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五章

“他爱跪那就让他跪着吧。”承玙冷冷一句撂下,对于赫谨行的事情他一向是不关心的。临进临阳殿前,承玙想起一事来,便对着常禄吩咐道:“常禄,明日一早宣戚将军、高护卫来行云殿议事。”

“是,殿下!”

承玙站在殿门前,犹豫片刻后还是决定让他的表兄也进宫:“还有世子,让他也一起来吧。”

“是,奴才记下了!”

“嗯,退下吧。”

常禄恭敬地待承玙进了殿,又对着殿门前两个守夜的小太监嘱咐了一句后,就赶紧又回了刚刚经过的行云殿处。

秋末天凉,除了守在殿外的十几名侍卫外,就只剩这德安宫的一主一仆跪在深夜的凉风中里。

“殿下,太子都已经回寝殿歇息了,奴才也陪殿下您回宫就寝吧。”海全一早劝不过他家殿下,就只能陪着他家殿下一起来东宫求情了。

赫谨行微微翕张着嘴:“海全你自己回去歇着吧,不用在这陪本殿下了。”

“那怎么能行呢?娘娘临终前就让奴才今后要好好照顾着殿下,奴才答应好的娘娘,可是要说到做到的!”海全跪在赫谨行的身后也不起身:“既然殿下不走,奴才自是要陪在殿下身边!”

赫谨行叹着气:“海全,你这又是何苦呢?指不定,这天一亮,本殿下就要随我母亲去了……”

“呸呸呸!殿下,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刚刚太子路过这儿,不也没下令要处治殿下吗?其实啊,奴才才想问殿下您一句您这是何苦呢?”海全一脸哀愁:“姚小姐已经是那样了,太子好不容易能饶过殿下一命,殿下您没必要再为了姚小姐把自己搭进去啊!”

“不,这是本殿下欠她的。我母亲若不是为了我,也不会想着犯下那样的罪,姚府本是不该被牵涉其中的。”赫谨行盯着地上的某一处发起呆来,他心里很明白,他母亲临死前的最后一刻也都没有后悔她所做的一切,那这些罪孽就由他来偿还吧。

“但……又不是殿下的错,殿下何必全揽在自己身上呢……”海全现在只心疼他家殿下,这夜寒露重的,他家殿下可千万被冻出个好歹来!

常禄在附近的梁柱后听了好久这主仆的对话,最后没好气的一叹,慢慢地走到他们的跟前。

“二皇子,这天色已晚,二皇子还是先回寝宫吧!”常禄好心劝一句。

赫谨行不回一个字,仍是纹丝不动地跪在玉阶前。

海全在他家殿下身边看了也是心急,便大胆问向常禄道:“常公公,请问太子殿下刚刚可有什么话带给我家殿下?”

“哟嗬~”常禄一笑道:“我家太子忙了一整日的政事,哪还有别的闲心说什么无关紧要的话呀,刚刚就回寝殿歇息了!”

海全听了一气,这话不就是说他家殿下是无关紧要的人嘛!可气归气,其他多余的话他也不敢说,白日里他家殿下说的话他可都记得的,这常公公说的任何话都代表着是太子的意思,他哪敢说太子的不是啊!没办法,最后海全又只能继续劝着自家殿下:“殿下,常公公都这么说了,殿下您就和奴才回宫里歇息吧,有任何事等明日再来东宫求见太子也不迟啊!”

“不,本殿下今晚就在这里等着皇兄。”赫谨行依旧是长跪不起,他心里清楚,明日一早那处刑的圣旨怕是就要颁下去了,那时便就一切都迟了,所以他必须在那道旨意颁下前求得他皇兄的开恩。

常禄看着这位二皇子是坚持都不肯离去了,就也懒得再劝第二句,用他家太子殿下的话就是“他爱跪,那就让他跪着吧。”

一夜过去,承玙照例去颐华殿陪璇宁用膳,当经过行云殿前看到赫谨行还跪在这里时,承玙并未感到有多惊讶,也同寻常一样是略过他。

常禄瞟着一眼,就低声地对着自家太子道一句:“德安宫那位性子是真倔,这都跪了一夜了,还不走。”

