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四章

承玙已是又一副沉沉的面容,手中的墨笔也被他甩在了案上:“这个邢允侥他是要今后都给孤找不痛快吧!”

看着笔尖飞溅出的几滴墨点,常禄心里一个“咯噔”,脑里也飞快地转着:“太子殿下的意思,是邢中庶子他……太子殿下您早就知道邢中庶子想的什么了?”

“从孤上次回京后,他说的话就没一句是孤听得顺耳的!今日倒好,他还把他妹妹也给招进来了,他是一定要跟孤对着干吗?”承玙气得闭上了眼。

璇宁以为是为姚嘉纾求情的事,便抬了手向常禄摆了摆,常禄会意,瞟了自家太子一眼后,就轻手轻脚地出了内殿。

此刻殿里又只有他们两个,璇宁笑笑安慰道:“载瑾,不必为这事动怒的,今早筠倾是来求我了,但我也没有点头,沐党的事、沐党的人,你自己依着国法来处治就好,最后是不会有人怨怪你的。”

柔语入耳,心下触动着,承玙慢慢睁开了眼:“小宁儿,你最好,这世上只有你不会怪我了。”

“才不是呢,皇伯伯一直以来也都相信你啊!”

承玙从榻椅上起身,一步一步来到璇宁的对面坐下:“小宁儿,将来不管别人说什么,我们都不要分开,好不好?”

想到上次的事,他们闹了几日的别扭,璇宁对着承玙爽快地点下头:“好,反正我们现在也没有分开。”

“以后也不分开!小宁儿,我不会让你受委屈,任何人我都不允许他们欺负你、利用你!”承玙有力地握着璇宁的手。

璇宁失笑,她觉得承玙的这些担心太过多余了:“载瑾,我每日里都和你在一起,又有潭雪在我身边保护着,哪里还有人敢欺负我?至于你担心我被利用,那就更不必了,沐党已经被你从朝中铲除了。”她的身份已经大白于天下了,以后都不会有人再拿她的身世威胁他了吧。

“不,不是沐党。”承玙心疼地看着这一张天真的容颜:“小宁儿,总有人想利用你的心软心善来以此达到他们的目的。就好比今日,我表兄、允侥他们明知道我是不会放过沐党的任何一个人,所以他们就派了筠倾来求你,因为他们知道你对筠倾很好,只要你答应了筠倾的请求,我也就会因此而放了姚嘉纾。”

“可我没有答应筠倾的请求,纵然我喜欢筠倾,但在政事上,我不会因为她的一句请求就来让你做些什么,这样对你不公平。”璇宁心知这么些年承玙的难做。

“所以啊,我就说小宁儿最好了,永远都是为我考虑。”承玙欢喜道:“但是小宁儿,姚家的人你真就打算让他们轻轻松松的死吗?这样太便宜他们了!”

“就这样吧,其实他们即便是死了,也换不回那一切啊……”璇宁心情沉重,语气却故作轻松,目光瞥向着窗外。

“那好,就依你的。”承玙见着璇宁对此事不愿多说的样子,便也不再谈起这些了。

直到了晚间,常禄传了膳进来,看到自家太子脸上不怒不喜的样子,他才胆敢又禀报一事:“太子殿下,奴才有事要禀。”

“说吧。”承玙一边为璇宁盛汤,一边听着常禄要说些什么事。

“太子殿下,是德安宫那位,他已经在行云殿外跪了一个时辰了。”常禄边禀着,还一边观察着他家太子的表情:“奴才刚也问他了,他还是为了救姚嘉纾的事而来……”

“是吗?那就让他跪着吧!”承玙对此已经不做任何表示了,他把盛好的汤放在璇宁的手边:“小宁儿,小心烫。”

常禄尴尬一笑,继续禀着他还没说完的话:“太子殿下,德安宫那位说他想以他自己的命换姚嘉纾的命,想请太子殿下您饶了姚嘉纾。”

果然,这句话一落地,璇宁就见着承玙一张阴沉的脸:“呵~他是真打算为了姚嘉纾去死啊!他以为他是谁?孤之前饶他一命那是看在太师的面子上,孤若是不乐意了,随时都可以要了他的命,他以为他那条不值钱的小命能救姚嘉纾?简直莫大的笑话!你去告诉他,他要是想死,现在就可以死在他的德安宫去陪他那好母亲,不日姚嘉纾也会去陪他们,他们一家人正好可以在阴曹地府里团聚了!”

