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

是啊,他的珊儿那么善良,倘若他执意处治了他,他的珊儿怕是会与他置气了……

耳边响着自己儿子的话,赫洌颉的脑里浮现出一张纯善倾城的容颜,最后他也逐渐松了眉心,闭上眼缓缓地点着头:“那……玙儿,就依你的意思办吧。”

殿里依旧是那么静,承玙听出了他父皇的那一丝轻叹,他一直都明白,即使再难劝说他父皇,只要他提及母后,父皇总是会应下的。

赫洌颉再一次伸手触碰着御玺:“不过,玙儿,韦家的千金一旦和那个人一起了,那你日后就要更加当心了!”

对此,承玙倒是胸有成竹:“父皇放心,对太傅儿臣信得过,而对德安宫那位,昨日儿臣已和太师议过了,现在也正在准备着,绝不会让沐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赫洌颉听得安了心:“很好,玙儿你知道防备就好,父皇也是相信韦太傅的为人,而父皇也希望韦家千金能看得懂你为她的好。”

承玙默默地听着,他无所谓他为别人的好有没有人能看懂,他只是做他认为是对的事。

最后,他看着自己的父皇把印好玺印的圣旨递向他,同时还有那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御玺:“玙儿,你大了,如今很多父皇想不到的事情你都能考虑到,这御玺你就自己收好,父皇相信你,你能做的很好。”

承玙看着赫洌颉双手上的东西,愣了一下,随后他只接过了圣旨,心里的深处却藏着一句话未有道出声:其实,一些事情他也想不出如何办才对啊……

承玙垂丧着头,眼里的慌张和不知所措是赫洌颉没有看到的,见自己的儿子没有接过御玺也没有说话,赫洌颉也只道他对他还有怨气,他之前确实因为想逃避所以就想把冀国江山交到承玙的手里,这也是这么多年他对玙儿感到愧疚的原因,但看着他的玙儿把冀国江山治理的这么好,他心里也有着身为人父的骄傲。

赫洌颉也不想奢望他儿子能原谅他,他在因为自己的疏忽失去爱妻的同时,他的儿子也同样是失去了他的母亲!错,都是他的错啊……

殿里的父子俩一坐一立,各自都在为自己的错而懊恼,赫洌颉看着还立在原地的承玙,见他面色有些发愁,不由关心道:“玙儿,是不是还有什么事?若感到为难,不妨和父皇说说,父皇这些年虽然老了,但帮帮自己儿子的力气还是有的。”

本来承玙这一趟来就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件事说与他父皇听,见到他父皇都开了口,承玙便也点了头,来到一侧的椅子上坐下,慢慢地将这几日来折磨他的事情道了出来:“父皇,姚觉澄里通外国,当年若不是他,襄国也不会亡……可他偏偏又是我冀国的臣子,虽说儿臣已经将他满门抓获,不日便就会彻底要了他的狗命,但,但儿臣心里还是怕,儿臣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小宁儿……”

原来是这事……赫洌颉明白了承玙所害怕的,他昨日知道这一切的时候心里正是这样害怕,一想到以后他会见到千乘琎,他也是无颜面对的!

“还有,小宁儿的身世也早被沐党他们传遍了,不止京城,怕连整个冀国都要知道了。儿臣也好怕小宁儿回宫后会听到那些非议,这样儿臣就又对不起小宁儿一次了……”

而赫洌颉已是又捏起了拳头,他之前就告诫过沐颖书让她不要乱传,没成想她真有那么大胆子,可她人已经没了,也无法追究,但发生了这么大事,安德心和高达聿不可能不知道,他们却为何都不告诉他?

