:“哎呦,殿下,您就不别打趣奴才了,奴才也不愿见到殿下伤神的模样,要是公主殿下在就好了,有公主殿下在殿下的身边,即便殿下再笑不出来,殿下也能为了公主而笑的。”

一听到常禄提起璇宁,承玙的脸色便又沉了一分,他睨眼瞪向一旁的常禄:“小常子,你故意的吧!”

常禄赶紧低头:“奴才不敢,看来殿下还在为公主恨不恨殿下的事而烦呐!”

“常禄!”承玙大声呵斥。

常禄仍旧低声言道:“殿下,容奴才说一句,殿下您对公主是不是太过谨小慎微了,或许殿下认为严重的事情,在公主眼里可能根本就不算事。奴才不知道殿下到底在担心什么,但奴才有一点是看得明白的,公主可不是那种会为了一件小事就生气的人,公主对宫人们都是宽以待人,对殿下您,公主就更不会置气了,所以殿下还担心这个问题做什么呢?”

“常禄,你闭嘴!你都说了你不知道是何事,还说这么多废话有何益?”承玙又是一斥,他倒是希望是小事了,可这事不小啊,他又要如何去面对她呢?

正生着闷气,气恼自己不知该如何办时,就见着安德心走进了大殿:“老奴参见殿下!”

转眼,见到是安德心,承玙以为又是他父皇有何事:“安公公免礼。安公公,我父皇他还有何事吗?”

安德心听着承玙口中的称呼,心下不禁感到宽慰,算来他有好久没听到他家太子这样称道陛下了:“不,老奴这趟来不是为陛下传话,只是特来告诉殿下一件事情。”

“何事?”承玙问道。

安德心看了看殿上的承玙,他不知道今日这样的结果他会不会满意,至少他的父皇是不称心的:“沐氏刚畏罪自尽在了广明宫前。”

畏罪自尽,死了?常禄听完顿时张大了嘴,他没想到无恶不作的沐氏竟然就这样简简单单的自尽而亡了。

承玙对这个事实也显然地一愣,但也很快就露出了冷冷的神色:“自尽死了?呵~倒真是便宜她了,孤还想着她被押入大牢后,就将她大卸八块呢!”

安德心不由感叹:这父子俩的态度还真是一模一样。

“父皇呢?在他的宫殿前自尽,他是怎么处置的?”承玙好奇问道。

安德心想着刚刚他家陛下的话:“陛下只说处理干净,不要脏了广明宫的地。”

承玙一个冷笑:“是啊,人都死了,也不能再拿她怎么样了,如何又能让她再脏了这皇宫内院呢。”

“老奴刚刚已经去让德安宫那位处理了,想必是不会脏了陛下的寝宫。”安德心道。

又听到提起的这个人,承玙的脸色便再次冷下了几分:“嗯,如此最好。”

安德心又探了一眼承玙的表情,最后便退出了临阳殿:“没有其他事,老奴就先退下了。”

直到不见安德心的人影,常禄才对着承玙开了口:“殿下,如今沐氏已经没了,殿下的大仇总算是得报了,那德安宫那位,殿下打算如何处置?沐氏这回算她死的便宜,但她的儿子,殿下可不能就简单的放过了!”

常禄的这一番话,承玙听了又是头疼,本来如果没有今早尤楠棋说的那些事,他还能知道怎么处置,可他现在什么事情都了解了,他就不能再随心所欲了,不是他还念及他的这点正义,而是他要顾及那些朝中大臣怎么想的,今日是一个尤楠棋,明日、后日就可能会是其他的朝臣来觐见了。

思来想去也没有想到一个处理的法子,承玙最后只能找人来为他解惑:“常禄,宣邢太师进宫。”

“是,殿下!”

半个时辰后,邢廉诩才赶来临阳殿:“臣参见殿下!”

承玙赶紧让常禄看座:“太师快请坐!太师,若非学生真的遇到难题,也断不会请太师您这会儿就进宫。”

邢廉诩慈爱地一笑:“臣身为殿下的老师,为殿下解惑本是应当,而臣又是殿下的臣子,为殿下分忧更是臣的职责啊。”

承玙对着常禄挥手,示意他退下,待常禄带上殿门后,承玙才便把他今早见过尤楠棋的事都说与了邢廉诩听:“太师,依尤上士这么说,他确实算是帮了孤,而在沐党犯下的这些大罪里,孤也承认孤没有他犯下这些罪行的证据,如此,依太师来看,孤该如何决断?”

邢廉诩听完这些事后,已是有所了解,同时,他也清楚承玙为何难做决断:“殿下,其实在您心里早就分出此事的对与错了,只是殿下的心里还有着其他事情的干扰,所以殿下才迟迟不知如何办啊!”

对于邢廉诩说的,承玙极其不愿地点了点头:“是,太师您说的对,孤心里确实还有结未解。”

邢廉诩看着自己教导了多年的学生,心下里也有怜惜,还是少年就失去了自己的母亲,十六、七岁便开始自己执政监国,这些年来他都是看着殿下一步一步成长到今日的啊,可即便他已是手握权力的当朝储君,但儿时所经历的一切却仍是他现在的梦魇。“殿下,不知殿下可有想过要解开这个心结啊?”邢廉诩慢声问道。

承玙这时又感为难:“想过……昨晚谦王叔回宫了,孤和他聊了很多,谦王叔也劝孤放下心结,解开它,可是孤想了整整一夜,不知该如何解……”

邢廉诩听了心里一疼,儿时的伤害对一个人的来说才是最大的啊!“殿下,其实眼下就是殿下解开心结的好时机啊。”邢廉诩谆谆道。

承玙心里又是犯难:“太师的意思是,想让孤秉着国法办事?”

邢廉诩点点头,他这个学生向来一点就明:“殿下可知当年陛下和谦王的事啊?”

他父皇和谦王叔?承玙想了想,微微点头:“小的时候,倒是偶尔听得宫人们说过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