“啊,是!”看到自家太子盛怒,常禄赶紧领命退下,临走前他请求地看向璇宁,只望乐宁公主能安抚下太子殿下的怒气。

常禄退下后,承玙才又愧疚地转向璇宁:“小宁儿,抱歉啊,我又没忍住在你面前发脾气了。”

璇宁却奇怪地反问他:“玙哥哥,你又不是对我发脾气,干嘛要和我道歉呢?”

“对你发脾气?这我可舍不得,我的小宁儿这么好!”承玙这时笑了,端起刚盛好的汤就要喂向璇宁的嘴边:“来,小宁儿尝一口,小心烫。”

“我自己有手。”璇宁一手挡过承玙喂向她的汤匙,顺手又接过汤碗。

承玙宠溺地笑着,仿佛前一刻大发雷霆的不是他。

璇宁瞥见承玙的情绪比之前好了很多,便也想和他聊聊赫谨行的事:“玙哥哥,有件事我想不明白,能否向你讨教一二?”

承玙听着这话不免觉得有意思:“小宁儿,对我你没有什么是不能问的,你想知道什么事情,我都可以告诉你。”

“嗯。玙哥哥,我想知道姚嘉纾和德安宫那位明明是做了同样的事情,为什么你能饶过德安宫那位,却不能放过姚嘉纾一马呢?”璇宁轻声问着,不时还细细打量着承玙的神色,见他嘴角沉下眉间锁起,璇宁忙又解释道:“玙哥哥,我只是问问,没有要帮姚嘉纾说情的意思,你要是不想提这事,我就不问了。玙哥哥,我们先用膳。”

承玙摇摇头,转向看着璇宁,口吻还是那么的温和:“没有,小宁儿,我说过,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小宁儿,你刚说他们做的同样的事,是指他们都没有跟着沐轼玄、姚觉澄做为非作歹的事,而且他们还帮了我吗?”

“是。”见承玙没有生气,璇宁心下放松不少。

承玙微微点下头:“不错,他们的确是没有犯下那些死罪,但小宁儿,他们一个是我冀国的皇子,一个是我冀国的臣民,他们做那些护我冀国的事难道不应该吗?若因为这样就想让我放过姚嘉纾,那要我冀国国法做什么?至于你问的我为什么能饶了德安宫那位,或许是他命好吧,入了我冀国皇室的玉牒,又有尤上士为他说情……”如今再说到赫谨行,承玙心下是平静的。

璇宁从承玙的面上看不出多余的情绪,此刻她觉得承玙比她想象的要宽容大度许多。“玙哥哥,你还为他和韦小姐赐婚了,其实你这么做,也是在保他吧?”这事,璇宁在回宫的路上也听承玙和她提过一句。

“保他?保谁?”承玙扬眉,眼底含着不解。

璇宁一副明知故问的表情看着承玙:“还能是谁?你弟弟啊。”

“呵呵呵~赫谨行?就他?小宁儿,我可没有他这个弟弟,我母后就我一个儿子。”承玙像是听了个笑话一样。

“可你还是承认他是你弟弟了,否则我刚刚也没有说你弟弟是谁,是你自己说出他的名字的!”璇宁有理有据道。

“小宁儿!”承玙一脸无可奈何,若换做是旁人在他面前这样说他肯定下令不会轻饶了那人,但他面对着璇宁,他也无气可生:“罢了,我说不过你,但是小宁儿,这一回你就猜错了,这世上他是我最不会保的人之一!我赐婚于他和熙茵,一来是为了报太傅的师恩,熙茵是太傅的独女,平常女子到了她这个年纪早已经婚配了,我不想她把心思都用在我身上,我给不了她想要的,而他呢,自小就对熙茵极好,熙茵和他在一起不会受委屈,如此太傅能够放心的。二来,我便是想以此来牵制住他,虽然他目前没有和我作对,但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所以小宁儿,除此两点外,对他,我并没有其他的想法!”