“就连允侥都明白,小宁儿要是知道了这些,一定会恨儿臣的……可是这样的事,儿臣有可能瞒住吗?父皇,儿臣该怎么办才好……”承玙说到最后,声音都忍不住的打了颤。

赫洌颉听着也是满脑子烦闷,但现在一切的懊悔、恨意、愧疚于此事而言都无意义,只一点便是不能想着再把这件事向璇宁隐瞒:“事情已经这样了,玙儿,你要做的是好好弥补过错,而不是想着对宁儿隐瞒这事实,天下人的悠悠之口,你堵不住,这事宁儿早晚会知道,你也瞒不了。”

“那……儿臣又要如何弥补?小宁儿若是恨上儿臣,她一定不会想着再见儿臣,那、那儿臣该……该怎么办……”承玙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没有感觉到他在发抖,只一股凉意让他全身冷汗。

“玙儿,你先不要这么紧张,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你也应该相信宁儿,不是吗?这些年来你和宁儿的相处,你要相信宁儿对你的感情,宁儿她是个好孩子。”赫洌颉安慰着一脸难看的儿子。

承玙却不能这么乐观:“是吗?父皇,儿臣现在已经不能确定小宁儿对儿臣的感情了,儿臣好几次、好几次暗示过,可……可小宁儿她……小宁儿好像都不明白……”

“暗示?”赫洌颉微微扬眉:“玙儿,为何不明示呢?”

“明示……”承玙诧异的目光对上赫洌颉那一双明镜般的眸子:“父皇,您的意思……”

赫洌颉直接给承玙一个点头。

承玙却还是心有顾虑:“父皇,您认为儿臣明说了,小宁儿就会答应儿臣?那万一,最后小宁儿不愿意呢?更何况姚觉澄所犯下的不是件小事啊,小宁儿知道后,一定也会恨儿臣的……”

赫洌颉看着一张踌躇的脸,他的玙儿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畏畏缩缩:“玙儿,刚刚父皇的话你是听不懂还是没听进?你要相信自己,也该相信宁儿!宁儿这孩子自小就聪慧明智,她绝不会把旁人犯下的罪名归咎到你身上,你要相信她才是啊!”

承玙却摇着头,他眼神茫然的开着口:“儿臣不是不相信小宁儿,儿臣是不相信血海深仇可以这么轻易就被抹去。”

“是吗?玙儿,原来你是这么认为的,可你既然这样想,那你为何还要写下这圣旨,让韦丫头和那个人成亲呢?你该严惩了他才对!”赫洌颉故意又提起这事。

“儿臣方才说了,为了报师恩,也为了儿时与熙茵的这份情谊。”承玙蹙着眉头,若不是因为如此,他是绝不会放过他的。

“是啊,玙儿你都这么说了,难道你还不相信有的东西可以抹去仇恨吗?”赫洌颉叹声问着。

“父皇……”承玙呆呆地眼神透露着疑惑,也流露出一丝的希望。

“玙儿,当年你找到宁儿,带她回到宫里,那个时候父皇和你母后对宁儿便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想她能永远快乐。至于国仇家恨,这于她来说是个很沉重的包袱,我们都不希望她沉寂在往日的痛苦里。”赫洌颉想起那时他见到双目失明的宁儿,眼里闪着一个慈父的泪光,幸而后来宁儿的眼睛好了,他对他的好兄弟也算是能交代了。

承玙轻轻地点起头:“是,母后曾和儿臣说过,让儿臣尽最大的努力让小宁儿快乐,让小宁儿慢慢放下仇恨、忘了仇恨。当然,这也是儿臣心里一直所想的,当初锦熠把小宁儿交给我,就是想我能好好保护她,结果我倒好,非但没有保护好,还让小宁儿被人掳走、眼睛也失明了……所以在儿臣找到小宁儿后,就发誓这辈子一定倾尽所有来照顾好她、保护好她,让她一生无忧。”

赫洌颉看着自己懂事的儿子,心里也是欣慰:“玙儿,你发的誓也确实做到了,虽然人的一辈子还很长,但父皇相信你,以后你也一定能做的这么好,因为你的确把宁儿照顾的很好,也保护的很好,宁儿的眼睛复明了,现在她也被你安置在了安全之所。所以,玙儿,也希望你能做到你答应你母后的,好吗?”