承玙一副漠不关心的表情,只给常禄一句吩咐:“常禄,你一会儿把处治沐党的那道圣旨送到安公公手里,让他去司寇府宣旨。”

“是,奴才遵令!”常禄领命,心下也是替二皇子可惜了一句:真是白白跪了一宿啊……

又穿过一个小苑和一道廊亭,很快,承玙就到了颐华殿,璇宁也正好在潭雪的陪同下从内殿里出来。

“参见太子殿下!”松音、苏叶这时也正领着一路宫人盛了早膳上来。

承玙直走到璇宁身边,极其自然地挽过璇宁的手臂:“小宁儿,昨夜歇息得可好?”

“不错。”璇宁跟着承玙走向偏殿。

“那心情应该也不错吧?”承玙还没忘昨晚璇宁最后对他一副不爱搭理的模样。

“我心情一直都很好。”璇宁嘴上这么说着,面容却不带一丝笑意。

二人最后在圆案前坐下,承玙一声命令所有宫人便都先退出了殿。看着身边仍是自顾自用起早膳的人儿,承玙心里也是有疙瘩的。

端着小碗璇宁吃了几口粥,余光却见承玙只是呆呆坐着,心下犹豫会儿也就问道:“载瑾,怎么了?”

“小宁儿……”承玙念着她的名,脑里是千回百转。

“快用膳吧,待会儿还要处理政事,你今日总不会还要在颐华殿待上一整日吧?”璇宁实话劝着。

承玙难为情一笑:“我倒是这么想啊,可小宁儿怕是不会留我了。”

璇宁听着好笑:“你在颐华殿待得还少吗?哪日你要是不来,我倒要觉得稀奇了。”

承玙抿抿嘴角,也开始用起膳来,只是今日一顿早膳的时辰却比往常都要长。

“小宁儿,我想问问你……”承玙心下迟疑好久才问道,他怕如果不确定璇宁的回答,他今日都无法安心处理朝政了:“若我这次并没有放过德安宫那位,我打算把他和沐党那些人一起处治了,你知道这事后会为他求情吗?”

“嗯?”璇宁拿着汤匙的右手一顿,目光渐渐转向一侧的人。

而眼下看到璇宁呆愣、无辜的神情,承玙心下又是一阵悔意,这只是一件小事罢了,他干嘛又那么放在心上呢?“没事,小宁儿,没事,快快用膳,凉了味道就不好了。”承玙连忙又道,想打断掉刚刚那个问题。

“哦……”璇宁的目光又落回到碗里,可她心底却不能当作刚刚的事没有发生,因为当初韦小姐确实有找她,让她帮忙在载瑾面前给二皇子说情……想了很久,璇宁不愿骗他,便也决定实话把事情讲出来:“玙哥哥,有件事情我想来还是要和你说实话的。”

“什么事情?”承玙随口一问。

璇宁抬眼瞥向身边的人,眼里透着一丝的胆怯,虽然明知道承玙对她并不会生气,但她也不想他把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心底去一个人承受:“玙哥哥,其实当初有人来求过我,求我在你除掉沐党后为德安宫那位说情,放他一条生路。”

承玙没想到璇宁这会儿主动和他说起这件事,虽然他确实非常不想璇宁在这事上瞒着他:“是吗,那小宁儿,你当时是怎么回那个人的?你答应她了?”

璇宁点下头:“是,当时看她跪下求了好久,最后我只能答应了。”

“嗯,既然你答应她了,你当时可有想到要怎么在我面前给德安宫那位说情呢?”承玙想知道。

璇宁面容沉下,暗自叹了气:“玙哥哥,老实说我那时没有把握能说动你让你放了他,所以我那时答应她帮忙给德安宫那位求情的时候,也只是说尽力,并没有承诺她什么。还有就是,玙哥哥,我知道我这样的想法很不好,甚至可以说是很恶毒,但那一刻,我听完她的请求后我真就是那么想的……”

“哦?小宁儿那时怎么想的?我倒是很想知道小宁儿的想法有多恶毒?”承玙不禁一笑,他从未想过他的小宁儿某一天会和“恶毒”这样的词扯上关系。

璇宁不好意思地抿起唇:“你知道吗玙哥哥,我那时是前一刻答应帮她求情,可一转身我就后悔了,当即在心里也立刻反悔,虽说我这样言而无信不太好,可我没有给她承诺一定就能让你放了德安宫那位,所以当时我就在想,如果我没有帮她求情,她也不会知道,对不对?”