“原来如此,这样看来,真是我想多了。”璇宁意味深长地一笑:“那方才你让常禄传的那些也都是气话了,德安宫那位要是没了,你对太傅也无法交代吧。”

“他没了就没了,我还可以给太傅寻个更好的乘龙快婿。”这话说完,承玙忽然想要趁机探探璇宁的心思:“欸,小宁儿,你想要个什么样的驸马,我也给你挑个?我保证绝对给你挑个这世间最好的男子,怎么样?”

璇宁却突然对这聊话没了兴致:“怎么又说起这事了?之前不是和你说过吗?我的驸马我自己选。”

“小宁儿,你看人不准,又容易被骗,我觉得还是我为你选比较好,你说呢?”

璇宁想到在古月阁里潭雪说的话,便道:“那就我和潭雪一起选,潭雪会识人,做我的参谋总可以吧,总之,我的驸马我就要自己选。你要是这么喜欢做冰人,那你还是好好操心你自己吧,你弟弟眼看都要成亲了,你也该为自己立妃了!”

“小宁儿,我都说了,他不是我弟弟,我没他这个弟弟!”承玙这时的注意力不知怎地又全在了这句话上。

“哦。”璇宁只简单地应了承玙一声,便自顾自地用着膳。

之后的一段时辰,无论承玙与璇宁说什么,璇宁都只淡淡地回他一句,承玙对此虽是摸不着头脑,但也没有不停地追问。

子时前后,承玙同往常一样在璇宁睡熟后才离开颐华殿。

“主子。”潭雪见到承玙从殿里出来,就立刻上前去等着承玙的吩咐,今日颐华殿发生这样的大事,主子不可能就会这样算了。

承玙走到院中,浑身又散发出冷气:“记住,这段时日不许任何人见公主,特别是韦小姐、邢小姐。以后还是你陪着公主孤才会安心,邢家小姐是让她待在府里更为好。”

“主子放心,属下已经告诫过她们,想来邢小姐今后都不会擅自进宫了,另外韦小姐,属下也告诫她,让她不要再三地在公主面前替别人求情。”

“什么意思?韦小姐不止一次在公主面前替人求情?”承玙眉头一皱,他听出了潭雪话里还藏着的事。

“是,之前韦小姐就在公主面前给赫谨行求过情,今日是第二次。”潭雪刚刚是故意说漏那一句,为的就是引起承玙的追问,她实在是心疼看到有人在璇宁的面前为姚家的人求情。

“难怪,竟是这样……难怪小宁儿知道我放过他时,她一点也不感到惊讶,原来是韦熙茵早就向她求情了,她一早就知道了他的事……”黑夜下,承玙的瞳孔渐渐放大,他心下震惊,嘴里轻轻呢喃。良久后,他才向潭雪问道:“那当时,公主是否答应了韦小姐的请求?”

潭雪抬眼偷视着承玙的神情:“公主最后是被韦小姐逼得没了办法,才答应了下来。”

“嗯,知道了。”凉风里,承玙听着这句回答,许久后才平复下自己的情绪:“对了,近段日子也不要让公主和世子见面,还有邢中庶子,你一定要多防备着他,切不可让上次御花园里的事重演。”

“主子放心,这两件事常禄提醒过属下,属下会记住的!”潭雪眼神渐冷。

该嘱咐的都嘱咐了,天寒露重,承玙没有在此多待,转身便就回自己的寝宫歇息。

路过行云殿时,却见赫谨行还跪在殿外,承玙冷冷睨着,没说一句话便继续走了。

常禄跟在承玙身后,他看不清他家太子殿下的神情,但想着那儿还跪着的人,便也不由试探道:“殿下,没想到这德安宫那位还挺有毅力的,奴才之前把殿下的话都传给他后,他愣是一句话也没说,就在那儿跪着,现在都好几个时辰了,他竟也还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