“父皇,您认为小宁儿在知道姚觉澄的事后,真的不在意吗?”承玙的眼里透露着惊惶:“儿臣真的好怕因为姚觉澄,儿臣这些年做的便都白费了……事实上,这次去豫国,一个万俟秉舒就已经是让儿臣有些焦躁不安了……”

“玙儿,有些话你都还没和宁儿说,你如何又能知道她心里的真实想法呢?还是说,你和宁儿相处这些年,你认为你很了解她?”赫洌颉继续安慰道:“玙儿,这世上除了仇恨,还有很多重要的东西。宁儿自小聪明伶俐,这简单的道理她哪里不会明白?”

“真……真的吗?父皇,小宁儿她真的不会恨我?”承玙双唇发颤地问着。

赫洌颉这回倒是笑了,他的玙儿还真和他年轻时候挺像,爱的小心翼翼:“玙儿,你有很长时日没有见到宁儿了吧?你要是想的紧了,就赶快去把人带回宫,反正如今沐党已经解决了,至于朝中其他的事,父皇可以暂时为你监国。”

“父皇?”承玙还呆愣地坐着一动不动。

赫洌颉有些看不下去,道:“玙儿,你平日里不是挺聪明,这会儿是怎么了?还在这儿坐着干嘛?不让常禄快给你收拾行李,你赶紧出宫带宁儿回来?”

“父皇不是真让儿臣去……”

“当然是真的,父皇可从不说假话,君无戏言!”承玙还未问完,赫洌颉就打断继续催促:“你赶紧去找宁儿,把所有事情都一五一十告诉她,她一定能明白的!快去啊!”见承玙还笔直坐着,赫洌颉便一句大唤。

“啊?是!”承玙也突然不知哪里来的动力,直想眼下立刻就飞奔到雪崇峰。

然而在承玙就要离开偏殿时,赫洌颉又一句把人唤住了。

承玙复返至案前:“父皇,还有何事吩咐?”

赫洌颉想了一想,问出了口:“玙儿,父皇还是想问问你,你对宁儿的感情究竟是哪一种?父皇明白,当初锦熠把宁儿托于你,你为了承诺这些年一直照顾着宁儿,但有的事情,父皇不想你因此而做下让你和宁儿今后都后悔的决定。”

承玙听着一愣,但也很快就明白过来,回道:“父皇,您以为儿臣对小宁儿是……是因为锦熠?”

“父皇只是想你能确定一下你的心,很多感情你要弄明白的好。”赫洌颉提醒着。

承玙觉得有些好笑,但他再次开口时,语气却极其地坚定:“父皇,儿臣不是小孩子了,亲人之情、好友之情、儿女之情,这些儿臣都是能分得清的。儿臣承认,一开始对小宁儿确实是兄长之情过多,但是慢慢地,不知什么时候,儿臣的这份情就变了……父皇,儿臣现在很清楚自己对小宁儿的感情是哪一种,就和父皇对母后的感情是一样的,儿臣想一生一世和小宁儿在一起!父皇,有句话儿臣也早就想和您说了,这次儿臣所幸就在父皇面前直言了,如果……儿臣是说‘如果’,如果小宁儿知道了姚觉澄的事,小宁儿她不恨儿臣,如果儿臣这次明示了小宁儿,小宁儿她也愿意,儿臣想……儿臣希望父皇能给儿臣和小宁儿赐婚……”最后“赐婚”两个字,承玙说的还是那般小心翼翼、战战兢兢。

“好,父皇等你带小宁儿回宫,那时父皇定亲笔给你们下旨赐婚!”赫洌颉龙颜大悦,满心期待着:“好些年了吧,这冷冷清清的皇宫里,也该有喜事了!”

满怀心事地来,兴冲冲地踏出殿,承玙的脸上藏不住的喜悦。

“哟,看殿下这样子,和陛下聊得很好吧,奴才在这殿外都能听见陛下的笑声了。”安德心看着出殿的承玙打探道。

承玙对着安德心笑着,随手又把一道圣旨递到他手里:“确实,那时候安公公可要给本宫道声喜了!对了,安公公,这圣旨你这就送去韦府。”

安德心好奇一看,瞬间又瞪大了眼:“殿……殿下,这……这是什么?”

承玙依旧笑着:“赐婚圣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