“哈哈哈~小宁儿,你可真聪明,这你都能想的出来。”承玙只觉得这个想法太过有意思:“不过我要提醒你,小宁儿,你这想法实在是太拙劣了,真要最后这么做了,稍微有脑子的人就会知道你没有认真给人说情。”

“为什么?我哪里想的不对?哪里就让人看出实情了?”璇宁觉得她这个想法是天衣无缝。

承玙宠溺的眼神定在一张疑惑的脸上:“小宁儿,你知不知道,任何事情,只要你的一句话,我都会满足你。”

“是吗?可我是要为你的仇人说情,你也会答应?”璇宁的黑眸里闪着不解之意。

“小宁儿,你明事理,若是你都开口问我说情了,那一定是有你的道理,或许我一开始会很难接受,但只要你说的,我都会去听、去理解!”

温柔的话语,一双情意绵绵的眸子,看着眼前的人,璇宁忽感一股巨大的压力向她袭来,她的话对他竟真那么重要吗?“玙哥哥,你这么说,我以后怕是都不敢对你说什么了……玙哥哥,我从没有想过要影响你做的任何决定……”璇宁气息这时都有些不稳:“尤其是在政事上,我从未想看你为难……”

看着璇宁一脸慌张的神色,承玙忍不住伸手轻轻抚上那红润的面颊安抚着:“小宁儿,看你自己吓得,我这话不吓人的吧?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有想说的就告诉我,我喜欢听你说话。”只要不再像七年前那般闷声不说,承玙心里就很满足了。

“玙哥哥,关于这件事我起初并没有想瞒你,后来听你说你对德安宫那位不追究了,我便想着这事算是过去了,我也没必要多此一举再多一句嘴,你没有生气吧?”璇宁解释着。

承玙仍是一副好态度:“小宁儿,我永远都不会对你生气!”

璇宁这时又想夸他,一些事她还是能看懂承玙的:“载瑾,虽然你嘴上不承认,但是你心里一直都是想着二皇子的,对吧?你不但饶了他,还为他指了那样一门好亲事……”

然而这话璇宁还没说完,承玙就已又一脸不满:“小宁儿,我昨日不是已经跟你解释了吗?我这么做,纯粹是我为了自己,也为了太傅,至始至终就没为了他!”

璇宁也不反驳他的话,只是笑着:“玙哥哥,我觉得你比我好,你宽容你大度,我不像你,甚至还以我这个小人之心度你这个君子之腹。我当时很狭隘地想若我的仇人一家就在我面前,我是不会轻易放过的,如此也想着你一定也是这样……抱歉,载瑾,我把你想坏了。”

承玙的重点仍是只放在了后半句上:“小宁儿,你放心,就快了,我不会放过凉国的!”

璇宁却想略过这个话题:“玙哥哥,不说了,用完早膳你还得去行云殿呢!”

“嗯!”这个心结算是解了,虽说只是件小事,但承玙不希望璇宁有任何事瞒他,特别是当她受人利用的时候。

而行云殿外,此刻钟离彦然、戚傲从还有高达聿三人却对跪在这已经一宿的赫谨行关心了起来。

高达聿听完海全说的后,心里颇有些吃惊。

钟离彦然也连忙劝说起来:“二皇子在这跪着也不是办法,这都一夜了,且先回寝宫歇息,姚嘉纾的事待会儿韦小姐和邢小姐会来求情的。”

赫谨行轻声否着,一夜了,他冻了一夜,也饿了一夜,现在连摇头的力气也没了:“来不及了,一会儿常公公便要把圣旨送去安公公那儿了,安公公宣了旨,就一切都晚了。”